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快?”
顧蘭溪靠著柳樹,正昏昏欲睡,聽他說起新專輯,立刻清醒。
上一張專輯情人節發售,距離現在,也就五個月多點,若是到處邀歌拼湊一張專輯,還說得過去,他都是自己寫,會不會太快了些?
顧蘭溪斟酌著語氣:“欲速則不達,我們寧愿慢點,也不要為了速度,忽略質量,過硬的作品,才是我們的立身之本。”
人無完人,圈子里那些常青樹,多多少少也有點缺點,但粉絲們總能原諒。
一來,他們沒有犯原則性的錯誤,二來,他們有過硬的作品,三來,追星投入的精力和金錢,都是實打實的,想要放棄,沉甸甸的沉沒成本擺在那里,真沒那么容易。
就像女人為了孩子,哪怕婚姻不算圓滿,依舊舍不得離婚一樣。
粉絲長情,通常會選擇忍。
瑕不掩瑜嘛,他們總是這樣勸自己。
顧蘭溪不想多年以后,留下一身罵名。
所以,干了這一行,給自己定下的底線,就是不要為了錢,接爛片,也不要為了割韭菜,代言不好的東西。
她這樣要求自己,也希望陸南亭能做到。
年輕氣盛的時候,人們總懷揣著一躍十步的想法,等到年齡上來,才會發現,還是踏踏實實,一步步的走更穩當。
見她語氣嚴肅,陸南亭不由好笑:
“我只是說,我想好了主題,而不是說,明年就要發新…哎哎哎,抄網快快快!”
話音未落,眼前藍影一閃,顧蘭溪下手快狠準,哪怕棉繩上面沒有魚鉤,趁著他拉魚出水、魚兒撒嘴的瞬間,依舊把那小小的魚兒抄了起來。
待看清是條什么魚,頓時興趣缺缺:“哎,又是麥穗兒!”
自從上次在家門口的湖里釣了一堆麥穗兒,炸出來一大盆,最后一大家子吃到吐才吃完,顧蘭溪看到這魚就不喜歡。
但陸南亭已經把那雞心放回了水里,兩眼盯著水面,繼續期待起來了。
大概怕聲音太大把魚嚇走,他還往顧蘭溪這邊挪了一尺半,才小聲順著之前的話聊:
“我也是寧缺毋濫的性格,專輯要發的話,肯定要反復打磨。”
顧蘭溪這才點點頭:“這樣才好,多少人失敗,都是因為急功近利。”
怕他覺得自己太過教條迂腐,就把自己聽過的事情跟他說了一些。
比如,某個房地產老板,趁著政策風口瘋狂拿地,集團內部搞狼性文化,采用少量自有資金支付土地首付款,迅速開工、預售,用銷售回款來支付土地尾款和工程款的模式,結果為了抑制房地產過熱,國家收緊貸款政策,該企業瞬間資金鏈斷裂,偌大一個公司,眨眼破產,最后老板急得爬上還未完工的頂樓,一躍而下,家人生活質量也一降到底,不可謂不慘。
比如,某國房地產泡沫期間,某老板大量投資和持有與次級抵押貸款相關的金融衍生品,次貸危機爆發,其持有的巨額“有毒資產”價值暴跌。由于杠桿過高,瞬間資不抵債。
投資者和交易對手失去信心,擠兌式抽離資金,導致其流動性徹底枯竭,政府也不管,最后不僅該老板破產,還連累全世界爆發了金融海嘯。
“這個不僅害了自家,還害了無數不相干的人,更是可怕。”
陸家經商,這些事他自是聽過不止一遍。
因為家中聚餐的時候,父親老是拿這些事情出來講,以此警示三兄弟踏踏實實做事,認認真真做人。
那會兒他才上小學,還未徹底展現音樂天賦,按照家中規劃,他也是要進集團幫忙的,簡直聽得耳朵都長繭子了。
而且,他自認也沒有那種好大喜功、急功近利的毛病,真犯不著如此嚴肅的敲打。
是以,哪怕心愛的老婆親口講給他聽,他也不怎么上心,只覺得顧蘭溪一臉嚴肅的小模樣老可愛了。
也不管魚兒上不上當,扭頭捧著她臉頰,就歪著腦袋,在她嘴巴上親了幾口。
顧蘭溪見他不認真,只當他不當回事,推開他腦袋,就說起了前兩年的一件事:
“這些距離咱們比較遠,跟你說了,你只當故事聽,我跟你講個我身上發生的事。”
陸南亭對一切與她有關的事,都很感興趣,見她說自己,立刻豎起了耳朵:“你還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顧蘭溪沒好氣的拍了他一巴掌:“你不知道的事多著呢!坐遠一點,熱死了!”
“火辣辣的情,火辣辣的愛,怎么能說熱呢?”
顧蘭溪被他逗笑,捶了他兩下,他也不躲,只伸手抓著顧蘭溪的手腕,又要湊過來親她。
“那你還聽不聽?”
“聽!”
