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坦利以前不是沒進過局子,也沒少遭毒打。
只不過警察們大多收拾一頓他后,就會主動聯系迪拜那里,問他們愿意花多少錢買自己的手下性命。
班德拉警局很不一樣,斯坦利剛進來什么話都還沒說,就要直接上刑。
他們就拉過兩把椅子,相對而立,在椅背上架起鐵棍。
然后屈起斯坦利的身體,銬住他的手腳懸在鐵棍上。
斯坦利仿佛倒掛在空中的烤乳豬,任警察前后踢打,在棍上來回擺蕩。
他們還用火柴棍撐住他的眼皮,不許他睡覺。用夾子夾住他的手指、耳垂和下面,對他進行電擊。
他傷痕累累的身體在十二伏特電壓的沖擊下不斷震顫,便攜式發電機的手柄無情轉動,火星迸濺。
電擊會把人逼瘋,尤其對斯坦利這種隱退幕后的人而言。
為了徹底擊垮他的心理防線,艾杰命人拿出一把尖刀和一只檸檬,然后在他腦袋上把這檸檬切開。
看著持刀逼近的警察,待檸檬被切開、汁水濺了一頭一臉的瞬間,斯坦利驚恐的大叫。
沒人想體會那種感覺,若有若無的刺痛,冰冷的液體,切開的仿佛是他的腦殼。
多種手段輪番上陣,停下來的那一刻,斯坦利知無不言。
羅恩抵達這里的時候,這兩個幫派殺手正像死豬一樣掛在鉤子上。
他們渾身上下血跡斑斑,胳膊和腿上還在流血,警察絲毫沒有取出那兩顆子彈的打算。
“怎么樣,有收獲嗎?”羅恩問。
“都交代了。”艾杰端起杯子抿了一口。
“是沙基爾?”
“你猜到了?”艾杰有些詫異。
“我剛跟那邊打了個電話。”羅恩聳聳肩。
“事情差不多就是這樣,迪拜那里下令綁架你,然后支付一百拉克的贖金。”
“大手筆啊,一千萬盧比。”
“你知道的,達烏德幫最近正在四處出擊,孟買很多商人都遭到了他們的勒索。”
“到底發生了什么?”羅恩很好奇。
“達烏德差不多已經跟孟買這里撕破臉,他的家人、包括沙基爾的兩個女兒,全都去了北邊的巴巴羊。
他們背井離鄉,像老鼠一樣東躲西藏,最后只能寄人籬下。他們憤恨印度政府,給手下人的指令是:對誰都不用客氣。”
羅恩若有所思的點頭,難怪他的“蘇爾醫生”名頭不好使了,達烏德幫現在毫無顧忌。
他又想起了財務哈魯斯兩個月前的提醒,那時候孟買的商人已經頻繁被騷擾。
想必他能等到今天才被找上門,也算是達烏德幫眼里的“大魚”了。
“對了,你的那個朋友也有他們的份?”
“嗯?”羅恩抬頭。
“那個皇宮,雙方的高層似乎達成了共識,要給你個教訓。一個負責搞掉你最得力的下手,另一個則搞定你本人。”
羅恩屏息,接著冷笑,還真是看的起他呀。
“皇宮那里我不太清楚,大抵是收買警察,把這件事做的悄無聲息。監獄里也有達烏德人,你那朋友應該沒少受關照。”
“所以是兩個幫派聯手了?”羅恩恍然。
“至少是某種默契。”
“我搞不懂,為什么?我和他們幾乎沒任何利益沖突。”
“達烏德幫勒索過大多數商人,成名的、未成名的,你不能是例外,懂了吧?”
這就是矛盾點,尤其是在達烏德被趕到巴巴羊的當口,他需要一個足夠大的目標來“立威”。
有時候就是這樣,你覺得自己人畜無害,不會有人來找麻煩,事實卻并非如此。
“至于皇宮,聽說那個女人是瘋子,嫉妒足以摧毀一個女人的心智。”
“我沒想到,就連當一個好人,都會惹來那么多敵意。”羅恩嘆氣。
“這不是你的錯,是這座城市病入膏肓。”艾杰安慰他。
“群魔亂舞啊。”
你完全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就會成為別人的眼中釘,更不知道躲在背后的暗箭會什么時候射過來。
“這兩個人你會怎么處理?”羅恩看向那兩個達烏德邦的殺手。
“用道上的規矩。”艾杰眼里閃過莫名的神色。
“沙基爾大哥會保釋我的!五拉克?還是十拉克?你們打電話給他!”斯坦利突然叫了起來。
“我這里沒有‘保釋’選項。”艾杰不為所動。
“我已經出過庭了,你們休想‘偶遇’我!”斯坦利掙扎,大叫。
這是一條黑白兩道共同遵循的鐵律:如果法官在庭審時見過了嫌犯,那他只要在押一天,就不會被失蹤。
“你還沒搞清楚,你上一次出庭是在半年前,和這次逮捕有什么關系?”
