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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六十八章 新獎項

  古斯塔夫博士有些神往。

  三百萬歐元,說多倒也未必多到聳人聽聞的地步,說少,也絕計不算少了。

  它足夠在巴黎或者紐約這樣的城市,開上一間不錯的畫廊店面。

  也在那些知名的美院里,捐上一座漂亮的小型建筑,把自己的名字永遠的留在閃閃發亮的榮譽校友的展示牌上。

  運作得好的情況下,光是這筆三百萬歐元的支票,就能打造出一個極富盛名的藝術類獎項出來。

  古斯塔夫真正羨慕的,其實是“《油畫》和顧為經共同籌措的說法”。

  文藝界很多獎項。

  都是重名望,而輕利益。

  大名鼎鼎的透納獎,獎金經歷了多次大幅度的提高,如今最終獲獎者最高也不過只能獲得25000鎊的獎金而已。

  另外三位入位的陪跑的藝術家,獎金更不過是區區五千鎊而已。

  這并不妨礙它是整個英倫三島最重要的藝術獎項。

  甚至還有“身價倍增器”的戲稱,也就是說英國的藝術家得到了這個獎項以后,盡管只能拿到2萬多磅的現金,但以透納為名的藝術獎所帶來名氣效應,能夠讓藝術家在業內立刻享受到當紅炸子雞的待遇。

  從這個角度來說,《油畫》雜志的底子和名氣,它所帶來的隱性利益,還要遠遠的勝過300萬歐元的價值。

  “這是由《油畫》官方設立的獎項的么?是由雜志社進行直接管理還是別的什么。”大噴子羅辛斯也有點按捺不住。

  “按照您的意思,這300萬歐元是獎項的總獎金池么。”

  “對,這只是我現在大概的想法。但總獎金池不是300萬歐元。”

  安娜說道。

  “不是三百萬?”

  羅辛斯神色困惑,他望向女人放在茶幾上的支票,上面新鮮的墨水印記尚未干涸。

  他不相信這是她給大家開的玩笑。

  顧為經之前沒有意識到《雷雨天的老教堂》真正的價值,基于錯誤信息做出了意思表達,有想要反悔的可能性。

  但伊蓮娜小姐。

  以她的身份,人家既然已經做出了承諾,就不可能再把這張支票收回口袋里去的。

  “對,不是三百萬。要比那更多。”

  安娜平靜的點點頭。

  “是一千萬歐元。”

  “300萬歐元,是我以顧先生的名義,捐贈的這筆錢。未來一年內,《油畫》雜志和雜志社下屬的繆斯計劃會再分別再拿出300萬歐元和400萬歐元出來。總計1000萬歐元。我現在暫時的想法是,就按照龔古爾學院的模式,建立一個單獨的藝術學院出來,聘請十位藝術院士,每年的今天,都會評選出新的一位年度獲獎者…”

  歌劇院臺下人們心跳不約而同的慢了一拍。

  靜謐之中,有一種熱絡而躁動的氣氛在無聲無息之間蔓延,人們的目光在舞臺上游走,不斷交換著雀躍的眼神。

  雨田力也在他的小筆記本上一頓猛記。他現在頗有一種正在親自參與藝術史編寫的感覺。

  十位藝術院士?

  他頗為興奮的想著,在伊蓮娜小姐說出這番話出來后,雨田力也就已經明白,這是一件非常非常認真的事情,人家真的是想要仿照龔古爾獎,做出一個藝術類的大獎出來。

  獎項意味著名望。

  名望又意味著權力。

  不僅僅是得獎者擁有能夠被全行業關注,飛黃騰達,登堂入室的權力。

  評獎嘉賓也擁有著決定誰有資格被全行業關注,飛黃騰達,登堂入室的權力。

  而能夠賜予別人權力的人,要比接受別人權力賜予的人,更接近權力的核心。

  和諾貝爾獎這種由皇家學院頒發,有上千人擁有提名權的獎項不同。

  同樣極富盛名的龔古爾獎基金會下屬的龔古爾院士,按規定,總共最多就只有十人,還時常選不滿,有所空缺。

  十人每個月都會在巴黎的魯昂餐廳去開一次聚會,而他們這十人便是整個法蘭西,乃至整個法語世界在內最有影響力的十位作家,文學學者以及評論家。

  他們就是整個法語文學里最具有權威屬性的十人團體。

  “這是一步成為殿上人啊。”雨田力也喃喃的說。

  “自國香訖于平正盛,歷傳六代,雖都受領為諸國守,權柄煊赫,卻未蒙天恩準予登殿,亦皆不得未列殿上人之仙籍。”

  ——《平家物語·第一節“祇園精舍”》

  “既然名字的來源是關乎于落選者沙龍的,那么,這個獎項是聚焦在印象派領域的么?它會是一個專門的繪畫類獎項,還是說會是個藝術行業的大通類獎項?”

