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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三章 與誰共舞(下)

  “看來…這只被你豢養的金絲雀,是不想在你的手掌心里折騰了呢。”

  余鬧秋最后望了一眼臺上因為激動,肩頭微微顫著的溫涼,她扭頭對視線朝著一個方向的賀天然揶揄了一句。

  溫涼的表現讓“作家”始料未及,男人知道這姑娘性子剛烈、直接,歷來我行我素,不喜受人約束,但是她現在是在干什么?這種拍賣本身與她無關,她不知道嗎?自己抬高價碼,也是變相證明著她的價值,她難道不懂嗎?

  一千萬,她說要自己出…

  她瘋了嗎?

  她現在哪來的一千萬?

  這個底細,掌管公司的賀天然知道,臺上管理藝人工作的白聞玉更知道,他們母子倆都不懷疑溫涼未來的價值會遠超今晚報出的這個數字,但未來,不會給你立即變現,溫涼現在是火了沒錯,但遠還沒達到能隨隨便便掏出一千萬來的闊綽地步。

  就在全場因為這石破天驚的“一千萬”而陷入混亂的低語與猜測時,溫涼自己也被那脫口而出的數字和隨之而來的、巨大的現實壓力攫住心神,她裸露出來的雙肩從剛開始就以一種微不可察的弧度輕微顫抖著,即使她如何想要自己保持冷靜都于事無補…

  直到…

  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頭。

  那只手的溫度實在談不上溫暖,接觸到姑娘的皮膚時,感受到的是一種微涼,可就是這種涼意,讓現在滿心都灼熱滾燙的溫涼,恢復一絲清醒。

  是白聞玉,這個年長的女人輕輕抬手,示意了一下溫涼手中依舊緊握的話筒,動作優雅而不帶任何強迫性,姑娘下意識地松開了手,任由白聞玉將話筒接過。

  “看來,沒有哪個藝術家會不愛自己的‘繆斯’,就連我們今晚這位最耀眼的‘玫瑰’,也因這套與她相得益彰的珠寶,綻放出如此美麗又獨立的一面…”

  白聞玉的聲音透過麥克風傳來,平和、舒緩,瞬間壓下了場內的嘈雜,她沒有直接否定溫涼的出價,只是結合著品牌的寓意,將溫涼那充滿反抗意味的舉動,解讀為對珠寶本身極致的熱愛與渴望。

  這位母親的臉上依舊掛著那抹屬于頂級拍賣師的、從容而專業的微笑,只是這笑容里,此刻多了一絲…看待相同事物的親和:

  “這份對美的執著和敢于表達的勇氣,非常動人,也恰恰印證了寶格麗選擇溫小姐作為‘品牌摯友’的獨到眼光。”

  臺下回過味兒來的高層與客戶們先是零星響起掌聲,然后一傳十、十傳百,很快便成燎原之勢般徹底響徹了起來。

  不得不說,白聞玉這番說辭,堪稱是對剛才那番競價舉動的點晴之筆,不僅把所有人的面子都給了,沒讓現場陷入沉默的尷尬,最后還上了一番品牌價值。

  待到掌聲漸息,她話鋒極其自然地一轉,目光掃過全場,語氣依舊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口吻:

  “不過,按照今晚慈善拍賣的慣例,為了確保競拍過程的清晰與公正,參與出價的權限,僅限于我們尊貴的客戶朋友們,溫小姐作為我們特邀前來,共同見證美好的藝人朋友,這份對喜愛之物的熱忱追求,已是無價,而且…”

  白聞玉的話語滴水不漏,保留了十足的彈性與體面,她頓了頓,優雅一笑:

  “而且我相信,在場的某位紳士,定然不會吝于成人之美,將這份瞬間的記憶,化為永恒的珍藏…”

  說話間,她的目光最后若有似無地落回賀天然身上,那眼神平靜無波,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

  這位母親沒有明說,但在場所有人都明白,此刻惟一能合理接住溫涼這“一千萬”、并將這場鬧劇轉化為一段“佳話”的人,只有——

  賀天然。

  男人瞬間明白了母親的意思,他不再猶豫,向前一步,抬杯,揚眉,報價:

  “那就按溫小姐的意思,一千萬。”

  與兒子這次難得的默契,讓白聞玉臉上露出了一個笑容,這位女拍賣師的目光掃視全場:

  “一千萬。賀天然先生出價一千萬,還有沒有其他嘉賓,愿意為這份由‘繆斯’所激發的美麗畫面買單?”

