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三十五章 沖突原委
趙孝騫即位以前，在汴京不僅算是一號人物，而且還是許多汴京紈绔的偶像。
畢竟一個跟紈绔出身差不多的楚王世子，能得到官家的器重，還被授予兵權，領兵戍邊多次打敗遼軍，給大宋狠狠爭了一口氣。
如此耀眼的功績，其他的紈绔莫說追趕，就連他的車尾燈都看不到。
大家都是混吃等死的紈绔膏粱，為何你卻如此優秀？
早在趙孝騫當皇帝以前，他便已名震天下。
汴京的紈绔子弟們對趙孝騫的名字如雷貫耳，但趙孝騫自從領兵掌權后，與汴京的紈绔們來往甚少，所以盡管很多紈绔聽說過他，但真正認識他，甚至親眼見過他的人少之又少。
直到此刻，鴻臚寺卿姜渙當先拜倒，身后的紈绔們這才恍然，驚惶之下也紛紛跪下。
趙孝騫今日微服出宮，本來沒打算暴露身份的。
歷史上許多皇帝喜歡微服出巡，把自己幻想成青天大老爺，前期受盡委屈侮辱，旁邊明明是身手高絕的大內侍衛，卻也一個屁都不敢放。
直到最后來了個絕地翻盤，皇帝終于忍不住亮明身份，一群傻子驚恐地納頭便拜，最后該死的死，該賞的賞，皇帝和愛妃柔情蜜意地摟抱在一起，大團圓結局，老少咸宜。
趙孝騫不喜歡干這種事，這么干除了最后關頭能裝一下逼外，沒有任何益處。
而且官場民間發生的案子和冤屈，需要皇帝微服出巡，隱藏身份親自處理，甚至皇帝本人還要將自己置身于兇險境地，才能把事情完美解決。
那么反過來看，這個國家得爛到了什么地步，朝廷各級行政機構得崩壞到了什么程度，才會把世間的一切黑白善惡的處置都落在皇帝身上。
朝廷和地方司法呢？監察權呢？官員的職責呢？都爛成了一鍋粥是吧？
愛新覺羅小玄子你坐下，沒說你。
趙孝騫微服出巡，就是單純的出巡，沒打算最后亮明身份裝逼。
之所以微服，是不喜歡隆重又繁瑣的排場，不喜歡見到所有人誠惶誠恐行禮，更不喜歡下面的官員看到自己的黃袍后，只顧說一些假大空話，聽不到一句實話。
再說，今日的事情，是自己的兩位日本老丈人挨了揍，而且聽說跟青樓扯上了關系，這事兒本身也不光彩。
誰能想象皇帝穿著黃袍，帶著禁軍儀仗，一路鳴鑼凈街開道，來青樓主持公道，處理老丈人的桃色糾紛的畫面？
史官落筆不得埋汰死自己。
此刻面對官員和紈绔們的跪拜，趙孝騫只覺得臉色赧然，燒得慌。
“起來，別跪，要臉…”趙孝騫嘆息道，一只手捂住了半邊臉頰。
眾人急忙起身垂頭恭立，不敢出聲。
低頭看了看躺在地上仍然沒動靜的兩位老丈人，趙孝騫側頭看著鴻臚寺卿姜渙。
“他們…”趙孝騫欲言又止。
姜渙恭聲道：“…他們好像有點死了。”
“叫大夫，先救人。”趙孝騫嘆了口氣道。
活了兩輩子，生平第一次救日本人。這事兒干的，比處理桃色糾紛更沒臉。
大夫來得很快，趙孝騫到來之前，鴻臚寺卿就帶著大夫趕來了。
看著姜渙惶恐的樣子，估摸是剛知道這兩位日本人可能真是官家的老丈人，事情鬧大發了。
汴京是個消息流傳很快的八卦中心，朝廷軍隊幾乎已快滅掉日本的消息早已人盡皆知。
誰能想到一個快被滅國的國家，來了兩個不起眼的小小諸侯，居然是官家的老丈人？
鴻臚寺卿驚惶，那些動手的紈绔們更驚惶，原本心存萬一的僥幸，以為倆日本人是虛張聲勢，直到看見官家果然微服親至后，紈绔們懸著的心終于死了。
兩名大夫伏在地上，為老丈人治傷。
趙孝騫的目光隨即移到紈绔們身上。
眼神一掃，趙孝騫嘴角上揚。
呵，里面居然有幾個熟人。
最熟的是夾雜在人群里，膝蓋半彎，讓別人的身高擋著自己的臉，努力掩藏自己的蔡攸。
沒錯，蔡攸，蔡京的犬子。
趙孝騫意味深長地笑了，你爹如今正是春風得意之時，你這犬子不愧是犬子，立馬給他惹了禍。
可以肯定，這貨回家之后，“犬子”這個稱呼要升級了，升為“孽畜”。
蔡攸在紈绔人群中努力低著頭，不讓趙孝騫發現，一臉心虛的模樣，活爹趙顥偷了人妻都比他理直氣壯。
還有一個熟人，宗正寺的宗正卿趙宗晟的親兒子，趙仲御。
同為宗親子弟，當年趙孝騫自然也與他有過交道，但交情泛泛，畢竟趙孝騫當時在忙事業，與這些紈绔們本質上不同，大家很難玩到一塊兒去。
