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院子里突然出現的高大人影。
江禾皺了皺眉。
劍光未落時,見某人神情變化,道格斯馬上意識到不對,他立即轉頭掃視四周,等視線捕捉到人影的那一刻,瞳孔不由得緊縮。
闖入者在感知中根本不存在,若非視線真切地予以了答案,道格斯甚至無從察覺。
直到劍光掠過,青年人頭落地,井氏上校才怔怔地看向道格斯,心中剛想感概同僚的當機立斷,結果就順著對方的目光看見了人影。
來人身材異常高大,目測兩米有余,一身醒目的鷹盔金甲,手中尚且握著重劍,臉龐上殘留著猙獰的創傷,渾身肌肉堆迭。
極短時間內,回想起對方面容的井氏上校頭皮發麻,帝國長公主,一個完全與正常女子無緣的象征,戰爭使者平時承擔著皇帝禁衛的職能,而這位長公主即是禁衛統領,實力在王爵級生靈中首屈一指。
在三人的注視下,長公主從袖中掏出一卷圣旨,嗓音沙啞,當眾宣讀。
“代天承運皇帝,詔曰:西境王府歷十余代,盡忠職守,柱國安民,朕深厚之。”
“今王年幼,特許世外榮養。”
“茲委任長公主姬重鋒代掌王府事宜。”
“無殃公年不及冠,少有英雅,天資秀出。”
“宰相白圭有言:千年二月,其人摧毀無間要塞,葬送黑暗生靈不計其數。”
“千年三月,司命城之戰,斬首血族大侯爵一人,逆轉戰局,守城有功。”
“千年三月,骸骨爭奪戰,逆斬黑暗大侯爵十二尊,配合蒼梧中將重創黑暗公爵兩人,功甚。”
“千年四月,黑暗峽谷之戰,奪取名槍殘骸兩件,阻敵有功。”
“千年四月,蒼梧要塞之戰,以黃金之身逆斬魚國公,功莫大焉。”
“五戰五勝。”
“千年五月,斬鹽君,鎮奉天,平六省禍亂,為社稷棟梁。”
“特賜無殃王爵,世襲罔替,出任禁衛副統領,執掌太宗艦殘骸,欽此。”
當姬重鋒宣讀結束的那一刻。
道格斯目光呆滯,不敢置信地看向某人。
鹽饒之亂的起因,歸根結底就在最近大名鼎鼎的魚國公身上,對于這尊英雄,各個公會都有深入研究,但他怎么也沒想到,將其立斬之人,竟然是還在黃金時代的漠客。
井氏上校沉默不語,很明顯宰相白圭在計劃失敗后,果斷放棄了魚國公的政冶影響,這番進言,像是他在閣下身后出了多大力一樣。
江禾目光平靜,所謂榮養,即子女奉養父母,西境王雙親不在,想要榮養的話,恐怕得死了才有機會,因此這是一道秘密暗殺令。
不過更重要的是,“斬鹽君,鎮奉天”并非敘述,而是目標,圣旨的意思很簡單,只要在五月結束前平息禍亂,他就能得到一應獎勵。
江禾屈指輕敲扶手,在地方向中樞表達不滿,予以反擊的同時,中樞也絕非束手待斃,姬重鋒身為英雄精英,被暗中下放到地方,準備竊取奉天叛軍進攻西境王府的勝利果實。
而作為集權變革的主持者,宰相白圭這一次選中了曾經讓自己失敗的家伙,充當手中利劍,并且給出了無法忽視的巨大利益。
江禾暗中沉吟,如果沒有自己的話,蒼梧之戰,井陽王大概率隕落,魚國公入主門閥,緊接著就是單方面的地方肅清,理論上不至于引起一場中樞只能坐視的六省禍亂。
姬重鋒嗓音沙啞道:“親手殺了西境王當投名狀,當王府淪陷的時候,我會以平亂總督身份正式出面,事態必須收斂,因此我會禁止英雄們下場,你和鹽君今日宴會上貌合神離,既然如此,不如就由你來葬送他。”
在“親手”二字上,姬重鋒加重了語氣。
她不會承擔這樣的巨大污點,但對于某人來說,主動送上這樣的把柄很重要,就像饒氏通過怪人進獻的美色,本質上不是個人喜好能決定是否接受的事情。
江禾直言問道:“太宗艦是什么。”
“傳奇級戰艦殘骸,艦靈隨著太宗的死亡消逝,因此無法啟動,如今就在西境王府地下。”
