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陰城,陰云彌漫刮著東南風。
天氣涼爽,袁軍吏士正加緊時間修筑城外防御工事。
袁紹乘馬巡視一圈后,又向易水上游的北岸的范陽進發。
想要擋住晉軍,就必須防守晉軍的必經之處。
西側守住太行山東麓的飛狐徑,就能維持中山國、常山國與趙國的相對穩定;東側就必須扼守住幽州、冀州的大動脈,也就是范陽。
至于圍困公孫瓚所筑造的三座城邑,這里反而成了側面戰場。
擊退或擋住晉軍前鋒部隊,那么圍困公孫瓚的側翼戰場才有繼續相持的意義。
否則晉軍前鋒打通范陽這個節點,到那個時候幽州各郡自然會積極配合、響應晉軍的軍事征召,使得晉軍前鋒迅速膨脹起來。
而拿下范陽的晉軍,向南可直捅冀州腹地,向東可解易京之圍。
易京之圍已然不重要了,對袁紹來說,公孫瓚的生死問題很重要;趕在晉軍主力來之前消滅、擒捕公孫瓚,就有機會迫使幽州各郡屈服。
現在哪怕公孫瓚暴死,也不會給袁紹帶來太大的優勢。
晉軍也不在乎公孫瓚的生死了,死了的公孫瓚毫無意義,而活著的公孫瓚在幽州地區的影響力已極限削弱,經歷今年冬季信都之敗的公孫瓚,又能動員多少幽州騎士?
甚至晉軍方面已經有了更好能取代公孫瓚的人物,所以公孫瓚的生死對河北、晉軍而言,目前已不重要了;那么自然的,易京戰場也就不重要了。
當然了,對袁紹來說,趕在晉軍主力來之前,圍死公孫瓚終究有些正面意義。
但這點正面意義終究有限,只要公孫瓚還活著,那就是雙方朝廷公認的幽州牧,趙基也就無法通過官位控制幽州。
如果晉軍主力陸續抵達幽州,袁紹這里又圍死公孫瓚,那究竟會是哪一方更占便宜?
范陽城也是如此,正緊急加緊城防建設,并往城中運輸大量的木材…范陽守軍,必須要做好長期的防守準備,例如今年的冬季。
袁紹來到范陽城時,已然是黃昏時分,天色陰暗。
陰云遮蔽了太陽,也看不到夕陽。
袁紹親自登上范陽城頭,沮授、許攸伴隨左右。
許攸目光來回巡視,對沮授建設的防御工事不發表什么意見。
范陽是一座平原城邑,可以說是無險可守,能靠的只有城墻,以及軍心。
所以城外防御工事群不可能圈占太大面積,太大的面積需要足夠的兵力來填充,而兵力又意味著城內需要儲備相應份額的糧食。
沮授對范陽防守戰持悲觀態度,也不是認為此城防守必敗,而是認為這種消極防守很是被動。
囤積太多的兵力,必然損耗河北的元氣;若是被晉軍一戰殲滅,那河北的脊梁骨就被打斷了。
同時城內儲備的大量糧秣,也會助紂為虐,成為晉軍侵害河北的幫兇與底氣。
沮授的防御計劃是層層設防,加大晉軍的作戰周期,使晉軍無法從后方獲取補給,要么以戰養戰,同時加劇幽州方面的物資汲取。
時間長了,幽州豪強自然會不滿。
他們每年冬季跟著公孫瓚南下冀州,不就是一邊吃公孫瓚的糧,一邊吃河北搶來的糧?
指望從幽州豪強身上汲取糧食…一次兩次還行,三次五次后,你再試試?
因此,沮授從一開始的規劃就是防御,通過防御來拉長作戰時間,然后等待幽州方面生出變故…哪怕幽州資源壓榨到極限也沒有造反,到那個山窮水盡的時刻,晉軍也會想辦法撤離。
哪怕放任晉軍全須全尾的撤回西州…這場成功的防守戰,也能極大振奮河北各軍的士氣,將晉軍無法抵抗的形象一舉戳破!
總之,晉軍下一次再走代郡、云中郡來攻冀州,幽州豪強就會想起今年的戰爭,會生出不配合的念頭。
沮授也想一口吃掉幽州,補全河北缺乏騎軍的短板,同時可以優化河北的防線,可以將更多寶貴的機動兵力集中起來,當能機動運用的兵力達到一定的規模,尋找合適的機會,自能步騎合擊,有野戰擊潰、殲滅晉軍一部的可能性。
但目前幽州豪強不相信河北的軍事潛力,過于畏懼趙基的兇橫。
所以今年的防守戰,只要打的好,就能激起幽州方面的變數。
沮授帶著袁紹巡視城墻各處,許攸忍不住問:“我軍放棄搶占軍都塞的良機,難道就要這樣堅守范陽,以待時變?”
“也不盡然。”
涼風吹動沮授的頜下清須,扭頭時目光斜視許攸,隨著扭頭正對著許攸時,沮授目光直勾勾落在許攸臉上:“正所謂久守必失,想要守住范陽,就需要派遣驍將統御精銳,襲擾賊軍糧道。”
許攸聞言直問:“依都督之意,可是要調動顏、文二將軍?”
沮授笑而不答,扭頭去看袁紹。
這時候袁紹駐足,沮授、許攸也都跟著停下腳步。
袁紹沉吟片刻,詢問:“各軍皆可調度,有幾成把握守住范陽?”
他實在是不想丟棄范陽,范陽太過于重要,可以說是冀州、幽州之間的咽喉要道。
也就是冬季大小河流結冰后,騎兵為主的公孫瓚才能橫行無忌,否則公孫瓚也要想辦法攻取范陽。
范陽隸屬于涿郡,但始終控制在袁紹這里。
而且就性格與追求來說,袁紹也不喜歡防守反擊,可形勢不得已,面對公孫瓚時,他需要防守反擊,在防守時尋找敵人露出的要害;面對趙基的晉軍,袁紹也只能防守反擊。
缺乏優勢騎軍的危害就在這里,首先要考慮的就是避免局部戰敗引發的全面潰敗。
別看袁紹割據河北這么多年,論合軍打野戰的經驗…他還真沒趙基的經驗豐富。
這也沒辦法,鞠義之后,袁紹實在是找不到如鞠義那么優秀的戰場指揮官;其實曹操也能算是鞠義一類的人,只是鞠義溝通朝廷的時候死了,曹操成功了。
何況,袁紹已經五十三歲了,即將要過五十四歲的生辰。
對漢高祖而言,五十歲正是創業的大好年紀。
可對如今的袁紹而言,西邊是年紀與他繼承人袁尚年齡一樣的趙基,南邊又是年齡類似、稍大一點點的義子孫策、周瑜。
袁紹實在是不敢想象,這幾年如果不能打開局面,他若不在了,自己兒子能否應對這么復雜的局面。
別看趙基、孫策、周瑜、袁尚同列為當世四君,可彼此的能力差距實在是太大,大到了無法準確形容。
對此,袁紹的解決辦法就是在精力充沛,還能壓制諸將的時候,早早打開局面,定下可以傳承的君臣身份,以此約束群臣、諸將。
面對袁紹的鄭重詢問,沮授也是鄭重回禮:“臣愿以性命擔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