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夫帶著劇組比羅恩他們早兩天出發,結果抵達瓦拉納西的時候卻晚了一天。
沒辦法,上千公里的鐵路光是軌寬就有四種,他們一路上需要不停的更換班次、倒車。
三四天折騰下來,蘭卡這樣天天健身的型男都變得邋遢、憔悴不堪。
在90年代初的印度進行長途火車旅行,那就是件飽受折磨的體力活。
不過蘭卡精神很亢奮,他在家人面前大大揚眉吐氣了一把。
就在出發前,他的家人還勸他早點斷了念頭,踏踏實實回迪拜做布料生意。
蘭卡告訴他們自己要當男主角了,家人卻根本不相信。
直到他拿出演員合同,還有劇組提供的去北方邦的火車票,蘭卡的哥哥希泰什才猶猶豫豫的從迪拜飛到了孟買。
待一切核實之后,哥哥希泰什立馬把這一消息告知了迪拜的父母。
他們很興奮,如夢似幻,由衷的為蘭卡感到高興。
蘭卡也認為兩年的煎熬是值得的,他不再為接不到戲,絞盡腦汁的找借口。
譬如最近是雨季,沒法拍攝。象頭神節快到了,大伙都放假了,再之后是排燈節,緊接著又有祭祖節,劇組全面停工…
也不再擔心老家齋普爾親朋們的詰問,“你怎么還沒出名?”、“你還沒混出名堂嗎?”、“連那誰誰都紅了,怎么還沒輪到你?”…
他現在可以正大光明的跟所有人說,他馬上就要出人頭地了。
離開孟買前,哥哥希泰什又給了他五萬盧比。嗯,是他片酬的三倍多。
蘭卡沒指望能從這部電影身上賺錢,重要的是他成為了寶萊塢的電影人。
他豪氣萬丈,但進入劇組后身段卻放得極低,以絕對謙卑的姿態聆聽導演的指揮。
蘭卡不在乎錢,他曾對導演希夫說:哪怕劇組不管飯,他也會來。
因為擔心伙食過好而長胖,蘭卡還帶了跑鞋。他準備每天堅持鍛煉,餓了就吃粗糖和花生。
對待劇組的同事,他也報以極大的熱情,一路上跑前跑后的幫同組人員搬運行李。
到了瓦拉納西后甚至自掏腰包,給大家買了便當,他們這幾天就沒好好吃過一頓飯。
“蘭卡,帶人去旅館入住。”導演希夫揮揮手,把人交給了他。
“馬上!”蘭卡匆匆刨了兩口飯,就又忙活起來。
“是個精力充沛的年輕人。”羅恩微笑的看著這一切。
“這小子還不錯,劇務的工作也被他一手承包了。”希夫也對蘭卡的表現感到滿意。
“讓他們先休息一天,明天再去農村。”羅恩剛剛看了,這伙人個個面露疲憊。
顯然這一路上被折騰的不輕,如果烏爾米拉也跟他們一起的話,估計狀態也和拉肚子沒差。
希夫同意這樣的安排,三四天的火車,讓他的腰到現在都直不起來。
羅恩帶著他和另外一個制片人去了酒店,作為主創給安排頓好的,也算是開拍前的勉勵。
至于住宿?不好意思,整個劇組四十多號人,都住拉坦安排的民宿,包括導演在內。
還是那句話,預算有限,怎么便宜怎么來。
拉坦找的這家民宿是他朋友所開,每人每天的住宿費只有60盧比。
房間漏水不說,晚上蚊蟲更是差點把整座民宿淹沒。
大家抱怨不斷,卻又習以為常。低成本電影的劇組都是這樣,沒什么好奇怪的。
在高級酒店享受了一頓美美的晚餐后,羅恩這個投資人、瑪麗他們幾個制片人、導演希夫、編劇拉維坐在一起商量接下來的拍攝。
“取景地已經找好,就在市區附近,那里有一座難近母的神廟。”這也是拉坦幫羅恩物色的地點。
“我需要帶攝影師去看看。”導演希夫不置可否。
一旦進入角色,他就變得不那么好說話。作為導演,他需要對自己的鏡頭負責。
取景地合不合適得鏡頭說了算,其他人的意見只能作為參考。
羅恩很欣賞他這種態度,畢竟電影拍好了,自己才有的賺。
“明天我和瑪麗跟你一起去。”
“我也想去。”蓮娜悄悄舉手。
“你在酒店照顧烏爾米拉。”羅恩把她按了回去。
“她有自己的助理…”蓮娜嘴里嘀咕了兩句,但并沒有堅持。
羅恩給了她一個贊賞的眼神,這才乖嘛。
蓮娜的身手等閑幾個印度男人根本近不了身,烏爾米拉正是虛弱的時候,可得保護好了。
“需要讓男女主演先熟悉劇本嗎?趁我們出外景的時候。”瑪麗問。
“不用,我已經和他講過劇情了。”導演希夫不在意的搖搖頭。
說來奇葩,男主角蘭卡到現在還沒摸過劇本,他也沒打算找導演要。
他的摯友拉吉很贊同這種做法,因為即使是大明星也不好這樣做。
在寶萊塢問導演要劇本是大忌,除非你不想在劇組待了。
導演最討厭這種人,“你以為你是誰?怎么,覺得我告訴你的不算數?”
