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池之巔,粼波蕩漾,水下忽有黑影接近,一聲龍吟震響高天,于是四方浪頭翻飛,蝶龍、蜃龍、水龍、角蛟、玄虬等等隨著那頭巍然龍鯨長嘯浮出水面,真有那“亂蛟會”之意了!
那中年秀士打扮的男子此刻便踏水而來,掌托日盤,將其中一顆顆糅作丹丸狀的餌食投予諸多龍種口中。
下方龍種威相畢露,亦有幾分野性尚存,但為這道人舉手投足所攝,溫順的擺尾而擊水,不敢爭食!
“管兄,你看誰來了?”
人還未見,裴九的爽朗暢笑聲便已響徹天池之周,叫那水域諸龍種都不由得好奇地探頭尋找起那笑聲源頭。
這豢龍道人聞言轉頭望來,亦是一眼見得這昔年熟識,將手中餌食一氣拋入水域,足尖微點澤面,立時化作青光三丈掠空而來。
“方才山中大變,異象橫生,我便知是來人了。”
“黎君,許久不見…”
此刻,黎卿走訪東海,與那昔年舊人回首相顧,那無垠的幽天之中卻也已經悄然生出了變化。
幽世西南一隅。
有銳金寒光橫穿數百里,一掠越過幽暗的虛無之間,劍氣轉瞬湮滅數百鬼祟,最終化作一青年道人,踏足到一處荒嶼之中。
且見這道人身周一顆金色劍丸滴溜溜的盤旋環繞,將那無孔不入的陰幽冥晦之氣盡數斬碎隔絕在外,其手中劍器更是已被黑血侵染,也不知曾遇上何等的大兇,能讓這般法劍都靈性受染至廝。
此人并非其他,正是那被放逐幽天許久的金曜“太白”。
初時,他也曾與那桂花刺史聯手,在這幽世之中占了一座藥田,取了其中大藥,擇選幾株勉強能用的藥食,稍稍緩解了那為鬼剪所系的創傷,甚至將這枚太白少金劍丸都升煉了一層。
可那藥園乃是有主之物,自那之后無頭大兇索命,將他二人追趕散逃,后續又有不知名的陰神老鬼連番襲擊,叫他東奔西亡,日日不得安生…
如今,太白再不似當年意氣風發,面上已生出了雜亂的胡茬,兩鬢青絲中也是多了不少白發。
堂堂的陰神真境尚且如此,可想而知,這邊無垠幽世究竟有何等的危險。
然寶劍鋒從磨礪出,這數千日夜的幽世奔亡,也同樣的令他一顆劍心打磨渾圓,不似先前的鋒芒畢露,也沉淀了幾分堅忍。
太白抬手將那法劍一丟,入地三寸,無邊金氣立時平鋪十丈,化作一方微弱劍域。
這是他在幽世流浪以來養成了的習慣,每每休憩之時,張開一方小小的領域,至少能在第一時間將諸多來自暗處的邪祟威脅擯除在外…
“太白?”
“想必你在這幽天的經歷,也是有幾分暢快啊!”
正在這劍修孤零休整之時,一道悠笑聲不合時宜的從幽暗虛空中響起。
卻是一個面帶幾分陰翳的生面孔,明黃色道袍遮不住那高瘦身形中隱隱顯現的邪氣,雖為中年模樣,可調笑之音一出,立時便讓人心生無名怒火。
“你是何人?”
太白手杵法劍,獨坐于陰山之上,冷眼睥睨著這不速之客。
似這般突兀而來的挑釁,他在這惶惶幽世已經歷太多,有的是游蕩大兇突襲、有的是靈鬼幻化相勾,這些邪祟無不是極盡誘惑與威脅。
可知曉他道號為“太白”的人,可不像是這幽天中自生的鬼東西!
少金劍氣化作白絲,于虛空之中縷縷交織,似是要將這無邊的昏暗都割裂一般,與先前的鋒芒畢露相比,如今熬煉出來的劍氣更多了幾分實質的韌性,令人愈發畏懼了。
卻是二人氣機冷對之時,一道幽幽冷笑又從遠處響起。
“他?新來的的紫曜計都唄!”
“你非不讓那鬼郎黎卿入我天宮,總得有人填補。”
只見一名頂著玫紅長發的少年自昏暗的旋渦中緩緩走出,側目瞥了那狂妄自號為“太歲天尊”的中年男子一眼,冷不丁嗤笑了起來。
“組織中這些年損兵折將,你倒是躲在這幽世享足了福,首領今日令我二人領你回歸!”
這紅發少年面對著那偏執癲狂的計都太歲以及金曜太白都毫不客氣,尤其是這位太白,二人雖同屬熒惑麾下的五曜成員,可關系向來都談不上融洽。
尤其是辰星在還未晉升陰神之時,可沒少吃這太白的虧。
如今,他已入陰神真境,一手傀道禁術盡數掌握,名為“辰星”的紅發少年可是不吝于好好回敬這位“前輩”!
而見得“天宮”內的諸曜如此爭鋒相對,那太歲天尊卻是更感興趣,雙眸的視線不住地在二人身上輾轉游動起來。
這天宮實在有趣,諸曜出身各有不同,成分五花八門,面不合亦心不合,沒一個是省油的燈。
‘首領么…’
太白握持劍器的五指緊了緊,無聲無息間長吐了一口郁氣。
再不來人撈他,他可真就要毀在這幽天了。
幽天絕于世,即便是陰神真境落于其中,一身法力日漸消磨,若非曾闖入冥府藥園,掘得幽世陰金,改以金氣御劍,他絕不可能形單影只的撐到今日。
眺望著那面目驕縱的辰星,太白也懶得與這小家伙計較,將劍丸一收,提劍便跟了上去。
且先離開此處再言其他…
天宮之主,天一有諭,令計都與辰星接引太白歸來,可遇上這般巧事,這位“計都”怎不鬧點幺蛾子出來?
