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發現趙正義小朋友表情嚴肅,正襟危坐,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對著大姐問道:
“姐,孩子會不會使筷子?”
這時候一旁的朱霖站起身說道:
“瞧我這粗心大意的,我去拿兩個勺子過來。”
大姐說道:
“別,他會用筷子,只是沒見過桌上這些吃的。”
老娘聽到后,有些心疼又有些好奇的問道:
“那你們平時都吃什么?”
大姐說道:
“玉米,高粱,小米,玉米可以做成玉米窩頭,玉米餅子,高粱可以用來做高粱飯,小米熬粥很香但是很少能吃到,有時候也吃饅頭,但也是不可能常吃到的。”
“另外就是奶制品,奶皮,奶豆腐,酥油,奶茶。”
正在擰酒瓶蓋子的老爹方振華問道:
“內蒙不是畜牧業發達嗎?能吃到羊嗎?”
大姐說道:
“羊是集體的,哪能經常吃,只有特殊的場合,比如重要節日,慶祝活動才能分到一些。”
聽到這話在場不少人都有些錯愕,他們本來還以為內蒙古插隊羊肉隨便吃呢。
當時還記得一篇報紙上的報道,鼓勵青年去內蒙古插隊,讓他們要鍛煉吃牛肉羊肉,適應那里的生活。
現在方潔這一下說出來,不少人感覺濾鏡破碎了。
方振華問道:
“那你們吃肉呢?”
這時候大姐夫趙援朝說道:
“偶爾吃野味,比如旱獺什么的,不過那些野味兒可能是帶著病的,以前有知青吃那個被送醫院都沒搶救過來,所以我們家后來就不吃了。”
大姐點點頭接過話茬:
“牧區條件很艱苦的,別說肉了,就是蔬菜都很少能吃到,蘿卜白菜土豆也就只能在公社才有,只有冬天的時候沒什么吃的我們才會吃。”
“其他時候就只能挖野菜,比如沙蔥,苣荬菜,馬齒莧什么的,夏天的時候還有一些野果會拿回家里燉湯。”
“另外水也難弄,我最開始過去很不習慣。”
“他們兩小家伙見過最好的菜,也就是過節時候的羊肉燉土豆了。”
聽到這話,何慧茹紅著眼眶疼惜的說道:
“哎喲,我可憐的孩子啊。”
這話既是說的兩個小家伙,也是說的大閨女的。
方潔說道:
“其實他們還算好的了,至少援朝養家沒問題,孩子沒有怎么餓肚子。”
“和我同去的一個女知青,他家里男人結婚沒一年,就在打水回來的路上被狼群吃了,她自己還要養孩子和公公婆婆,那日子過的才叫慘…”
一旁的老娘何慧茹問道:
“那邊的狼那么厲害?”
方潔點點頭說道:
“嗯,草原上經常有狼出現,他們很殘忍狡猾,經常成群結隊的活動,偷襲羊群和牧民,這幾年氣候很冷,最冷的時候能達到零下四十度,這些野狼在最冷的時候經常會主動攻擊人畜。”
“所以牧民家家戶戶都會養好幾條狗,一是為了看家護院,二是為了保護羊群。”
“我記得1973年5月底,有次我一個人去打水的時候,就遇到了幾頭狼,還好當時家里的幾條狗跟著,要不然我也活不回來。”
說到這里,方潔只是輕輕一笑,但是在座的不少人都感到后怕。
方潔感慨道:
“以前沒去的時候感覺看文學作品里的大草原,都是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去了過后才知道,是牛糞,是勸奶歌,是永遠不夠的水,是墜馬被馬鐙卡住的孩子,是數不盡的蚊蟲,是能凍掉耳朵的冬天,是丟失羊群后去找羊,再也沒回來的知青…”
老娘趕忙對著她說道:
“好了好了,今天是高興的日子,就不提這些傷心的事兒了。”
老爹也說道:
“就是,現在回來了,以后日子會越來越好的!”
