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這都是一環扣一環的事兒。”方言對著他們說道。
眾人聽到后露出了然的神色。
陳芳母親眼圈發紅,看了一眼坐在輪椅上的閨女,然后對著方言問:“方主任,那這濁氣能清出去不?孩子這腿還能好利索不?”
“能清,也能好。”方言肯定地說:
“不過得分兩步來,不能急。咱們這第一步先清穢濁、通經絡,我給她開幾味藥,專門把經絡里的‘黏油’刮干凈,再把堵死的通道通開;第二步得補氣血、健脾腎,把虧空的底子補回來,不然濁氣清了,氣血跟不上,通道還會再堵。”
這時陳磊過來,看著陳芳的腿,好奇地問:“那吃藥得吃多久啊?這腿都萎縮了,能恢復到正常走路不?”
“先吃七天藥看看效果。”方言說,“要是見效,七天后她應該能感覺到左腿沒那么冰了,麻木感也會輕一點;半個月后,腳趾頭或許能輕微動一動;三個月左右,應該能拄著拐走;半年時間,只要好好調理,基本能恢復正常。”
陳磊點了點頭,方言已經回到位置上開始寫藥方了。
陳磊看著方言開藥方,忍不住插話:“方主任,這汽油中毒可是工廠里才有的毛病,古代哪有這種病?中醫連這也能治?”
方言看了他一眼,一邊寫東西一邊說道:
“病是新病,但病機是古理。汽油味在中醫看來就是‘穢濁之氣’,和古代礦洞毒氣、山嵐瘴氣、尸腐穢濁本質一樣,都是陰寒濁邪閉阻經絡。”
說著方言舉例道:
“你總聽過礦上出事吧?光緒年間有本醫書叫《臨證指南醫案》,里頭記著浙江有個挖銀礦的漢子,下礦洞才一會兒就昏死過去,抬出來時倆腿僵得跟凍冰棍似的,腳趾頭蜷著掰都掰不開,你看看,這跟陳芳現在腿涼、沒知覺的樣子,是不是差不多?”
陳磊看了看陳芳的腿,點了點頭。
方言繼續說道:
“當時給治病的是葉天士,那可是清朝頂有名的大夫。他一摸脈就說,這是礦洞里的硫磺、硝石遇熱蒸出來的毒氣,鉆進漢子身體里堵了經絡。你想啊,礦洞毒氣是穢濁,汽油揮發的味兒也是穢濁,只不過一個從礦里來,一個從油桶里來,傷起人來都是一個路子。”
陳磊眨巴眨巴眼歪了歪頭,很顯然他是不知道葉天士是誰。
方言想了想問道:
“如果不知道葉天是,那《本草綱目》你應該知道吧!?”
陳磊點頭說道:
“這個我知道!那個…那個誰…寫的。”
“李時珍!”一旁的陳夢婉說道。
“對對對!”陳磊點頭。
方言繼續說道:
“《本草綱目》里記著個事兒:蘇州有個染坊的老匠人,天天圍著靛藍染缸轉,才四十歲就倆腿癱了,站都站不起來。李時珍去給他瞧病,一摸那腿,皮肉干瘦,摸上去比冬天的鐵塊還涼,腳趾頭蜷著跟勾子似的。你猜是為啥?就是染缸里的染料腐壞了,那股子毒濁氣天天從他鼻子、毛孔往身體里鉆,把氣血通道堵得死死的,就跟陳芳在倉庫里吸了汽油味,穢氣堵了腿上經絡,是一個道理!”
“宋代有本《洗冤集錄》,就是專門查死人原因的書。里頭說有個仵作,天天驗那些爛掉的尸體,有次剖完一具泡爛的溺尸,當天晚上就倆手倆腿麻得跟木頭似的,動都動不了。當時的大夫給他摸脈,說脈象沉得跟淤泥堵了河似的,斷定是‘尸腐穢濁堵了經絡’。然后就用艾灸烤他肚子上的關元穴,再用蒼術、佩蘭煮水讓他泡澡祛濁,才七天,麻木就輕了,半個月就能拄著棍子走路了!”
