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北岸,新陽城。
相隔一夜,天色未亮之際,趙基從‘凝神養氣’狀態中退出。
饑腸轆轆的刺激感讓他產生一種恍惚感,一夜時間有時候很漫長,有時候躺倒后眼睛一閉就天亮了。
所以每次進入‘凝神養氣’狀態時,趙基仿佛開啟了全景視線,可以洞悉屋舍內的任何輕微異動。
感覺不到時間的變化,自然不會感受到枯燥或煎熬。
那種時刻掌控周圍環境細微變化,幾乎全知的感覺令趙基沉湎、懷念不已。
腸胃蠕動咕咕作響與饑餓感帶來的反差,讓他很不適應。
起身稍稍活動身體,趙基抓起榻邊的佩劍,左手抓著劍鞘右手抓穩劍柄。
隨即目視前方三步外的門,為了方便他出入,原來的門框被拆了,還拆了一些土磚坯,這是重新裱裹黃泥后的小‘高門’。
心神一動,他就發動了‘移形換影’,眼前場景模糊變化極快,趙基每日都會練習一次,練習的次數多了,才能察覺這種模糊。
大概等他在發動移形換影時能看清楚模糊場景變化時,這個技能才能算是完整掌握。
一次移形換影帶給身體的負荷十分沉重,這其實也是對身體各部位的強化。
現在每日一早發動一次移形換影,就相當于他完成了保持體能的日常訓練。
而這種模糊感消退后,他已經完整出現在了門外,右手也拔出了劍,保持著單手握劍前刺的動作。
因無法完全掌握移形換影,趙基發動時只能選擇攻擊幅度小的動作招式,生怕太大幅度的動作會傷害到自己,或崩壞武器。
只有刺擊,帶給持劍右手的負擔最小。
忍著右臂酸癢刺痛感,趙基緩緩歸劍入鞘,回頭就見新裝的門框有切割痕跡。
他上前蹲下仔細觀察,這時候之前模糊的場景變化才像一個解開的視頻壓縮包那樣,在他腦海里釋放各種雜亂片段。
輕微的暈眩感過后,趙基抬手撫摸門框上的劃痕,這是他‘瞬移’期間拔劍時劍刃接觸門框劃開的痕跡,切痕深寸余,切口十分的平滑,仿佛剛好能把半片劍身卡進去。
說是瞬移…其實連音爆都沒有。
趙基撇撇嘴,活動著四肢,走出內堂,外廳空無一人,只有門前有六名執戟虎賁郎站崗。
見趙基走出來,立刻就有洗漱熱水、器具送來。
趙基先是握著骨柄牙刷以溫水漱口,然后蘸了鹽粉開始刷牙。
他刷牙之際,溫恢快步而來,就站在門口抱著文件夾低頭看著上面的文件說:“辛毗遣使乞降,使者是原狄道縣吏趙磐。”
趙基再次漱口后,就問:“條件變了沒有?”
“條件如舊,希望太師能寬恕涼州豪杰。”
“告訴他我的條件不變,夫妻拆分,成丁編為官佃充實朔方四郡,妻女及少丁遷入北地、上郡以及西河郡。”
趙基放好牙刷,開始以溫水洗臉,現在他搗鼓出了放了艾草的香皂,仔細擦洗臉頰、脖頸與雙手以及小臂。
溫恢立在門前有心勸諫,可怎么也開不了口。
想到之前其他敵對降軍、俘虜的安置措施,不管是貶為官奴,還是淪為官佃,這些人普遍能一家團聚,雖說會拆分宗族、鄉黨,可家庭是完整的。
可按著現在對天水、隴西從叛者的處置來說,雖然不像斬首那么殘酷,可也不如流放偏遠邊塞。
流放邊塞,生活條件再艱苦,豪強們依舊能保持家庭完整,那就有重新積蓄財富,再次壯大,終究恢復祖先榮耀的一日。
若按著趙基的遷徙辦法,普通從叛百姓也就算了,這些人不講究,適應能力強,怎么都能想辦法活下去。
可豪強呢?
與妻女分散安置,等于廢掉了絕大多數人搞事的能力。
這些男丁將迫于生計,終日忙碌。
可女子生存簡單,嫁給單身佃戶能過日子,嫁給即將釋放、恢復自由身的官奴也是能過日子的。
可豪強男丁將失去生活中的兜底保障,他們也難再次結婚,誕生子嗣的機會大降…沒有一個出身優秀的妻子,后代的教育條件也會差很多。
豪強男丁也能想明白,你找路邊的粗鄙農婦生育的孩子,肯定無法通過相貌入仕;母親對孩子的影響是巨大的…這樣的孩子根本無法承擔宗族傳承、復興宗族的重任。
所以趙基的安排,也就比直接砍了這些豪強男丁好一些。
這種苛刻條件,別說辛毗辛佐治,就是趙融趙稚長也不敢答應。
這會白白增加天水豪強的抵抗決心,可溫恢能有什么辦法?
前面遷徙、融入趙基麾下的降軍、俘虜吃了那么多苦,這些人會隨著時間漸漸解脫,并加入趙基麾下,成為基層一份子。
總不能這些人吃盡各種苦,然后看著其他叛軍投降后只是罰酒三杯?
寬恕天水叛軍,會動搖、影響現在的軍隊、官吏、官奴、官佃的穩定!
只有狠狠收拾后續投降的叛軍,才能讓現在的官奴、官佃保持心情愉悅,并滋生忠誠。
溫恢是真的沒法勸…他雖然不喜歡太原鄉黨衣冠,可這些人終究是死了,還死的很慘。
當年宗黨逼迫之下,十五歲的他散盡家財,贏了美名也保住了性命,后來更是巧妙的被趙基立了典型。
他當年救不了太原的衣冠鄉黨,現在若為天水衣冠豪強而豁出性命…這實在是有點不當人,百年之后還怎么面對慘死的太原鄉黨?
溫恢保持沉默不做表態,隨即又說:“南岸張衛晨間時渡渭水而來,其人持張魯手書,欲入朝為質。”
“我給了他兄弟二人自由的機會,這好端端的怎么不珍惜?”
趙基擦臉后,拿起銅鏡照看,對著鏡子中的自己笑了笑:“文曼,你說這人是怎么想的?”
“仆不得而知,或許是見我軍強盛,張氏兄弟欲借太師威風,以威嚇劉璋。”
“隨他吧,稍后安排張衛來見我,多給他一點考慮的時間。”
趙基將銅鏡遞還給一名少年虎賁郎,回頭看溫恢:“趙融的使者怎么說?”
“只要能保隴西、天水趙氏男丁安全,他就愿意開城。”
溫恢說著笑了笑:“他希望太師能念在同宗的情面上,饒過他們。”
“此例斷不可開。”
趙基語氣如常:“回絕,我會一視同仁處理他們。作為趙氏子弟,就該敢作敢當,還未城破就乞饒,不怕后世子孫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