說完給女兒也倒上酒:
“來,小潔你也喝一杯。”
“好!”方潔答應下來。
接著等到方振華給一桌成年人都倒上一杯后。
站起身說了一串祝酒詞。
意思就是慶祝大閨女一家人回來了。
大家一起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接著這宴席正式開吃。
大概是好久沒有吃過這么豐盛的飯菜了,大姐居然一時間有些不適應。
腸胃有些受不了太油的。
還好桌上還有不少清燉菜和蒸菜,也能讓吃過癮。
大姐夫趙援朝今天吃倒是沒怎么吃,就和一桌的人喝酒了。
一圈人都和他喝了一杯,趙援朝來者不拒,酒量明顯非常厲害。
喝了酒過后,他依舊是沉默寡言,只是臉上帶著憨憨的笑容,看著自己老婆和孩子,眼里多了一種叫做希望的東西。
另外第一次在宴席上桌的兩個小家伙,是真沒吃過好東西,今天外婆和三舅媽做的一桌菜,讓他們倆吃的滿嘴流油。
就是小肚子剛才吃了零食,現在裝不了那么多,剛把一桌菜嘗了一遍,就感覺肚子飽了。
不過和其他孩子不一樣,他們就算是吃飽了,也依舊還是老老實實的,呆在桌子上陪著大人們。
然后看著自己老爹和外公喝的逐漸面紅耳赤。
看到自己媽媽喝醉了,說草原上的故事。
一頓飯吃完后,老爹和姐夫都喝高了。
本來計劃要把他們送回北理那邊的家屬大院,這次也臨時變更計劃,讓他們先住進了前院兒里。
不過看得出來,大姐一家也不是賴著不走的人,所以方言和女王倆也沒啥意見。
這個時候正好讓大姐,給兩個孩子洗一洗澡。
至于喝高了的姐夫趙援朝。
明天下午等老四有空的時候,帶他去澡堂里搓個澡就渾身干凈了。
因為朱霖和大姐身材體格差不多,所以她拿了一套新衣服送給了大姐。
只是兩孩子的衣服今天是沒辦法了,只能明天大姐自己去買。
等到休息睡覺的時候,因為怕姐夫身上的酒氣熏到孩子,所以給他們安排了兩間屋。
大姐帶著孩子睡,姐夫單獨睡一間。
兩孩子好奇進入房間后,就看著方言買的古董木床,露出一臉好奇的模樣。
甚至就連房頂上的電燈,兩孩子都像是見到寶貝似的。
大姐解釋,他們那邊晚上用的都是煤油燈,兩孩子沒見過電燈。
各家睡的都是蒙古包的地上,他們家稍微好一些,姐夫害怕大姐和孩子受不了地上的寒氣,所以專門特制了“木地板”,然后用羊毛條氈鋪上隔潮,再鋪上大姐插隊時候從京城帶過去的棉被。
沒見過這么高這么漂亮的木頭床。
他們家就是個蒙古包,孩子沒見過其他的房子,所以看啥都稀奇。
興奮的問來問去的。
就比如蒙古包進門的右側地下,是挖好坑用泥土盤起的爐灶,還有個裝干牛糞的白鐵皮大箱子,為什么這房間里根本沒有,而且到處都是四四方方的,就連家具也是四四方方的?
還有為什么這里的水也是隨便用的?打開水龍頭就能自己放出來?舅媽也不會因為他們用多了水就生氣,還會問他們夠不夠,不夠還有熱水。
加上剛才吃完飯,三舅打開了那個叫電視的東西,它里面居然還有人,還能發出聲音,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還有頭頂的燈,它不知道是燒的什么,只是掛了一根繩子,就好亮好亮,一點味道都沒有…
應付完了小孩子的十萬個為什么,方言和大姐道別,回到了正院兒臥室里。
看到方言大姐在外邊過的這么辛苦,朱霖感覺自己真是太幸運了。
當時她插隊時候什么罪都沒有受,直接就進了文工團。
然后她就詢問方言,當時在江油插隊時候的事兒。
方言只好告訴他,其實江油那會兒環境已經是不錯了。
當時自己所在插隊的公社,叫做新安公社。
公社管知青的把他分到三大隊五小隊插隊落戶,那地方當時是用來種附子的,地全都是沙土,干活比較輕松。
那會兒除了吃不飽,其實其他都還好。
然后朱霖讓方言說說,有沒有什么有意思的人和事兒。
方言想了想,還真想起一個。
當時插隊的新安公社距離重華鎮不遠,當時鎮上山邊有個茅草棚,叫做“本愿精舍”。
里面有個會武功的和尚,周圍的農民還會找他看病,當地年輕人還會找他學武功,這個人有人叫他無病道人,也有人叫他海燈和尚。
方言對女王說,這個和尚他不一般啊…
然后就把當地海燈和尚的傳奇故事說了一遍。
給女王聽的一愣一愣的。
時間轉眼到了第二天。
一大早,方言起床鍛煉的時候,就發現前院的燈亮起了。
他走了過去一看,發現大姐和姐夫都醒了。
兩口子正在整理房間,打掃前院衛生。
“大姐,姐夫,你們一大早干嘛呢?”方言問道。
大姐方潔說道:
“習慣早起了,睡不著沒事兒做,就起來打掃下衛生,然后準備出去街上轉轉。”
接著大姐方潔又問道:
“你怎么也起這么早?”
方言說道:
“我習慣早起練武,每天都這時間起來。”
這話一出,一旁悶頭掃地的大姐夫趙援朝抬起頭來,有些不好意思的小聲問道:
“兄弟,你也練武啊?”
方言點點頭,然后反應過來,立馬問道:
“姐夫聽您這意思,也練?”
趙援朝將掃帚拿在手里,舞了個大槍槍花,點點頭興奮的說道:
“練啊!持長槍,開硬弓,騎快馬!”
方言一怔,沒想到大姐夫看著挺好欺負的樣子,居然也是練家子。
上下打量了大姐夫一眼,方言問道:
“您練的具體什么功夫?”
大姐夫做出了一個八極拳的馬步頂肘兩儀樁,道:
“八極拳,公社里有個老軍人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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