“你看這三樁老案子,一個是礦洞里的毒氣,一個是染缸里的腐氣,一個是尸體的腐氣,癥狀都跟陳芳現在腿麻、冰涼、肌肉萎縮差不多。汽油不過是這幾百年來,穢濁之氣換了個新名字,可中醫對付它的法子,老祖宗早留下了,葉天士用藿香、石菖蒲化礦毒的濁氣,李時珍用土茯苓、牛膝通染料堵的瘀,宋代那大夫用艾灸的火氣破尸腐的痹。”
“現在人用汽油,古人遇到瘴氣;現在有肌電圖查不出的神經堵,古人有大夫摸得到的‘邪氣纏經絡’。一千多年了,變的只是那些害人的東西叫啥名,不變的是這些穢濁氣傷陽氣、堵經絡的病根!所以啊,別管是老毛病還是新毛病,只要把病根找對了,中醫照樣能治!”
“噢,這樣啊…”陳磊恍然。
陳芳老爹攥著帆布包的手緊了緊,臉一沉就瞪了他一眼:“你這小子,懂不懂規矩?方主任正給你妹好好看病呢,你凈瞎插些沒用的話!”
他又趕緊轉向方言,臉上堆著歉意:“方主任您別見怪,這孩子打小就實誠,腦子轉得慢,不懂就愛問,沒別的意思,就是擔心他妹…”
陳磊被老爹訓得脖子一縮,撓了撓后腦勺,聲音也低了半截:“我也不是瞎質疑,我就是…就是瞅著汽油這玩意兒新鮮,以前沒聽過中醫能治這個,心里沒底嘛!”
他又看向方言,說道:“方主任,您別跟我一般見識,我沒讀過多少書,也不懂啥叫‘病機’‘穢濁’,就看見我妹這腿都瘦一圈了,急得慌。剛才聽您說古代的案子,我才明白原來這新毛病跟老毛病是一個理兒,我就是想多問問,心里踏實…”
陳芳老娘也在旁邊幫腔:
“磊子也是心疼他妹,方主任您別往心里去。剛才聽您說能治好,我們老兩口這心都松快多了,就是這孩子嘴笨,不會說話。”
方言放下手里的筆,笑著擺了擺手:“沒事,問清楚是應該的。畢竟治病是大事,你們心里有疑問,我解釋清楚了,你們才放心。”
“治病講究緣分和配合,明白道理了就好。”
“那現在來定下陳芳怎么治、在哪治。”
方言說完,患者家屬面面相覷。
“什么意思?”陳芳老爹問道。
方言解釋道:
“接下來得長期用藥調養了。這治療方案分兩步,第一步清穢濁通經絡大概需要一個月,第二步補氣血健脾腎得幾個月慢慢養。她這種情況,最好是就近住院系統治療。你們商量下,是打算在京城住院,還是回天津?如果住京城,可以安排去協和。當然,如果實在不方便住院,拿著方子回天津吃藥,也是可以的。但要保證幾點:一是藥要按時按量煎服,二是每周必須給我發一封電報,詳細說明陳芳這一周的身體變化,尤其是腿的感覺、體溫、走路嘗試的情況,有沒有新不舒服等等。有任何異常情況,馬上拍電報過來。”
陳芳父母對視一眼,還沒說話,陳夢婉搶先開了口,語氣帶著幾分把握:“方主任,住協和!住協和我們家還能照應著。”
她又轉向自己叔叔嬸嬸:
“叔,嬸,協和條件好,方主任能隨時去查看,肯定比來回折騰強。”
陳芳父親緊繃的臉終于松了些,立刻點頭:
“對對!就聽方主任和夢婉的安排,在協和住!麻煩方主任費心了!”
