障縣,馬超夜半時就睡醒。
身處戎旅之中,城中有更好的生活條件,可馬超也只是溫水洗一把臉后,就帶著親兵隊巡視城墻。
障縣城邑依山而建,城外又有穩固的營地。
所以想要正面強攻障縣…對韓遂來說幾乎不可能。
也就目前有著完整攻城器械研發、生產、運輸的晉軍,可以用包圍的方式,以攻城器械來消磨守軍的意志、兵力。
韓遂方面無法強攻,不具備強攻的物質、人心基礎。
可韓遂又有迫切突破障縣的軍事需求,那么韓遂采用一些非正常手段也就成了必然。
馬超難以猜測這些手段,他能做的就是與叔父、堂弟分班巡哨,將這種意外降到最低。
至于馬騰,則不在障縣,在障縣東邊的五十余里處的中陶城設防,督率軍民增修、擴建中陶。
這里是兩條三條道路交匯之處,是隴右關鍵的道路節點。
東邊直通天水,西北通向金城,西邊通向障縣,可以走狄道抵達金城。
如果中陶丟失,那么聚集在隴西最東部三縣的晉軍就會被分割為兩股。
在之前,戰爭沒有波及到天水境內,中陶也只是因為道路方便,很早就發展成了小城邑。
而眼前,雙方軍隊沿著道路線層層設防,控制的道路范圍內就能汲取各種資源。雙方又都是困獸,誰掌握的資源多一些,誰就能支撐的更久一些。
這種情況下,中陶就顯得格外重要。
馬騰與韓遂新仇舊恨還未消泯,此刻他信不過其他人,要親自督修增固中陶城。
甚至,馬騰的規劃中,障縣也是可以放棄的,而中陶才是決定雙方生死的決戰之地。
可惜的是韓遂方面攻城手段有限,至今無法突破馬超鎮守的障縣。
就在馬超巡視障縣城頭之際,斥候縋繩而上:“督軍,賊將閻行督率近萬人馬,繞城向東而走!”
馬超聞言扭頭去看城外,只能看到城外近處己方營寨的警戒篝火,再遠一些就因霧氣看不清楚:“具體多少人馬?”
“將近萬人之眾。”
斥候小心回答:“其部未樹火把,人皆銜枚而進,馬蹄裹了布革,故動靜極小。卑職潛匿地洞之中,才躲過賊軍搜查。”
“已經過去了?”
馬超自言自語,估算路程與閻行的行軍效率后,當即扭頭對身側親兵呼喝:“烽火示警!”
“喏!”
他的親衛將高聲應答,當即帶著十幾名親兵小跑而去。
馬超側身面對東側,望著閻行離去的方向,瞇眼凝視,恨不得領軍出城銜尾追擊,將閻行全殲。
可障縣很重要,守住障縣他才能完成趙基安排的任務。
而老爹馬騰的安全也很重要…現在的馬騰并沒有因為旱情災害以及政治需求與韓遂修復關系,雙方還是敵對關系,因此馬騰、馬超父子感情尚存。
如果馬騰與韓遂修復關系,等于擱置、無視了妻子、幾個女兒的血仇,那馬超怎么想就只有馬超自己清楚了。
畢竟馬騰有太多的妻妾與子女,不能為了已經死去的妻女而耽誤其他活人的生活。
可被殺的是馬超的母親與幾個妹妹,這是自馬超幼年以來,一起經歷貧窮、動蕩的血親、感情羈絆。
所以血仇就在那里,可父子之間的具體感受是不一樣的,有著本質區別。
如今的馬超…還更像一個正常的人。
自障縣點燃的示警烽火,通過沿途修建在道路兩側崎嶇山頂處的臨時烽燧間隔傳遞,天亮之前就傳到了馬騰軍中。
烽火臺傳遞軍情是個復雜的加密系統,障縣內有多個烽火臺,不同的方位的烽火臺,象征著不同的軍情。
而沿途的烽火臺在修建時,也會對視界進行劃分,只有看到相應視界的烽火,該處烽火臺才會激活;這里引燃之后,與之連鎖的下一個烽火臺才會跟著點燃。
障縣示警烽火點燃時,實際上只有不到一半的烽火臺根據指令點燃,更多的烽火臺依舊維持靜默,等待啟用。
道路之上,閻行斜目看著遠處微弱火光,隔著淡薄霧氣仿佛飄在半空中一樣。
