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在書房里直接給馬文茵打了個電話過去。
很快電話就接通了。
“今天不是上班時間嗎?怎么有空給我打電話過來?是不是有什么日文方面的東西需要我幫忙?幫忙可以,不過你能做頓飯犒勞我不?”馬文茵知道在京城給她打電話的人只有方言,所以一接通電話馬上就對著方言連珠炮似的問道。
“你爸來了!”方言揉了揉眉心,對著馬文茵說道。
“…”電話那頭的馬文茵直接被干沉默了。
方言繼續對著她說道:
“本來他是想帶你回去的,不過在廖主任的努力下,他已經改變主意了,現在就想見見你。”
方言說完后,電話那頭依舊沉默,方言對著話筒“喂”了一聲后,馬文茵的聲音才從電話那頭傳來:
“我不想見他。”
方言聽到馬文茵的態度后,略微想了想后,說道:
“我完全理解你不想見他的心情。從醫生的角度,你現在正處于康復的關鍵期,任何讓你感到不適的環境都可能影響治療。”
“不過,廖主任已經和你父親談妥了,他不會再提聯姻的事,也不會強迫你回濠江,他現在只是想看看你,確認你好不好。而且,他的態度真的變了,同意你留在BJ繼續調理,甚至還打算為你安排學習或投資的事,這些都是為了你好。”
說完過后,方言頓了頓,說道:
“如果你實在不愿意見,我當然尊重你的決定,會去和你父親解釋。”
“但作為你的醫生,我建議你考慮一下:或許安排一個簡短的、在我或廖主任陪同下的見面?這樣能控制場面,避免刺激,也有助于你釋放一些情緒。這對你的長期康復可能有好處。”
“但記住,最終怎么選,由你決定,你的健康永遠是第一位的…”
這件事兒馬文茵現在不想面對,方言其實非常理解,但是現在馬萬琪也想見自己閨女,他已經妥協過一次了,這個小要求方言認為還是可以滿足一下他的,當然了,馬文茵非要不來,方言也只能告訴他了。
到時候恐怕就得費點口舌才行了。
方言說到這里,電話那頭的馬文茵深吸了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她說道:
“你們在什么地方,我這會兒過來!”
“我家四合院。”方言回應道。
“好,告訴他,十分鐘到。”馬文茵對著方言回應了一聲,然后掛斷了電話。
方言放下電話,輕輕舒了一口氣,轉向正廳里的馬萬琪和廖主任。
這會兒馬萬琪緊握著茶杯的手不自覺地收緊,眼中有些難以掩飾的急切。
“馬小姐說她十分鐘后就到。”方言對著廖主任和馬萬琪說道。
“好!好!她還是知道輕重的…”馬萬琪連聲道,剛才他都以為自己女兒不會見自己了。
“馬先生,”方言上前一步,語氣帶著鄭重:
“馬小姐她…情況確實穩定了,思維清晰。但是,她這個病,您知道的,核心病機在于情緒。您作為她的父親,是她最在意、受刺激最深的人之一。這次風波,對你們雙方都造成了極大的創傷。”
馬萬琪一怔,然后神色嚴肅地點點頭。
“所以,…待會兒見面,無論她對您態度如何,請您務必理解。”方言對著馬萬琪說道。
馬萬琪臉色有點掛不住——合著待會兒見了女兒,她還可能給我甩臉子?
方言一看他這表情就知道他在琢磨啥,沒法子,這人在濠江當慣了老大,哪受過這個。
方言只好繼續解釋道:
“馬小姐現在就像剛剛經歷過驚濤駭浪的船,雖然風浪暫時平息,纜繩也重新系緊,但船身可能還有些搖晃,水手的心緒也未必完全寧靜。”
“刺激、抗拒、疏離,可能都會有,這都不是針對您個人,而是對那段痛苦過往的生理和心理反應。您作為她最重要、最親近的人,您的一言一行對她情緒的穩定至關重要。務必克制情緒,給她最大的安全感和平靜空間。請記住,您表現出理解和支持,對她鞏固治療效果,比任何藥物都管用。”
方言這話已經說的很克制了。
馬萬琪深深吸了一口氣,情緒逐漸穩定了一些。
他鄭重地點點頭,聲音低沉:
“方大夫,謝謝你提醒。我明白,這段日子,苦了她了。待會兒,我會記住你說的話。我是她的父親,我知道該怎么…保護她。”
他看了一眼廖主任,“只要她平安無事,其他的,都過去了,回濠江我就把后面的事處理干凈。”
廖主任聽到這話,也在一旁頷首笑道:
“馬同志能理解就好,這父女見面,平安為上嘛,有話好好說,都是一家人!”