“不!上一次案件還沒結,我是被保釋的啊!”斯坦利突然變得極度驚恐,拼命掙扎。
就連另一個不怎么吭聲的搭檔,也開始大叫、吶喊,十分害怕。
“什么是‘偶遇’?”羅恩悄摸摸的問道。
“一種特殊的法外手段。”艾杰有灰光閃過。
偶遇,一個聽上去多么無害的詞,就好像在公園散步時恰好碰到了什么人。
但在孟買,偶遇是指法外處決,即不經過庭審就被警方當場謀殺。
羅恩猜到了什么,但沒說話。
“走吧,這件事得快。”艾杰決定立即行動。
這兩人在達烏德幫中很有地位,根據卷宗描述,他們是幫派內五名頂尖槍手中的其二。
噢,對了,穆赫辛也是,他已經先一步躺下。
為了避免沙基爾提前得到消息,進而收買警隊的更高層,艾杰偶遇的速度一定要快。
兩個犯人掙扎著被塞上警車,艾杰爬上副駕。
羅恩坐自己的車跟在后面,這件事甚至不用避諱外人。
外面的天色已經漸晚,車隊直奔班德拉海灘附近。
那里人相對少一點,是偶遇的絕佳地點。
短短幾公里的路程,二十分鐘即達。
周圍是一片草地,沒什么行人,遠處就是阿拉伯海。
斯坦利和他的搭檔被拎下車,他們掙扎、極力扭動身體。
幾名警察在空地上指指點點,商量著待會把犯人擺在哪兒、他們又從哪兒開槍。
殺人還要排練,這.有點荒唐。
“你就站在這,不要亂走,子彈可不長眼。”艾杰示意羅恩不要靠的太近。
“這確定沒問題?”
“有時候你必須這樣,我們的司法體系偏袒犯罪分子,這讓他們有恃無恐,對警方來說卻很讓人泄氣。
達烏德幫有個殺手因為謀殺被捕,案件四年后才開庭審理。
證人受到黑幫的威脅,改換了證詞。你眼看著兇手無罪釋放,又要出去危害社會。
法庭非但有罪不罰,而且允許交錢保釋。”
羅恩對這一點深有體會,就在剛剛出發前,斯坦利還叫囂著要交保釋金。
如果換在其他警局,這些手上血案累累的殺手大概會被無罪釋放。
他們真正害怕的不是被抓獲,而是被偶遇。
說白了,“偶遇”純粹是司法公信喪失后的無奈之舉。
艾杰這些年逮捕的幫派分子,能定他們罪的概率只不超過一成。
有勢力的犯人付得起保釋金,或者請得動好律師,則一天班房都不用蹲。
這對大公無私的艾杰來說,十分憋悶。
他知道“偶遇”不符合程序,但在孟買這樣的地方,需要簡單粗暴的蟲害控制員。
是的,負責偶遇的警察,就是蟲害控制員。
薩拉斯加就是蟲害專家,他是艾杰手下最得力的槍手。
他來的稍晚,因為剛擺脫一樁麻煩。
只不過他剛到,就有人遞上兩盒奶糖,這是慶祝的奶糖。
薩拉斯加前兩天在一起偶遇幫派分子案中被判無罪,那次有點意外。
那個幫派成員原本計劃逃出孟買,他讓大哥、大嫂、姐姐和小弟四人一齊坐進車里。
他們的車在十字路口被薩拉斯加和他的隊員截停,一家人被迫下了車。
幫派成員的姐姐知道會發生什么,她撲倒在地,求警方“不要殺他”。
薩拉斯加命人把姐弟倆分開,當著家人的面射殺了那個幫派分子。
他的家人為此作證,控告薩拉斯加草菅人命。
但那家人最終撤案了,因為薩拉斯加威脅那個姐姐:你已經死了一個弟弟,想讓剩下的那個也丟了性命嗎?
于是被偶遇之人的兄弟、姐姐和嫂嫂都改了口,四份一模一樣的新證詞呈上了法庭:我們之前說的不是真的,我們之前看到的也不是真的。
這就是孟買,司法蕩然無存。
在場的同隊警察,人人過來同薩拉斯加握手、向他祝賀:“恭喜恭喜啊。”
其中一個還用馬拉提語說:“馬上,你又可以大開殺戒了。”
薩拉斯加面帶笑容聽著一句句“祝福”,作為孟買知名的蟲害專家,他看上去很和善,像個體面的工程師。
“有問題嗎?”艾杰過來問他。
“沒問題,隨時可以。”薩拉斯加擺頭。
他從腰上解出一只黑色的皮袋,拉開拉鏈,里頭是一把棕色手柄、雕有北歐神祇圖案的六發左輪手槍。
槍管是精鋼鑄造的,槍上有“泰坦老虎”的標記,底下刻了點三八口徑的字樣以及槍支的產地:邁阿密,佛羅里達。
偶遇的槍都是特制的,就連子彈都特別登記過。
看著薩拉斯加走過去,斯坦利嚇得渾身篩糠。
“我還有孩子,先生,求求你饒我一命。我什么都聽你的,我可以做你們的線人,真的,什么都行。”
薩拉斯加舉槍,瞄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