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至于這么夸張?我們是去做初期勘探,不是打仗。”
“羅恩,你不懂。在北方邦你就得靠手里的家伙說話,不然那些人不會尊重你。”
咔嚓,拉坦拉動槍栓,聽到清脆的彈簧機括聲后,滿意的把手里的微沖扔給了身邊的手下。
蘇爾家的私人武裝部隊,已經完成了一次徹底的大換裝。
以前的土制左輪、尼泊爾彎刀、獵槍.統統被換成了現代的制式武器。
從大名鼎鼎的AK到小巧靈活的微沖,再到印度警官標配的格洛克手槍,全是高級貨。
總共大幾十人的隊伍,現在鳥槍換炮,每人手里都有一把家伙。
當然,為了置辦這批軍火,花錢是少不了的,差不多800多萬盧比。
蘇爾家拿不出這么多現金,羅恩自己補了大部分開銷。
在安保這件事上,他從不吝嗇。家族的武裝力量,就是他的后盾。
人杰地靈北方邦,羅恩沒天真到把孟買做生意的那套模式搬到這里來。
因地制宜,入鄉隨俗,才是正確的打開方式。
只不過看到滿滿一卡車的武裝手下,羅恩還是繃不住了。
是的,這次去米爾扎布爾不再是面包車。不,面包車也在內,但不再是主力。
拉坦不知道從哪搞來了兩輛大卡車,每輛后斗里都塞了好幾十人。
這陣仗,不知道的還以為某個反政府武裝,準備發起暴動。
太硬核了!
“你就瞧好了吧,羅恩,那兩個家伙保管嚇的屁滾尿流!”
拉坦一揮手,轟隆隆的卡車啟動,后面的牲口們,興奮的大呼小叫。
這些家族部曲,他們根本不知道害怕,或者說他們早就已經習慣。
在北方邦混,本身就是刀口上討生活。
這里黑幫勢力猖獗,謀殺案件全印度第一,殺與被殺都很稀疏平常。
扭曲病態的生存環境,讓底層人都瘋狂的崇尚暴力。
對他們來說,鳥槍換炮后不干一架,不足以宣泄內心的興奮。
羅恩揉了揉腦門也無奈的坐進了汽車,他沒和拉坦一起,而是坐轎車跟在最后面。
前排是阿尼爾和另一個貼身保鏢,后排邊上坐著從勒克瑙請來的勘探專家。
用拉坦的話來說就是打仗這種事,他比羅恩專業。
得,希望那兩只禽獸識趣點吧。
浩浩蕩蕩的車隊向南開去,米爾扎布爾的天空烏云密布。
轟隆,烏鴉被突兀的雷聲驚得一顫,但很快又正襟危坐。
“卡林拜,這批貨我急需,您一定要幫幫忙。”他雙手合十祈求道。
“你要的不是小數目,那么多槍,準備對付誰?”主位上的人影,聲音低沉。
卡林.特里帕蒂,米爾扎布爾的地下之王,人稱卡林拜。
整座城市的灰色生意都在他的管轄之下,軍火、麻草、高利貸、殺手業務.無所不包。
只要提到他的名字,人人驚懼,不敢有絲毫違逆。
傳說,任何來米爾扎布爾做生意的人,都要先到這里拜碼頭。沒有他的允許,不得擅自“開槍”。
烏鴉只是一個鄉下小地主,在如雷貫耳的卡林拜面前,姿態擺的極低。
“卡林拜,瓦拉納西人要來搶走我的地盤,那里祖祖輩輩都是卡薩家的,我只能反擊。”
“瓦拉納西?他們來這里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他們有槍,來勢洶洶。”
烏鴉沒說實話,他怕石灰石礦會引來卡林拜的覬覦。
這么多年,烏鴉都是私下在做這門生意,悶聲發大財。
另外按照道上的規矩,只要他不開口求助,卡林拜就找不到由頭介入他的生意。
地下世界有自己的秩序,坐在王位上的卡林拜,甚至要親自維護這套秩序運轉。
“工廠的存貨不多,如果你現在就想提貨,那得加錢。”卡林拜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如果我現在要,價錢”烏鴉小心翼翼的開口。
“30萬盧比,我讓人帶你去倉庫。”
“好!”烏鴉咬牙答應下來。
這幾乎已經是他的大半家底,鄉下小地主,也沒太多的余糧啊。
卡林拜歪歪頭,示意身邊的大個子帶烏鴉去拿貨。
為了掩蓋自己的軍火生意,卡林拜特地開辦了一家小型制銅廠。
制銅是假,造軍火倒是真。
是的,卡林拜的軍火不是從外地流入,全是自己手工搓出來的。
子彈附加值不高,大部分都是從軍隊那里搞來的廉價貨。
等到烏鴉跟著大高個來到倉庫時,外面的工人正在叮叮當當敲著一根發紅的槍管。
沒有車床,沒有壓鑄機,只有錘子,純手工打造。
“這這些槍沒問題吧?”他問。
“幾千盧比一把槍,你指望買到什么,AK嗎?”