  比臺下的雨田力也更加激動的則是臺上的古斯塔夫。

  他一直是臺上最淡定的那個人。

  無欲則剛。

  人家一個在象牙塔里工作的純藝術類博士,大富大貴和他這種基本上沾不上邊,但再怎么樣,甭管外面的世界如何風風雨雨,誰人做了大統領,也不會少了古斯塔夫一口飯吃。

  所以他真的很佛系。

  羅辛斯張牙舞爪,他在那里細聲細氣的說話,亞歷山大口沫橫飛,他還是在那里細聲細氣的說話。

  就算卡拉的事情揭露了出來。

  古斯塔夫驚訝有之,羨艷這么一張大餡餅砸在了顧為經的腦袋上也有之,可反正也分不到他一口。

  頂多是看別人大口大口的吃餡餅,自己沾著鹽水嚼茴香豆,伸著脖子神往的瞧上兩眼,想象一下那是不是得活活美死而已。

  向往過了。

  博士依舊很淡定。

  此刻,博士終于淡定不起來了。

  他也顧不上安娜此刻到底有沒有一個完整的計劃,就立刻追問起來。

  近水樓臺先得月。

  印象派。

  這專業對口了么不是!

  古斯塔夫也不想象那些有的沒的,什么藝術院士的,那大抵是論不上他的。但要是他能獲個獎,不,只需要入圍一兩次提名。

  別的不說,大學的教職總是能解決的,搞不好,等老教授們掛掉幾個,他也能熬個終身教職回來。

  “其實不光是畫家,我覺得相關領域的研究者也很需要被關注到啊,我認識很多人,他們都非常的努力工作,那些在博物館、美術館以及大學內工作的研究員們。”古斯塔夫瘋狂的暗示,希望伊蓮娜小姐不要把界限開始時便框定的太死。

  “當然,當然。”

  安娜點點頭。

  “我希望這可以成為藝術行業里的一個通項類的的大獎,獲獎者涵蓋畫家、學者、媒體評論多個領域。我不希望在設立之初,便把它定義為一個純粹的繪畫類獎項,或者研究類獎項,乃至文學類獎項,不,與此同時…”

  女人的話風一轉:“我也不希望在如今設立之初,便把它定義一個純粹的印象派類獎項。”

  她手搭在臂上。

  “同時,它又應該是一個純粹的印象派獎項。”

  安娜轉而又說。

  她用堅定不移的語氣,說出了一個百轉千回的謎語。

  古斯塔夫眼神迷茫而朦朧,他被安娜直接給繞暈了,仿佛盯著釣魚桿上吊著的胡蘿卜,腦袋伸著老長,脖子轉啊轉啊,終于把自己給轉落枕了的小毛驢。

  “過去的印象派,是落選者沙龍里曾經存在過的印象派,是莫奈和卡美爾在寒冷的冬夜里相依為命的那個印象派。”

  靜靜的盯著手里的書簽似的黃銅銘牌出神的顧為經輕聲開口。

  安娜臉上浮現出了心照不宣的笑意。

  “是的,認真的下一個定義的話,在我的心中,這個獎項,應該是關乎于過去的印象派的,這個基金會是用來關注于一百五十年前,塞納河畔存在過的那個印象派畫家們的基金會。”

  “關注那些落學者沙龍里曾經存在過的落選者們。”

  安娜解釋道:“現代的印象派是不需要一束聚光燈打上去,呆在法國的基維尼莊園里修建日本橋的克勞德·莫奈先生,同樣不需要被人拯救。那時的他,已經得到了一位畫家所能得到的絕大多數社會肯定,財富,名望,他應有盡有。”

  “1910年時,那個在池塘邊畫著《睡蓮》的莫奈,他已然不再是1875年時,曾經在巴黎的郊外,畫出《撐陽傘的女人》的那個莫奈了。”