趙仲御是趙宗晟晚年得來的兒子，全家對他寶貝至極。
前年哲宗趙煦尚在世時，趙宗晟曾上疏告老，請辭宗正卿之職，當時趙煦念老宗正主持宗正寺勞苦功高，遂有意讓趙宗晟的兒子趙仲御繼任宗正卿，誰知趙仲御這貨打死不干，堅決辭卻。
趙宗晟快被氣死，無奈老來得子，寵溺得不行，只好聽之任之，而宗正卿這個官職，趙宗晟也只能繼續當著，指望趙仲御突然有天能懂事，把宗正卿繼任下來。
此時此刻，趙孝騫在這里見到了蔡攸和趙仲御，他的表情似笑非笑，這二人卻已把頭埋進了褲襠里，根本不敢看他。
紈绔們此刻心中的驚恐，簡直無以復加。
把倆日本人揍得不成人樣后，才斷斷續續聽到倆日本人說自己是大宋官家的岳丈。
而他們身邊的隨從見勢不妙，趕緊跑去鴻臚寺報信，直到看見鴻臚寺卿姜渙氣急敗壞跑來，紈绔們終于察覺自己惹了大禍。
后來官家果然親至，紈绔們此刻已經在思考自己的墓志銘應該刻什么字，怎樣的文字才能完美地記載自己混吃等死毫無亮點的一生…
大夫在救老丈人的當口，趙孝騫已經把所有紈绔都認了一遍。
這些人里，趙孝騫只認識小半，其他的大半都沒見過。
當然，他們是誰，他們的爹是誰，對趙孝騫來說并不重要。
目光只是鎖定了蔡攸和趙仲御二人，這兩人最熟，而且貌似他們的爹也是地位最高。
挑了挑眉，趙孝騫含笑道：“蔡攸，居安賢弟，出來吧，別躲了，朕已經看見你了。”
蔡攸無奈地站了出來，一臉尷尬惶恐地行禮：“臣蔡攸，拜見官家。”
趙孝騫又望向另一個：“仲御兄，你也藏不住了，誰叫你如此鮮明，出眾…”
趙仲御一臉苦色地站了出來，躬身行禮：“臣趙仲御，拜見官家。”
趙孝騫低頭看了看仍在被大夫施祝福術的倆老丈人，這回掉血比較嚴重，大夫一時半會兒估摸還救不醒。
“走，樓上找間雅閣，咱們聊聊。”
說著趙孝騫當先登樓而上，蔡攸和趙仲御苦著臉跟在后面，其余的紈绔一臉慶幸，幸好官家只認識他們，不然今日這一關怕是難過。
青樓的雅閣里，蔡攸和趙仲御進門就跪，一臉惶恐。
“臣有罪，請官家治罪。”蔡攸道。
趙孝騫給自己沏了一壺茶，慢悠悠地啜了一口，淡淡地道：“先別忙著請罪，總要告訴朕今日到底發生了什么。”
蔡攸沉默半晌，這才娓娓道來。
事情并不復雜，甚至有點狗血。
總結起來，就是倆日本人非禮青樓花魁，那群紈绔則是見義勇為，看不過眼便出手教訓。
這就要說到日本人與大宋的價值觀沖突了。
或許對日本人來說，青樓楚館這類地方的女子，只要看見了就能隨便摸摸抱抱，女子再不樂意也只能忍受，畢竟干的是為人民服務的行業。
倆老丈人不大不小也算是日本國內首屈一指的諸侯大家，而且還是皇室苗裔，在日本說話行事向來驕橫跋扈，他們要摸女人，那是女人的榮幸，從來沒見過哪個女人敢拒絕他們。
如今來了大宋，他們在大宋皇帝面前卑微到塵埃里，但今日進了青樓，下意識就覺得大宋的青樓跟日本都是一個標準。
可是大宋的青樓不是這么玩的，明明是個正規的SPA營業場所，結果來了倆老色批非要全套服務，口口聲聲說不差錢。
大宋青樓花魁雖說地位低下，但也是精通琴棋書畫，被文人士子和權貴紈绔們爭相追捧的女神。
人家撐死了只是個女公關，女陪聊，沒人敢吃她們的豆腐，沒想到今日來了倆奇葩。
花魁娘子進了雅閣，很快就驚聲尖叫起來，羞怒交加的叫聲引來了青樓掌柜和打手，也引來了隔壁雅間里正在聚會的紈绔們。
接下來的劇情，便顯而易見了。
在大宋汴京的地盤上，倆老丈人招惹了一群無法無天的紈绔子弟，他們的下場自然毫無懸念。
聽完了蔡攸的敘述，趙孝騫嘆了口氣，用力揉了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
果然，自己攤上了倆不爭氣的老丈人。
蔡攸一臉惶恐垂頭道：“官家恕罪，臣實在不知二人是您的…岳丈，若早知道，臣拼死也會攔著不讓動手的，只是他們快被揍死的時候，才高喊說是您的岳丈，那時一切都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