姬重鋒語氣莫名,道:“陛下…平素節儉,符合王爵規格的賞賜這回就不拿出來了,戰艦你自己決定,不管是留是拆是賣,記得別外泄太宗名號,另外主炮是壞的。”
“但沒準你能修好呢。”
傳奇級戰艦需要艦靈才能駕馭,失去艦靈的太宗艦,根本發揮不出應有的戰力,但因為是當初太宗的戰艦,身為先祖的血脈子弟,歷代皇帝只能捏著鼻子投入巨大的保養費用,畢竟最起碼武宗還活著,雖然有人亡政息和人走茶涼的說法,但也不能太露骨。
而西境王府,就負責著歷代的維護。
如今六省大亂在即,西境注定是承擔不起維護耗費了,并且由于集權,近幾年地方賦稅困難,中樞財政同樣不想雪上加霜,于是直接當成大餅畫給某人。
江禾完全不在乎主炮壞不壞,船靈死不死,他只想把太宗艦喂給圣莉莉絲號。
一艘傳奇殘骸,絕對無法讓圣莉莉絲號恢復到傳奇,但如果算上兩艘不朽,兩艘史詩,以及五十艘不隕的補充,結果值得期待。
“江無殃領旨。”
姬重鋒甩出圣旨,天高皇帝遠,她不太喜歡繁瑣的流程,至于有些事,自然得專人專辦,如同案件傷亡超過一定數目就是重大,英雄是否真正下場,影響力和波及到的大人物,都不是一個概念。
如果可以的話,其實叛亂和平亂雙方,都希望鹽饒之亂是一場區域性事件,本質屬于表態,只不過死傷稍微多一些罷了。
江禾接旨,在集權變革的大環境下,他選擇相信中樞對自身信譽的吝嗇。
但隨著他握住圣旨。
井氏上校臉色煞白,道:“無殃公,井氏…”
姬重鋒回眸,直接釋放英雄意志將其話音打斷。
江禾平淡道:“我替井陽王吊命,不應該是他聽我的么,怎么我還要替井氏賣命了。”
在江禾看來,私情大于利益,利益大于大義,至于道德更是看心情,很可惜的是,他跟井氏談不上半點私情,甚至遠不如與司檸的狼狽為奸。
井氏上校低著頭,臉色充滿畏懼,但依舊鼓起勇氣,強硬道:“我會將此事如實告知王上,身死方休。”
道格斯眼神有些復雜,他是完全不敢跟霸主閣下撕破臉的,一涉及到家族,這位同僚突然間猛得像是英雄生靈,尤其是賀驍騎親外甥就死在不遠處的前提下。
“隨你。”江禾擺了擺手。
帝國千年,五月下旬。
蒼梧行省全面失陷第三日,奉天叛軍集結十八個精簡師,將近兩百萬大軍,對行省邊緣的天水要塞發動進攻,準備攻入西境核心。
得到消息后,其余四座行省的世家宗門紛紛組織私軍勤王,中小型世家察覺到了來自上位的肅清,選擇聯合起來支持西境王府。
天水節度使獲得王府支持,進位六省平亂總督,率領天水軍殘余的數百萬部隊堅守要塞,等待勤王援軍趕來。
五月二十一日,上午。
陰空如幕,寒涼似雪。
奉天軍炮兵部隊推進戰線,三萬門完美級元素炮齊齊開火。
火光密集,頓時撕裂了天空的昏暗,炮口噴涌出的橘紅火焰,如同巨龍的吐息,滾滾濃煙裹挾著刺鼻的硝煙味席卷,剎那間炮兵陣地涌起萬雷轟鳴,地面劇烈震顫。
三輪急速炮擊。
密密麻麻的元素炮彈橫空,向著城墻呼嘯而去,隨著一陣巨響,城墻在炮彈的沖擊下瘋狂顫抖,大塊大塊的磚石被炸得粉碎,化作石屑漫天飛舞。
煙塵遮天蔽日。
“熔巖坦克集群出動!”
“沙化重裝步兵協同!”
總指揮部,鹽君親自指揮。
數千輛熔巖坦克越過戰線,向著要塞城門開進,伴隨著不計代價地轟擊,坦克綿長的炮管通紅一片,這支坦克集群裝備的并非元素炮,而是煙塵炮,滾滾煙霧籠罩城頭。
要塞上。
天水節度使端坐于城樓前,神色肅穆,重劍立于身前,他下令風行者部隊上前,一道道風屬性的秘法匯聚,快速清空著周圍濃郁的煙塵,這支部隊的真正使命是戒備疫病兵種,拿來驅散煙霧,屬于大材小用。
“快速狙擊部隊上前。”
上千名狙擊手登上巍峨城頭,隔著漫長的距離,種種源力天賦修正和增幅著射擊能力,一顆顆珍貴的不隕級沼澤彈迸射。
砰砰砰!