看似最為開放的寶萊塢,其實同樣等級森嚴。
定下了明天的行程后,幾人又開始核對劇組的開銷。
三百萬盧比的預算看起來很多,其實一點都不經花。
希夫的導演薪酬是30萬盧比,烏爾米拉的片酬是20萬盧比。
其他配角零零總總加起來也有20萬,還有制片人、攝影師、造型師、燈光師、劇組雜工.
光是這些人員開支的費用,就占去了整體的預算的三分之一。
拍攝期間的吃穿用度、場地、道具、設備器材,沒有100萬盧比打底,根本搞不定。
略一合計,300萬的預算已經去掉了200萬。
剩下的100萬,得留著后期制作的費用,比如音樂、剪輯、特效、拷貝等等。
可以說每一個盧比都身負重任,容不得他們一絲一毫的浪費。
為了節約開支,就連拍攝用的膠卷都選了較為廉價的16毫米規格。
每盤膠卷400英尺,能拍攝11分鐘左右的素材。
寶萊塢電影,即使是低成本片,時長也普遍控制在2.5到3個小時。
電影太短,購票的觀眾會覺得虧本。
所以哪怕多塞幾段毫無意義的歌舞在里面,導演也要把時長湊到兩個半小時以上。
《禮贊難近母》大約也是這個長度,按照1:1的成片比計算,至少需要14盤膠卷。
但很少有劇組能做到這么高的成片比,預算充足的項目通常按照10:1或者15:1來備貨膠卷。
羅恩他們當然不能這么奢侈,2:1最多了。這意味著每個鏡頭,演員最多有兩次機會。
一遍過最好,NG太多,必然被罵。
如此節約的情況下,拍攝用的膠卷也要準備28盤左右。
這玩意全靠進口,印度國內目前沒有替代品。
原本每盤70美元的膠卷價格,算上高額進口關稅后,生生被抬到了100美元。
28盤電影膠卷,折算成盧比大約是十萬。嘖,相當于6.25個蘭卡的片酬。
后期拷貝時,拍攝完成后16毫米的畫面會被轉換成35毫米的膠卷,這是寶萊塢低成本電影的常規做法。
可以說為了節約成本,整個劇組絞盡腦汁。
羅恩從沒想過增加預算,那不可能,也不合規矩。
商人逐利,控制好預算,才能賺錢。
第二天一早,當羅恩從丘陵起伏的地帶蘇醒時,導演希夫早就已經等在樓下。
他身邊跟著制片人,還有一個拎著提包的攝影師。
三人滿臉憔悴,胳臂、嘴唇、耳朵上,滿是蚊子咬的大包。
“幾位,昨晚睡得好嗎?”打著哈欠的羅恩,絲毫沒注意到這些細節。
“很不妙,竟然有蚊子沒吃飽。”希夫沒好氣道。
“我會讓人送點驅蚊藥過去。”羅恩打了個哈哈。
今天他會親自帶隊,拉坦回了鄉下,他有一筆麻草生意要做。
沒了面包車,幾人只能選擇坐巴士出行。
還好羅恩以前在瓦拉納西市生活過一段時間,對這里還算了解。
他的中學和高中時光也在這里度過,滿打滿算離開才不到三年。
瓦拉納西市擁有一百萬多萬人口,是名副其實的大城。
這里有寬闊、熱鬧、商業活絡的大街,早上九點正是交通高峰期,車水馬龍,到處都是轟轟聲、隆隆聲、哐啷哐啷聲。
空氣中傳來新鮮食物的香氣,添加了大量佐料的小吃,勾起了眾人的饑餓感。
羅恩只是買了些便于攜帶的烤餅和奶茶,就催促眾人趕到巴士總站。
說是總站,其實就是一塊凹凸不平的空地,沒有頂棚,也沒有服務站。
攬客全靠司機自己招呼,一輛輛巴士的前頭和側面都有印地文,上面寫了目的地和出發地。
但羅恩依舊挨個上去攀談,問問每個司機要開往哪里。
“巴士前面不是都標了要開往哪里嗎?”瑪麗忍不住問道。
“沒錯,但那并不可靠。”羅恩依舊我行我素。
“什么意思,標示不可靠?”
“當然啦,”羅恩聳聳肩,“那些司機有的是要開往沒人去的地方,那種冷門小地方。因此,他們擺上比較熱門地方的標示。”
“你是說他們實際要去的地方,并不像標示寫的那樣?”
“沒錯,這是北印度特色。”羅恩滿臉笑容。
“為什么?”瑪麗不解。
“你知道的,因為這樣,那些想去熱門地方的人才會找上他們。然后,司機說不定可以說服他們改去不熱門的地方。生意考慮,瑪麗,純粹的生意考慮。”
“上帝!”瑪麗哀嘆,你永遠不知道印度有哪些離譜的事在等著你。
最終羅恩找到了去那個難近母的巴士,他們一行人魚貫而入,催促司機發車。
這倆老舊的貝德福德巴士,彈簧已疲乏,搖搖晃晃,像暴風雨里的拖船。
車頂、車側和車地板,發出各種吱吱嘎嘎聲,每次剎車都傳來長而尖的叫聲。
但終究是出發了,劇組早一天運轉,羅恩也能早一天去談分工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