“可別這么說,治病救人是本分。”方言笑著擺擺手,然后繼續寫起了東西。
這時候安東和楚喬南湊到了方言身邊。
他們現在就想看看方言是打算怎么來治療。
只見到方言寫著:
藿香10g,佩蘭10g,附子6g(先煎),細辛3g,桃仁9g,紅花6g,川牛膝12g,枳殼8g,炒蒼術10g,生甘草5g。
后面還有一個方子,寫的是:
黃芪15g,當歸12g,炒白術12g,茯苓15g,炙甘草6g,熟地10g(砂仁3g同煎),山萸肉9g,懷山藥15g,杜仲12g,桑寄生12g,雞血藤15g。
方言看向安東,對著他問道:
“看得懂嗎?”
他是要考考這個徒弟了。
安東一怔,旋即說道:
“藿香、佩蘭驅穢濁…附子、細辛破寒凝…桃仁、紅花化瘀…川牛膝引藥下行直達病灶…枳殼、蒼術行氣燥濕…這組方…是針對穢濁閉阻經絡、寒凝血瘀的病機!”
“不錯,沒白跟著我學。能把‘驅濁、破寒、化瘀、引經’的思路串起來,說明你沒光記藥材名,還琢磨透了病機和配伍的邏輯。”方言點了點頭。
他頓了頓,又看向楚喬南身旁的陳家人,故意放慢語速解釋,也算是給安東補全思路:“藿香、佩蘭是‘芳香化濁’的搭檔,就像用艾草熏屋子除霉味,專門把汽油那股子穢氣從脾胃、經絡里散出去;附子、細辛是‘溫陽破寒’的好手,陳芳腿涼得像冰,就是陰寒濁邪裹住了經絡,這兩味藥能像‘炭火’似的,把寒邪化開,不過附子得先煎半個時辰,免得藥性太猛傷了脾胃。”
“至于桃仁、紅花,是‘活血化瘀’的老搭檔,經絡堵久了不光有濁,還有瘀,就像水管堵了又結了銹,這兩味藥能把瘀塊敲碎;川牛膝是能引藥下行,把前面這些藥的勁兒全引到腿上,免得藥效飄在上面沒用;枳殼行氣、蒼術燥濕,一個幫著通氣路,一個清濕氣,氣順了、濕沒了,經絡才能真正通開。”
安東聽得連連點頭,又指著后面補氣血的方子問道:
“師父,那這張方子用黃芪、當歸補氣血,再用白術、茯苓健脾,是不是因為第一步清濁化瘀后,身體里的氣血虧得厲害,得先把底子補起來?還有熟地配砂仁,是不是怕熟地太滋膩,影響脾胃吸收?”
“一點就透。”方言笑著拍了下他的肩膀,“清濁的藥多偏溫燥,用一個月下來,脾胃和氣血多少會耗著,所以第二步得補養結合。黃芪補氣、當歸補血,這倆是補血湯的底子,氣能推血走,血能養氣生,缺一不可;白術、茯苓健脾,脾是氣血生化之源,脾養好了,吃進去的飯才能變成氣血,不然補再多也是白搭。”
他又指著“熟地(砂仁3g同煎)”的標注:“熟地補血但性子滋膩,陳芳之前脾濕重,直接用容易堵得她腹脹沒胃口,加3g砂仁就不一樣了,砂仁能醒脾開胃,還能把熟地的滋膩勁兒化掉,既補了血,又不礙著脾胃干活,這就是‘補而不滯’的道理。”
方言收起藥方,遞給陳芳父親:
“這兩張方子,第一張先吃,每周復診調一次量;等陳芳腿上知覺恢復大半,不那么冰了,再換第二張方子補養,你們做好心理準備,我估計大概要吃三四個月。”
“住院后我每天都去協和查房,你們有啥情況隨時跟我講。”
“謝謝方主任”陳芳父親感謝道。
楚喬南才湊到方言身邊,笑著說:“方哥,你這徒弟教得不錯啊,安東現在都能看懂方子了。”
“您這話說的?我早就看得懂了!”安東在一旁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