雖然在野外,但王成一家人還在附近呢!
顧蘭溪不好意思,他也不逗她。
“前兩年不是共享單車很火嗎?我把咖啡連鎖店賺來的錢,全都拿來投這個了,我覺得這個理念很好,共享單車以后肯定會成為人們出行常用的一種交通工具,然后我就投給了一個很有想法的學長。”
“然后呢?”
“后來嘛,一次校友聚會,我和他都去了,喝了幾杯威士忌,有點上頭,他就開始吹以后的宏偉目標,也不說具體目標,只說什么腳踩某某某,干趴某某某,具體說的哪些老板,我就不說了,免得你說我落井下石,趁他破產奚落他。”
“然后呢?”
“我發現他內心已經飄了。那時候,他真的是資本的寵兒,紅遍全球,誰都想要持股那種,于是我借著再一次融資的機會,迅速把手頭原始股給清空了。”
說到這,顧蘭溪就忍不住笑。
嘴角微勾,眉頭輕佻,纖長的睫毛輕輕煽動,眼神明亮狡黠,像一只歪頭舔爪子的小狐貍。
她的發家史,尤其每一次抉擇,不知被財經博主分析過多少遍,但她內心的想法,從未對人說過。
陸南亭果然聽得認真。
“他那時候為了擴大規模,急需資本支持,又畏懼資本的把控,股份散掉一半的時候,他心里大概也有點不安,約我私下里吃飯詳談。”
那位學長,陸南亭也知道,有一陣子,顧蘭溪和他關系很近,時不時被狗仔拍到一起吃飯。
一個是娛樂圈嶄露頭角,高學歷高智商高顏值的“三高”電影明星,一個是有錢有顏還有才的“三有”金融新貴,可以說,顧蘭溪出道早期,這些花邊新聞,幾乎撐起她一半的熱度。
若不是后來,發現他倆并不是在談戀愛,陸南亭肯定要發瘋。
但那些事,他自是不會說起,只當不認識對方,淡定的問:“那然后呢?”
“然后?然后做出了沒有背景,無法抵擋資本沖擊,只能放手的假象,還隱隱責備他關鍵時刻沒有出面保我,害我損失巨大。畢竟他發家全靠我注資,發達了,卻要把我踢開,我們是校友,我又沒有破產,他也不想得罪我,再加上那陣子,金融圈一致認為我只是走了狗屎運,才會賺到第一桶金,現在遇到真的風口,卻沒有實力把握住機會,對我拼命唱衰,他良心還是有點痛。”
“然后不到半年,他就破產了,欠了一堆人押金,被人一天三頓的罵?”
“昂”
顧蘭溪瞇著眼,提醒他:“魚。”
陸南亭剛開始沒反應過來,等反應過來,提起樹枝,雞心都快被啃掉一半,魚兒也溜了。
不由失笑:“聽太入迷了,具體怎么回事呢?我也不太關注,聽你說起來,覺得有意思得很,不如你再多說一些吧!”
最近陸南亭對金融方面的事情很感興趣,每次顧蘭溪都會認真跟他講具體怎么回事,這次自然不例外。
“當時他是真狂啊,其實資本正式下場之前,我有段時間很舍不得這個巨大的新‘蛋糕’,沒想真的撤出,想再拉他一把,讓他看清形勢,做出積極的應對,結果我約他吃飯,連續約了三次,都說他忙。有一次我的車就在他樓下,親眼看到他帶著一堆人上了樓。”
酒后失態那次,顧蘭溪只是起了想法,并未下定決心。
在事業方面,她一向是個很穩重的人。
“他避而不見的態度,立刻讓我明白了,我被舍棄了,他選擇了資本,以為把‘蛋糕’分出去,資本會幫助他把‘蛋糕’越做越大,卻不知道,別人只想學他‘配方’,自己做‘蛋糕’,最后還會讓他滾。所以我撤出得特別干脆。”
最后資本巨鱷下場,依托自身品牌的國民度,投入大量資源,直接免押金,很快搶占他拼命才開拓出來的市場,最后連一席之地也沒有給他留。
“在他破產以后,非常后悔,想要見我,但我再也沒有見過他。因為利用從他這里賺來的錢,我轉投蘇啟的人工智能,賺得盆滿缽滿。狗仔又開始傳我和蘇啟的緋聞,金融圈也忘了之前對我的打壓,開始狂吹我是投資圣手,回回都能及時止損。”
顧蘭溪嘲諷的笑了笑。
她的世界,和陸南亭的世界,甜度完全不一樣。
“所以很多事情,并不是我危言聳聽。不管各行各業,都要踏踏實實,才能走得遠。”
這次,陸南亭不再不當回事。
認真點頭,表示記下了。
魚兒再次聚攏過來,顧蘭溪直接揮舞抄網。
撈起來三條小魚。
認真一看——“晦氣!又是麥穗兒!”
陸南亭不由哈哈大笑。
顧蘭溪站起來,沒好氣的拍了他一巴掌:“走!換個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