  余鬧秋嘴角動了動,最終卻只是化作一聲幾不可聞的冷哼,沒有再報價。

  一千萬的價格,就連她這樣的豪門千金也要暗自掂量一下,這是否已經超出了她與賀天然之間相互抬杠的“游戲”范疇。

  三次叫價,無人競拍,白聞玉手中的拍賣槌輕輕落下,發出清脆而篤定的一聲響。

  “成交!恭喜賀先生!也感謝溫涼小姐,讓我們見證了一幕美人與珠寶之間,如此天作之合般的靈感碰撞。”

  一錘定音。

  全場掌聲再響,這一次,不僅帶著幾分對這場急轉直下又被巧妙化解的戲劇性的欣賞,還有那對“繆斯”比喻的心照不宣。

  溫涼站在臺上,聚光燈依舊打在她身上,那光芒卻仿佛被白聞玉的話語鍍上了一層柔和的濾鏡。

  白聞玉用她高超的手腕與話術,不僅化解了她的困境,更在眾人面前,為她披上了一層“藝術繆斯”的華美外衣,保全并抬升了她的尊嚴與格調。

  她微微側頭,看向身旁雍容華貴,仿佛隨手便能點石成金的白聞玉,又望向臺下那個為她付出一千萬、神色難辨的賀天然,心中百味雜陳,方才那股決絕的沖動,此刻化為了更深的茫然與一種…被無形之力裹挾前行的宿命感。

  “小涼,記住你現在的這種感覺。”

  就在換場下臺的間隙,已然是六神無主的溫涼耳邊,輕輕響起了一句像是無心之語般的叮囑。

  年輕的女星扭過頭,看向那個一如往常般從容的女人,接下來還有幾件拍品上臺,此刻她正低著頭,整理著下拍賣桌上的資料。

  這個氣質與曹艾青有著幾分相似的女人,在溫涼的記憶中從未表露出慌亂的一面,而唯一能令她失態的,好像只有上一次在山海開會,面對‘少年’賀天然胡鬧要在綜藝節目中撤掉自己時,她表現出的憤慨與維護。

  來到臺下,賀天然朝她走了過來,他們今天又是沖浪線的動態,又是攜手紅毯亮相,然后拍賣又鬧出這一幕,眼下哪怕是身在內場,亦有無數雙眼睛盯著他們。

  為了不顯僵硬,溫涼還是挽上了男人的胳膊,但同時,嘴上卻罕見軟弱地說了一句:

  “別說話,就這樣…我想好好想一想。”

  賀天然一怔,隨即沒有言語,就那么依著她挽著自己,看著母親繼續進行拍賣。

  隨著拍品一件又一件競價完畢,環節來到尾聲,男人的胳膊也逐漸被溫涼挽的麻木,正當他覺得時機差不多,該說些什么時,溫涼卻率先一步,道出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來:

  “你還記得嗎…當初我面臨經紀公司的黑運營,你也是花了一千萬,投資我的公司,拉我出了泥潭。”

  “我…不記得這么具體了…”

  “作家”誠實回答,自他蘇醒以來,雖然弄清了大多發生在原身身邊的情況,但在細節層面,仍有不少缺失。

  “那你應該還記得吧,前幾天‘主唱’在公園時對我的提議。”

  賀天然默然抿了一口已經見底的香檳。

  “記得,那天…聊得不是很愉快。”

  “替我向…不,賀天然…抱歉…抱歉…”

  感受到胳膊逐漸收緊,賀天然斜眼看去,只見身邊那個一向高傲的溫涼如今垂著頭,她望著被室內來去的幻光照射得忽明忽暗的地面,移動的光面每每從她腳下閃過,那里便多出了幾滴濕潤的洇漬…

  “我現在忽然覺得…自己很可笑…一直以來,自詡著自己的與眾不同,放縱著自己的任性,奉行什么有愛就好,叫嚷著遇著南墻也要一頭撞破的蠢話,完全…完全不在意自己也還是一窮二白,既沒有把墻撞破的能力,還偏執地用愛綁架著你,把你一起拖下來淌著這一攤你本就不該沾染的渾水…”

  低頭看不見面目的溫涼不住的吸著長氣,然后又混合著詞語字句斷續地吐出,那些對內心的表述雖隨著悲戚的情緒略顯模糊,但她卻把每一字,每一句,都咬得格外的重。

  感受到她的情緒愈發濃重,賀天然左右掃視了一番,旋即緩緩側過身,用后背幫她遮住了一些多余的視線,溫涼隨即松開了勾連的手,將額頭抵住了他轉過來的胸膛。

  男人一手端著酒杯,一手放在她的腰后,雖在幾寸之外懸停著,但這個動作在外人看來,已是足夠親密了…

  “我好蠢…好蠢…我…我以前有多么痛恨你的審時度勢,瞻前顧后,現在就有多痛恨自己的可笑幼稚,我以為兩個人在一起,就能大于一切…可是…可是我明明不想成為一個明碼標價的商品,但我只是稍微踏進你的世界,就被現實打的灰頭土臉,差點成為一個笑柄,一簇一點即滅的火星…”

  看來,今天發生的一切,確實讓溫涼對自我價值產生了嚴重的動搖。

  “…阿涼,你身上所潛在的價值,遠超你剛才報出的數字。”

  “但那是我的全部了。”

  那是我的全部了。

  傾家蕩產去融入所愛之人的生活…

  溫涼自問自己…

  能做到嗎?