笑臉迎接著這位陌生的太白,計都太歲卻是佯裝熟絡的疑惑詢問起來。
“聽聞,太白君便是與那前計都斗法,被打落至這茫茫幽天?”
“貧道倒是很好奇,那名喚鬼郎的人物該有何等手段,能在這幽世通天!”
這太歲天尊疑惑笑意下,卻是深含著滿滿的惡意。
很顯然,他并不好奇,只是想挑起事端而已。
“哼!陰神真境被一介紫府弄成這樣,他也是第一個。”辰星顯然對太白饒有不小的怨氣,經由計都太歲這一開頭,當即不屑嗤笑了起來。
一者有意挑事,一者滿懷譏諷,即便這二人是代組織行事撈人,太白面色也再難平常。
只將手中劍器一轉,滔天的殺機立時凌空招展,這沾染了無數幽世大兇的劍意,遠比先前更加滲人、更加恐怖!
劍意臨面,攜這幽世七載屠戮萬千陰靈的煞氣,懸于二人頭頂未落,卻已經讓計都太歲和辰星每一寸肌膚都感受到了刺痛。
但…這紅發少年絲毫不懼,那浮于表面的驕縱之色瞬息斂去,取而代之是一臉的平靜。
且看辰星十指翻飛,一身法力瞬化牽機絲,與虛空左右落下的兩尊將傀關節連接,眨眼便叫二者活了過來。
兩尊靈傀,一為銀甲軍、一為金鎧將,俱是奇木珍鐵所鑄,著牽機操引,各掣刀兵,那金曜太白僅僅只是以劍意警告,他反倒是迎難而上,當先動起了手來。
二人恩怨早在許久之前就已經結下,昔年太白矜高,辰星驕縱,動起手來,可沒少讓紅發少年難堪。
今日二人皆為陰神,得計都太歲有意挑事,自當將那昔日恩怨過一過。
“陰神了么?難怪膽子敢這般大。”
太白胡茬凌亂,疲憊的雙眸之間卻是更多了幾分堅毅,在幽世漂泊的幾年,他學會了洞徹危險的本質,再不似當年傲氣。
說實話,他對那鬼郎本身并未有太大的惡意,只覺天宮之中盡是陰神同道,尋一區區紫府,著實沒有意義。
至少,他當時真是這般想的!
而這辰星,本就是一氣性極端的少年習氣。
妄世少年猶手持利刃,遲早要生出大禍來,當然容不得他橫行霸道!
“計都?你是想做什么?”
太白眸中光華流轉,掣劍卷起太白劍絲八千縷,往那金銀二傀身前一抵,萬千劍絲不取那二傀,卻是直襲辰星十指的牽機線,欲從傀道根本解決他。
而便在這一道劍光化絲間,他更敏銳的察覺到了那哂笑著挑事的計都太歲。
此人氣機邪性,絕不像是個省油的燈!
‘首領怎么老是尋些邪門左道入天宮?’
不解之色自太白眸間一閃而過,但辰星早已不同昔日,再不是他能隨意拿捏的存在了。
見這少年一身法力鼓動,紅發飄揚,伴隨口中咒言不斷,其雙眸中狀若二十八列齒輪的異像開始轉動,金銀二傀將在這齒輪瞳術一出的瞬間,猶如器靈蘇醒,突然就像是有了意識一般,自行掙脫傀儡線,一躍千丈,持刃斬向那太白。
同時,牽機絲上,幽青光澤愈發劇烈,十根牽機絲線,卻像是瞬間化作了十頭環世巨蟒,狂舞著與那萬千劍絲碰撞而起,欲以最粗暴的手段,強行撕裂那滿天劍絲。
這二人一者是為巴丘金山奉劍子,一者乃稱北地傀宗承術郎,各有一方道統真傳在身,手段俱為不凡。
金銀傀將力能開山裂谷,將刀槊一舉,幽天中陸嶼殘礁皆為之寸寸俱碎,臂鎧一動,連虛空都要被撞出縫隙來;另一側太白劍光反倒愈發收斂,即便氣機恐怖,卻只是收束至道道白金劍絲,游走在太白身側,將那一道道襲擊擋下…
計都太歲無聲矚目著二人的爭斗,心頭不斷地對二人進行著推衍評價。
‘金曜太白,漂泊幽天數載,精損氣虧、法力不濟是當然之事,但這一手劍光的控制力當真是不俗,也不知老夫能不能魔染鎮壓得下此人。’
“至于那辰星,背后仰仗著那頭死而不僵的老傀…”
驕縱少年時,正是狗看了都嫌的年歲,計都太歲平素也同樣懶得搭理這辰星,也只是將天宮諸曜的底細一一探查,再于心頭做些計較。
恰在這“太歲”觀二人掣力廝斗之時,卻不知何處忽有寒光起,竟是那太白祭起太庚陰金氣,將百里幽暗都傾力一卷,納入了戰場之間。
劍氣化光,祭為劍域,將那背后的推動者往劍域之中一推,另一面辰星同樣嘴角一勾,自袖中將一枚全身扎滿長針的巫毒傀儡往那計都太歲身上一拋,再下毒手。
修行至此,他等也不是蠢人,再是不合,也容不得那新來的邪門東西在背后搞事,鏖戰了數十個回合后,二人卻是同時轉身,各掣神通將太歲當做靶子轟上了一輪。
十一曜天宮,這座藏著勃勃雄心的隱蔽組織,內里之間從來談不上融洽。
諸曜齊聚,驚世大業將起,陰神將近二掌之數的“天宮”,更將是個無法預料的炸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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