一顆沼澤彈落地,方圓百米立即淪為了泥濘難行的沼澤,蘊含強悍吸附力的泥漿讓大量熔巖坦克淪陷。
“潛行者出動。”天水節度使甩下一桿令旗,軍令以最快速度傳遞下去 城外戰場,因為地面沼澤化,近萬黑衣人從地下爬出,制式黑衣豁免了泥漿的吸附力,這些近戰精銳個個手持刀劍,迅猛突進,解決近在咫尺的叛軍步兵。
一時間,進攻部隊的死亡直線攀升。
但等重裝步兵們相繼倒地,尸體立即開始劇烈沙化,滾滾黃沙蔓延出去,將泥沼填平凝固,重新變成了可供推進的戰場。
城頭上,天水節度使嘆息一聲。
己方高層里有臥底,否則不至于連核心的戰術應對都泄露出去,不過這件事他早有心理準備,畢竟世家參謀們的英雄家主,就在城外對面的叛軍陣列里觀戰。
就在沼澤填平的下一刻。
鐵騎公會的上萬鐵騎出動,以山呼海嘯的氣勢撞進戰場,徑直收割守城方的潛行者性命,一輪沖殺將其擊潰之后,于盡頭又分成兩波回轉,戰術機動性盡顯無遺。
“坦克集群繼續推進。”
總指揮部里,鹽君目光微冷。
果不其然,天水節度使下令啟動了城頭上的四門史詩級主炮,元素的洪流降臨地面,在戰場上切割出四道深邃的溝壑,一輛輛熔巖坦克爆炸,炸出一道道深坑。
至此,攻防戰正式來拉開序幕。
奉天軍各個師座相繼率領部隊前沖,以溝壑和大坑為掩體,殺傷城頭守軍,破壞城墻,雙方數十個兵種陸續登場,每分每秒,都有大量敵我士兵傷亡。
總指揮部里。
英雄們不見蹤影,后續進攻序列的師座們聚在一起,饒氏族老、世家參謀、玩家首領等人同樣在列,煙卷燃燒的火光星星點點,整個指揮部宛如霧中仙境。
“超凡二手煙,這群家伙也太可惡了吧。”戰地會長內心惡狠狠地吐槽,他忍不住開始羨慕起黃昏玩家,這群家伙來參戰的人少之又少,完全不像眾生,玩家人數至今已經下降到了八百人。
“平亂王,該你的艦隊上場了。”
鹽君看向角落里飲酒的年輕男子,目光閃爍,如果對方真心輔佐,他不得不承認,這是左膀右臂似的助力,但英雄偉業注定無法共享,他想借著六省禍亂晉升英雄,就必須獨吞果實,容不得他人稱王。
“昨天有帝國強者出手葬送了白蛇艦隊。”江禾平淡地回答。
“真不要臉啊。”
“這種話也能說出口么。”
“確實沒看見呢。”
眨眼間,眾人思緒紛紛。
鹽君氣笑道:“記住你現在說的話,別讓我看見一艘白蛇戰艦。”
“傳我命令,白蛇師主攻城門。”
江禾無動于衷,他不在乎白蛇師的傷亡,況且會戰的指揮權確實不在自己手上,至于是否出動艦隊,不是不想,而是不能,整個艦隊的炮彈,以及偌大青魚主城的戰爭儲備,早已盡數淪為了爆炸器升級的養料。
與此同時,伴隨著海量生靈的隕落,江禾手上的黑寶石戒指閃爍微光,一顆史詩級混亂炸彈·黑色審判誕生。
總指揮部里,江禾起身。
諸位師座和核心成員不再交談,紛紛將目光投來。
鹽君冷笑道:“上個廁所?”
“已經上完了。”江禾披上深紅風衣,邁步推開了“廁所”的大門。
鹽君先是微怔,緊接著臉色一黑。
“堂堂反王,可別隨便死在外面。”
其他人同樣有著相似的念頭,這個關口,核心代表一旦隕落,對士氣的打擊是毀滅性的,奉天軍有優勢,但未到絕對優勢的程度。
江禾不語,熟悉的腥風迎面襲來,在遍地死亡的戰場上,他反而感覺到了放松。
“那就活動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