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基自平陽潛匿西行已有十五日,以平陽、晉陽之間的書信、公文周轉來說足夠四個來回。
晉陽,原晉陽侯府改建、增筑而成的行宮內。
皇后伏壽拿著一封來自平陽的周章,這封周章往來于晉陽、平陽七次。
若是竹簡的話,會因雙方來回來回問答而不斷增編竹簡,變成一扎很大的竹簡卷。
可她與趙基之間的周章是用紙折,文字承載量更大。
即便這樣,這本折子已續補了兩次折紙,她抓在手里頗為厚實。
此刻她耐心研究最近的字跡變化,本就懷疑對面的口吻不像趙基那么簡略直白。
心中生疑后再逐個字跡進行對照,她終于確認趙基不在平陽。
涼州以及關東或其他的地方的戰況是機密,官府、市井之間照例不準談論。
信息封鎖之下,晉陽吏民只能通過與前線家眷的書信來判斷戰況。
皇后這里軍情也是被隱瞞的…再說了,前線歷來就沒有每日向后方奏報軍情戰況的例子。
這種行為會加劇軍情泄露的風險,引發后方人心、經濟波動。
涼州戰況如何,其實晉陽方面也拿不準具體的看法,因為趙太師不在,只是放任降將領兵作戰,大家都缺乏信心。
若是徐晃、張遼、趙云、甘寧這四大戰將有一人負責涼州戰事,那晉陽的市井輿論里也會樂觀很多。
可涼州方面目前從授權來說,真正負責人反而是督軍從事馬超,一個官秩六百石的年輕人人,正督戰張郃、張繡、朱靈、楊秋等平黃巾以來就從戎的宿將。
伏壽通過與平陽之間的周章斷定趙基不在平陽,心中莫名的擔憂。
不是擔憂趙基的安危,而是擔憂晉陽生變。
不過這么機密的事情,趙彥肯定是知情的。
此刻伏壽就擔憂趙彥身邊的文件泄露,若是軍情泄露給袁紹、孫策、劉備、劉表這些人,其實伏壽也沒什么好擔憂的。
就怕內部有人乘機作亂,只要趙彥安穩健康,那其他人就是懷疑趙基不在平陽,也不敢發作、試探。
而這些人多是斷定趙基不在平陽,那就狗膽包天,或許什么事情都敢做。
伏壽眉目平靜,可自監國以來,她也參與朝政議定,更是抓著行宮內的生殺大權,數月之間就讓她的氣質大變,少了之前的那種憧憬與堅韌,此刻氣質深邃,仿佛能包容萬物,也能消化萬物。
“唯。”
女官垂首模樣微微屈膝,行禮后起身小碎步后撤大約六七步距離,才轉身趨步快行。
伏壽也換了一套正裝,離開偏殿經過走廊,來到更冷的正殿。
她基本上不使用正殿,也就五日一次朝議時,正殿的供暖設施才會提前啟用。
正殿內,伏壽外披貂裘大氅,隔著簾子靜靜等候。
女官趨步而入:“至尊,長秋衛尉已到殿外等候。”
“傳。”
伏壽微微頷首,她身邊另一名女官見此就開口高唱。
通報的女官此刻也轉身對殿門,高唱傳達:“傳長秋衛尉戴烈入殿。”
殿外兩側四名宮人也是齊聲傳達一次,這次戴烈穿戴絳色武官衣袍,頭戴鹖羽大冠,腰懸長劍卻也趨步而入:“臣戴烈拜見至尊,至尊萬福。”
“愛卿坐近些。”
伏壽開口,身邊女官高聲:“賜座,上前十步。”
“臣謝至尊賜座。”
戴烈再次叩首時,兩名佩劍宮人抬著矮榻從一側繞梁柱而來,將矮榻擺好后,宮人退走,戴烈上前落座,不敢全坐,只是坐了矮榻的邊角。
他雙手搭在腿上,垂首聆聽狀。
就聽伏壽隔著簾子說:“孤最近與太師書信往來,有意在明年三月時在汾水東岸圍獵。長秋宮所屬衛士即刻起一日四餐,嚴加操練。此事孤會告知太傅,愛卿即刻執行。”
“唯。”
戴烈平靜應答,作為一個跟隨張纮一起北上投入趙氏門下的廣陵人,戴烈知道了太多不該他知道的事情。
趙基也不會瞞著他,見監國皇后找了個理由要讓宮衛禁軍進入臨戰狀態,他自然不會反對或爭辯。
晉陽就這么大,長秋宮衛發生一點動作,立刻就會被趙彥知曉。
反正只是進入臨戰狀態,又不是突然讓他去秘密抓捕某些人,這個命令毫無難度。
長秋宮衛再進入臨戰狀態,到頭來還不是要聽趙氏的命令?
所以戴烈答應的爽快,根本不去思索長秋宮之外的事情。
支走戴烈后,伏壽不發一語,帶著女官、護衛來見附屬小宮院內來見趙貴人。
如今趙貴人染病不能外出,伏壽只能入小宮殿內見她。
說是宮院,不過是一座占地六畝的宅院罷了。
趙貴人有孕在身,只能在溫暖偏殿內迎伏壽坐到上首,自己站在側旁,神情拘謹又有些不安:“皇后何事來此?”
“近來無趣,你與趙淑交情頗好,可邀她入宮來作伴守歲。”
伏壽貂裘之下,是一套修身素白衣袍,說話間打量趙貴人鼓起的腹部,轉而就低聲:“我希望這個孩子交給趙淑撫養,以后算是她的孩子。”
趙貴人聽聞后臉色微變,伏壽又繼續說:“我可以做主,將這個孩子過繼給你,算是養子,以承趙氏。”
趙貴人的生父、兄弟都死在東遷途中,趙蕤、趙范不過是同宗近親罷了。
一聽皇后這么說,趙貴人心情穩定下來,抬手捂著胸腔張口輕輕喘息,就問:“這是皇后要請求趙淑的事情?”
“嗯,這件事情需要她協助,正好她也有孕,到時候就說是一胞雙胎。”
伏壽嫌棄這里太熱,就起身說:“我也有些私事要囑托她,你快些派人去相邀。”
“唯。”
趙貴人趕緊應下,恨不得伏壽趕緊走人。
其實受孕的不止她一個,其他女官、宮人已經被趙彥派人接走,供養起來。
皇后雖然沒有阻攔或破壞,可怎么說呢…不管是皇后還是趙貴人,都沒把那些普通宮人或女官當人,唯有彼此,才是同量級的競爭對手。
伏壽返回自己長秋宮時,戴烈已將消息通報給了趙彥。
這種軍事相關的調動,戴烈不敢有絲毫的遲疑。
一邊落實、宣達皇后的命令時,一邊就派心腹鄉黨去通報。
此刻趙彥正處理公文,他的屋舍格外溫暖,本人盤坐在燙屁股的火炕上面,自然是愜意無比。
他拿著戴烈的親筆書,目光凝視久久無語。
“太傅?”
一名屬吏低聲詢問,目光好奇。
趙彥這才放下戴烈的親筆書,又摘下夾在左眼眶的鏡片,和顏悅色說:“回去告訴戴烈,依皇后之令即可。武庫若有不足之處,讓他行文于老夫這里,老夫酌情補充。”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