他知道這些烽火臺距離他并不遠,直線距離真的很近。
可沒有道路的情況下,陡峭山路是很難走的。
尤其是入冬后,這種軍事用途的烽火臺守軍會提前安排后退路,并在上山必經之處設立陷阱或障礙。
這些點燃的臨時烽火臺可能就只有一座柴堆一座軍帳,甚至連軍帳都沒有,就是一座柴木搭建而成的木屋草廬。
駐守這里的吏士被激活后,縱火燒屋后就會撤離,現在派人爬山去追,根本追不上。
這種惡劣地形發生戰斗,會非常的吃虧。
閻行就這樣看了幾眼,就囑咐左右:“不必理會賊軍烽火,全軍吏士解除禁令,正常行軍。”
“喏。”
身邊幾名親騎聽聞后,分作兩組,一組沿著隊伍往前,縱馬輕馳時呼喝、傳達閻行的軍令,另一組則向隊尾傳令。
障縣與中陶之間,再無什么晉軍的據點、營壘,閻行一路暢通無阻。
這讓他難免有些遺憾,若是發現那種數百人根據地利修建的營地,還貼近道路影響正常行軍的話…那他只好勉為其難率軍強攻。
可惜的是晉軍并無這種處處分兵處處設防的用兵風格,這也是閻行能在障縣外向東穿插的根本原因。
馬超只是加強了障縣、城外近處的營壘防護,并沒有設立柵欄,或挖掘壕溝切斷可供通行的平地。
馬超聚攏士兵扼守障縣,放棄了更外圍的平闊土地。
優點是馬超所守的障縣很難被攻破…至于缺點,則沒那么重要了。
若是馬超分攤兵力,全力阻斷通道,就障縣附近的平地,就足以攤薄、榨干馬超的兵力,使得整個防線失去彈性、反擊能力。
結果就是,韓遂命令之下,以及整個河湟漢羌豪帥聯軍的迫切需求之下,閻行只能硬著頭皮率兵向東穿插,沿途連浪費時間的敵軍據點都找不到。
這樣順著山谷道路持續行進三十里,終于來到一處相對平闊又狹長的河谷地。
南北山勢之間,是一片耕耘成熟的農耕區。
可惜馬騰也堅壁清野,將這里的人口都已經撤到了中陶。
其他平闊的地區,還能組織軍隊定期圍獵。
而這里因農耕成熟,冬日根本沒有多少獵物。
附近山林里的野物,也被這里居民世代打獵,規模并不算大。
此刻天色明亮,視野極好。
閻行察覺全軍吏士行舉敷衍,有懈怠之意,不愿繼續前進。
吏士如此,閻行也不想前進了。
軍隊原本沿著河谷北面山腳行進,此刻閻行時不時向南扭頭凝視七八里外的原始山林。
左右親信、各部首領也是跟著時不時的扭頭去看,看得多了,也都感覺那里不正常。就連監軍,也是狐疑不已。
閻行右手持矛高舉,身后鼓車的鼓點立刻發生變動,中軍數百人隊列停止,前后隊列也紛紛停止。
閻行打馬出列,正對南方觀察眺望,持矛指著西側山勢詢問左右:“此處可是遮陽山?”
向導騎著老旅馬上前回答:“將軍,此乃遮陽山東側的山,與遮陽山東西相對,本地人稱之為貴清山。”
閻行又問:“如此說,距離中陶還有六十余里路?”
向導稍稍沉默,回答:“正是。”
障縣距離中陶的傳信距離很近,信使騎馬抄近路,走崎嶇山溝,路線不過五十余里。
可大軍行進,就要向西南行五十余里,經過眼前這處平闊河谷地后,又要向東北走五十余里。
閻行心情悲沉,神態卻是嚴肅:“我往年在此射獵時,知南面山峽頗深,其中頗能藏匿兵馬,不可不防。再行軍十里地,在地勢狹隘處扎營。如此分兵駐守,可保大軍退路。”
“喏。”
周圍人的士氣稍稍恢復一些,他們乘夜趕路沒能吸引馬超出城截擊。
現在如果真的直沖沖去中陶,那肯定會死的非常慘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