大高個一句話懟的烏鴉默不作聲,軍火生意當然也講究一分錢一分貨。
想買漂亮的進口槍,行啊,繼續加錢。AK這種軍火界的明星,不會低于八萬盧比。
烏鴉當然沒奢侈到這種程度,他要的量大,還要附加子彈這些消耗品。
左輪手槍、雙管獵槍、長管步槍.三十萬盧比已經非常勉強,只能選便宜的本地貨。
但是看到那粗糙的槍管后,烏鴉還是一陣牙疼。
也不知道這玩意兒靠不靠譜,槍口倒是粗的嚇人。
揮揮手讓下面的人搬貨,烏鴉痛快的付了錢。
他貪婪成性,卻并不傻。保住手里的東西最重要,錢財什么的,以后再賺。
外面蜜獾正開著一輛卡車等他,他們同樣滿滿一車人,拿到槍之后就能立即武裝起來。
轟隆,又是一聲悶雷。
穆納稀罕的看了眼天空,雨季剛剛過去,怎么又要下雨了?
“你個小混蛋又在偷懶!”茶鋪老板拎著大勺子追過來。
“我沒有,要下雨了,我出來把爐子搬進去!”
“撒謊!雨季早過去了。你和你父親一樣,死性不改,天天想著逃離村子。最后呢,爛命一條!”
穆納呼呼的跑著,耳邊傳來茶鋪老板憤怒的咆哮聲。
茶鋪前的小廣場上人很多,有車夫、有無所事事的少年,他們都嘻嘻哈哈的看穆納笑話。
穆納曾經也是那群少年中的一員,他們等在這里只為一件事,離開。
每當見到有卡車經過廣場時,少年們就向它跑去,還伸出手喊著,“帶上我!帶上我!”
一陣推來搡去之后,會有六七個人擠上了車,剩下的在原地等著另一輛車。
幾個走成的家伙是去干建筑工或挖掘工的,他們都是走運的家伙,能逃離這個原始村落。
如此每兩個鐘頭的等待,就會又來一輛卡車,然后又是一番爭搶推擠。
穆納曾經也非常有幸的擠到了前面,司機當時是個錫克教徒,頭上包著藍色的頭巾。
他手里拿著一條木棍,揮舞著指揮人群后退。
“都聽好了!”他吼著,“把上衣都脫了!想找活干,我得先看看你們的身體夠不夠格!”
那個司機檢查了穆納的胸部,又拍打他的屁股,盯著他的眼睛看,然后用棍子猛截他的大腿,“太瘦了!去你媽的,滾!”
“給我個機會吧,先生!我瘦是瘦,可我有勁啊!我能挖土,我能搬水泥,我還能”穆納哀求。
司機揮起棍子對著穆納的左耳朵就是一記,他抱著耳朵蹲了下來,后面的人馬上沖過來搶去了他的位置。
穆納坐在地上,揉著耳朵,望著那輛卡車卷起一大團灰塵飛馳而去。
他大哭,他想離開這里,像父親一樣渾身是傷也在所不惜。
是啊,父親的身體,穆納到現在還記得。
他身上疤痕累累,從胸部往下,到腰部,再到髖部、臂部,觸及之處,都是大大小小的傷口和疤痕,就像歲月的鞭子在他身上刻畫出的記號。
現實在他父親的身體上書寫出了一部窮人的生活史,筆鋒如刀,入肉三分。
穆納不怕成為父親那樣的人,只要離開這里就行。
他知道有那兩只禽獸在,村里的人永遠不會有出頭之日。
蜜獾和烏鴉沒把他們當人,是奴仆,是奴隸,予取予奪。
漁夫交不出份子錢,他們就搞大漁夫女兒的肚子。
穆納的堂姐攢不齊嫁妝,想去借高利貸,結果反倒被烏鴉強留下來,然后懷了孩子。
孩子雖然打掉了,但他堂姐很難再找到好人家了。
一個死了老婆的光棍愿意松口,前提是要準備一大筆嫁妝。
難!卡納村的日子,遲早會逼得穆納發瘋。
他恨兩只禽獸,所有的苦難,都是他們一手締造。
嘟嘟,有喇叭聲。
是鎮上來的巴士嗎?
其實穆納也不是非要離開村子,只要活的像個人就行。
怎么才叫活得像個人呢?對穆納來說,也許就是像巴士售票員維查那樣吧。
巴士會在茶鋪門口停半個小時,乘客下車后,售票員維查也會下車喝杯茶。
他是這里所有在茶鋪干活的人仰望的對象,他穿著公司發的卡其布制服,口袋上用根紅繩子拴著一個銀色的哨子,神氣極了。
他身上的一切都在告訴人們,他已經混出個名堂了。
維查的家也在村子里,就像個豬圈,是真正的底層。
但他現在還是成功了,不知怎么的,他和一個當官的拉上了關系。
據說他把自己的身體交換了出去,然后做什么事都順。
售票員是一份好工作,手里拿著漂亮的銀色哨子,車開動的時候,他就會吹響哨子。
這時候,村子里的孩子們都會發瘋般地追著汽車跑,一邊跑一邊拍著車身,喊著要他把自己也帶走。
穆納渴望能成為維查那樣的人,身上穿著制服,有固定工資,脖子上掛著閃亮的哨子,一吹嗚嗚響。
然后大家看他的眼神都像在說,“看,多么重要的一個大人物呀!”
這就是穆納的夢想,像人一樣活著。
嘟嘟!又是幾聲喇叭。
咦?不是鎮上的巴士,有好幾輛車。
穆納轉頭,然后慢慢張大嘴巴。
跑累的茶鋪老板扶著膝蓋笑他,不過很快他也笑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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