  “不要誤會,我這個說法里,沒有任何道德評判的成分,我當然不是在說,莫奈就不應該獲得這一切,說他不能獲得成功,說他不能過上寧靜的生活,說偉大的藝術家們就合該受苦,就理所應當的受到貧窮和饑餓的折磨。他們就不配享受到幸福的生活。”

  安娜搖搖頭:“我只是在做一種的客觀描述。有些事情是金錢和獎項能夠做到的,有些事情不能。1910年的莫奈,他已經不再需要金錢上的資助和鼓勵了,他開始名揚四海,有的是從美國遠道而來的收藏家拿著金錢去鼓勵他。同樣,假如梵高活到了今天,那么任何一個在世的油畫家,都會以看向一位在世的圣徒似的目光向他進行朝拜。”

  “能夠去想象,現在有位西裝革履的人找到他,說經過評委們的討論,我們決定要認可你的藝術貢獻,然后遞給他3萬歐元的支票,讓他簽個字,拿去改善改善生活,讓他去吃點好的。”

  “文森特·梵高先生,你現在一定覺得非常的榮幸吧,想要發表發表些獲獎感言么?”伊蓮娜小姐翹起嘴唇,用特意裝出來的商務精英似的語調說道。

  然后她笑了笑。

  全場的觀眾們一起跟著笑了。

  安娜搖搖頭。

  “梵高會說,我很榮幸,但這并不公平,我的其中一幅《向日葵》大約20英寸寬,保險公司的投保價格大約在3億美元左右,平均每英寸的筆觸價值1500萬美元。你給了我張支票,就想要我長長的一行簽名?抱歉,按市場價格,你們至少得再倒找我幾百萬美元才行。”

  大家又跟著笑了。

  安娜看向眾人,她知道,即使文森特·梵高真的活到了今天,他應該也不會說出這些話來。

  這種犀利辛辣又帶著冷冷的幽默感的言語,不是梵高的風格。

  它是伊蓮娜小姐她的風格。

  “今日的梵高已經不需要來自任何獎項的認可了,有任何獎項能夠認可梵高,那是獎項的榮幸而非梵高的榮幸,1875年的梵高才需要被人認可。1910的莫奈也不需要任何金錢上的資助。1875年的莫奈才需要金錢上的幫助,讓他度過那些最艱難的歲月。”

  “也許1910年的莫奈依然痛苦,依然需要幫助。也許今日的梵高依然需要來自誰的認可,比如曾經引為摯友又不歡而散的高更。但這不是一個獎項能夠做的事情,也不是300萬,一千萬,或者一億美元能做到的事情。”

  “可是。”

  “今天我長久在想,一個獎項,1000萬歐元,又也許真能夠幫助到他們。一個關注印象派精神,而非關注印象派作品的獎項。”

  “博士,你詢問我,這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獎項,那么我告訴你。這是一個致力于幫助1875年的梵高而非今日的梵高的獎項,這是一個致力于幫助巴黎郊外寒冬里的莫奈,得了產后疾病的卡美爾的獎項,而非幫助吉維尼莊園里的莫奈的獎項,這是一個致力于幫助于藍色時代困苦的畢加索而非擁有2億法郎的身價畢加索的獎項。”

  安娜看向顧為經。

  她在心中想。

  “這是一個幫助在地窖里死去的伊蓮娜小姐,而非幫助心中的夢想之核逐漸枯萎死去的伊蓮娜小姐的獎項——”

  “這是這個獎項的唯一原則。”她說。

  “我覺得布朗爵士應該會愿意贊同我的意見的吧?”安娜頗為惡趣的說道:“當然,我今天以藝術總監的身份代表《油畫》雜志社所做出的許諾,還需要經過董事會的核準通過。”

  “但是沒關系。”

  “我還可以再做出第二個承諾,如果《油畫》雜志社和繆斯計劃,因為種種原因,沒有辦法出這個錢。那么剩下700萬歐元,也由伊蓮娜家族基金會來出。”

  安娜望著顧為經。

  今天開這個坐談會,說了那么多畫,都是為了卡拉。

  但最后這個,卻是為了他,為了顧為經。

  她又把目光轉向亞歷山大。

哎呦文學網    全能大畫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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