  一時的沖動不是答案,而事后的冷靜,教會了她畏懼。

  若果只是旁觀,溫涼或許沒有那么大的感觸;若果還是像以前那般,只與賀天然談情論愛,她可能也不會遭遇這般境地。

  但無關旁人,只說自己…

  人只有在為自己孤注一擲時,才能在名為“現實”的秤上,看清楚自己到底有幾斤幾量。

  所以現實至此,溫涼才覺得,自己以前那些架著賀天然要為愛沖鋒,要向死而生的話語,在此刻顯得如此可笑…

  說句難聽的,若非賀天然一直以來的托舉,溫涼今天可能連陪他走紅毯的資格都沒有,而她賭上一切說出口的數字,也不過是對方目前所掌握的資產中,無關痛癢的那一部分罷了。

  拍賣結束了,寶格麗的高層登臺在簡短的致辭后,宣布今夜的派對正式開始,隨即,早已準備好的樂隊奏響起了一段輕快的音樂。

  溫涼抬起頭,情緒已然恢復,但眉眼中的淚痕猶在。

  “天然,如果只是這么一個我…是不大可能只憑著自己,去幫助你恢復病情的,嘶…呼…怎么回事,我現在竟然有點慶幸曹艾青也知道你的情況了…”

  她最后做了一次深呼吸,似乎也不想賀天然受到自己方才情緒上的感染,竟破天荒的拿她自己開起了玩笑…

  賀天然看著她強行擠出的自在笑容,不禁開口安慰:

  “阿涼,生活中往往有比物質更重要的東西…”

  “我知道…”

  這次,不等男人說完,溫涼便主動打斷。

  “但我要想以同等的位置站在你身邊,就不得不去完善我自身的一些問題,而不是…像從前一樣叫著鬧著,一直纏著你。”

  溫涼說出這句話時,已經很平靜了,她堅定而清醒的模樣倒映在賀天然的瞳孔中…

  像是變了,又好像沒變…

  “我…”

  “天然哥…”

  正當賀天然想說些什么的時候,余鬧秋款款走來,如今場內的燈光已是隨著樂隊音樂而大開,她先是看了看那個眼角氤氳卻一身倔強的溫涼,又看了看有些不知所措的賀天然,嘴里輕微地發出一聲嘲弄般的笑聲。

  “呵,大明星,能不能先借一會你的老板,讓他跟我共舞一曲啊?”

  如今的現場,早已是一幅流動的社交圖景,曼妙的華爾茲與幾對男女相擁著的旋轉舞步,衣香鬢影在水晶燈流轉的光影中搖曳。

  “鬧鬧,你先…”

  “可以啊…正好我也有些累了,想去旁邊休息一下。”溫涼接過話,抬起手,用指尖極快地拭過眼角,腳步向后微挪,拉開了她與賀天然彼此的距離:“余小姐,請便。”

  她表現得如此“識大體”,反倒讓準備看好戲的余鬧秋微微一怔,就連賀天然都覺得不可思議…

  溫涼不再看他們,轉身,走向不遠處相對安靜的餐臺區域,將那一片由燈光、音樂與曖昧構成的舞池,留給了身后的男女。

  賀天然看著她獨自走向喧囂的邊緣,那句挽留的話在喉頭滾了滾,最終沒能說出口。

  余鬧秋已經伸手挽住了他的胳膊,柔軟的軀體貼近,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將他往舞池方向帶,聲音帶著勝利者的愉悅:

  “走吧,天然哥,音樂正好呢。”

  賀天然被半推半就地帶入舞池,余光卻忍不住追隨著那個走向角落的紅色身影,直到她拿起一杯清水,背對著舞池慢慢啜飲,徹底融入了背景的陰影之中…

  溫涼沒再回頭,她怕自己又平添出什么麻煩事來,又怕自己忍不住不去胡思亂想,于是她不禁朝著四周打望,終于在不遠處,發現了一個身影…

  她起身,走了過去。

  途中,她將杯中的水換成了一杯香檳。

  “白總…”

  正在眺望著舞池里自己兒子笨拙舞姿的白聞玉沒去看她,只是“嗯”了一聲后,簡單吩咐了一句:

  “坐。”

  溫涼依言坐下,張了張嘴,卻聽白聞玉隨意道:

  “別說什么謝謝,你現在應該知道,你的感謝并不值錢。”

  也是命里天生帶著刺兒的溫涼微微蹙眉,但很快,她就用一種請求的語氣,說道:

  “白總…我是想著機會難得,您能不能…帶我認識一些…‘新朋友’。”

  白聞玉的視線終于從兒子那邊,轉移到了自家這位今天一直占盡風頭的女藝人身上,仿佛只有這一刻,對方才真正能讓自己好好瞧上一眼。

  “憑你現在這樣?”

  溫涼一愣,但沒有發作。

  白聞玉仔細地端詳了幾眼這個以往桀驁的姑娘,然后從自己的手包里,拿出一支口紅來,她擰開旋蓋,用食指指尖剝下一塊紅,然后跟拇指相互搓散,暈開。

  “來…”

  “嗯。”

  見著對方的動作,溫涼已經明白了意思。

  白聞玉一手抬住溫涼的下巴,一手用沾染著口紅的食指,輕輕在姑娘被淚水洗過的眼角眉梢處,填補著那份缺失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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