方言聽著老領導這話,總感覺有點一語雙關的意思。
緊張而短暫的十分鐘很快過去。
外邊傳來汽車的引擎聲,這是馬文茵托老胡在香江買的車。
接著人被安東帶了進來。
屋內的三人都凝神望向院子里。
先進來的是馬文茵的生活助理,她側身讓開。隨即,一道身影走了進來。
那身影瞬間攫住了馬萬琪的目光。
馬文茵還是一副酷酷的打扮,她穿著一套小西裝,裁剪合體,襯得身形修長而略顯單薄,袖口卻被她挽起,露出的小臂白皙但不再有觸目驚心的法文傷痕。
最大的沖擊來自她的頭發,一頭清爽利落的短發,剪得很短,像極了男孩子的發型,襯著她精致的混血五官,有一種雌雄莫辨的、驚心動魄的英氣和疏離感。
馬萬琪猛地吸了一口涼氣,仿佛有只手瞬間攥緊了他的心臟。
女兒的形象與他記憶中那個或溫順、或叛逆、最后卻憔悴癲狂的人影已截然不同。
這短發、這男裝…是一種無聲卻無比強烈的宣言。
他喉頭滾動了一下,強行壓下心頭的巨浪,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
他強迫自己想起方言的叮囑,想起女兒經歷的種種。
“爹。”馬文茵站定,只微微頷首,語氣平靜無波,沒有久別重逢的激動,沒有孺慕之情,更沒有了過去的畏懼和壓抑的憤怒,只剩下一種近乎客套的、被時間和病痛磨礪出的疏離。
“廖主任。”她又對廖主任微微點頭,目光最后落在方言身上時,那份疏離感才褪去少許,輕輕喚了聲:“方大夫。”帶著一絲安心和熟稔。
馬萬琪的目光在女兒身上逡巡,壓抑著沖過去給她一巴掌的沖動,聲音努力保持平穩:“文茵…你…還好嗎?”
他頓了頓,之前想說的話,現在好像說什么都不合適了,他斟酌著說道:“你這氣色…看著比之前好多了。身體…還舒服嗎?藥…都按時吃?”
“嗯。”馬文茵的回答簡潔得像是一個字一個字蹦出來的。
她似乎不太習慣這種來自父親的關切,微微側了側身,目光掃過這個熟悉的四合院正廳。
“我很好。方大夫照顧得很好,恢復的也不錯。這邊…”她頓了頓,目光里終于帶了一點微瀾,是真實的舒適,“比在濠江好。清靜,心…靜。”
最后兩個字她說得很輕,卻像重錘敲在馬萬琪的心上。
這丫頭是點他呢!
以前在家里的時候她可不敢這么說話。
這時候,廖主任適時地插話緩和氣氛:“是啊,京城環境好,也有利于修養。方大夫也是全力以赴啊,他可是每天都盯著馬小姐的病情,天天都要去復診的。”
說完了他還笑了笑:
“說起來,我生病了都沒這待遇!”
方言一怔,旋即說道:
“您要樂意,我也天天給您體檢!”
方言說的是真心實意的,老領導這身體方言還真是想每天都盯著。
結果廖主任擺擺手說道:
“我住那么遠,哪能讓你每天跑。”
聽到這么說,方言講道:
“那沒事兒,有車呢,明兒我就每天給你體檢!”
廖主任擺擺手:
“哎喲,不要打岔!人家馬先生…”
說完指了指馬萬琪。
這時候馬萬琪定了定神,方言和廖主任剛才一打岔,氣氛頓時松快了不少,他忽略掉女兒話語中那明明白白的比較和疏離感,順著女兒的話接道:“好…好就好。身體是第一位的。”他向前走近一步,卻又保持著不令女兒感到壓迫的距離,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溫和與承諾:“文茵,爹…不會再強迫你做任何事了。”
他停頓了一下,然后繼續說道:
“你安心在這里把身體徹底養好。你想讀書也好,學點新東西也罷,或是單純想安靜地休養,都由你。爹在京城也有些…朋友,資源。”
他的目光轉向廖主任和方言:
“等方大夫確認你完全康復了,你想留在京城,還是去別的地方看看,爹全力支持,給你做最好的安排。”
馬文茵靜靜地聽著,聽到那句“不會再強迫你做任何事了”時,低垂的睫毛幾不可察地顫動了一下。
她抬起頭,目光第一次真正地、認真地落在父親臉上。
沒有了歇斯底里的面具,也沒有了畏懼退縮的怯懦,那雙清澈的眼中,是經歷風暴后的平靜,以及一絲極其微弱的、尚在辨別真偽的審視。
她沒有立刻回應父親的承諾與安排,只是看著這個曾被視為噩夢源頭的男人,此刻卸下威嚴、露出從未有過的妥協與…也許是愧疚的面容。
大廳內一時寂靜無聲,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中。
忽然,馬文茵像是想起了什么極其重要的事情,目光銳利地釘在馬萬琪臉上,聲音清冷而直接地打破了這份安靜:
“三哥呢?”
這三個字問得突兀而尖銳,透著一股不容回避的急切。在場的人都明白,她是在問她的三哥馬有信,那個當初頂著巨大壓力,策劃了“長期留京治療”計劃以避開聯姻的關鍵人物。
馬文茵的眼神緊緊鎖住父親,那里面不僅有詢問,更有毫不掩飾的擔憂。
她顯然在擔心,三哥為了她這個計劃,事后是否遭到了嚴厲的懲罰。
方言看到她渾身瞬間緊繃起來,透出一種防御性的警惕,生怕聽到任何不利于馬有信的答案。
馬萬琪顯然沒想到女兒會在這時突然問起老三,他愣了一下,隨即臉上浮現出一種復雜的神情。
他輕輕嘆了口氣,看著女兒警惕的眼神,語氣平和地安撫道:
“他沒事。就是…你三哥為了把你的事兒做周全,有些首尾還得他去那邊處理好。暫時回不來。放心,你爹說話算話。”
馬文茵盯著父親的眼睛看了幾秒,似乎在確認這句話的真實性。
緊繃的肩膀終于緩緩松弛下來一點,轉而化成了一聲含義復雜的輕哼:“哼,是得做‘周全’了才行。”
語氣里的諷刺顯而易見。
方言看到,老馬頓時額頭上青筋都鼓了鼓。
今天冇了,明天請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