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宋宴的心中,對于這遺跡之中能夠得到的所謂寶物,一直都有個大概的猜測。
眼前這枚牙璋之中存放的戰法,完全屬于他的意料之中。
這些東西,自己用不上,給狗盛倒是正合適。
這小子的狗運,還真是不錯。
其實倒也不是完全用不上,儺面之中,那位“伯奇”道友,似乎正在尋找所謂的“戰法”。
不過看樣子,狗剩能夠用的上此物,所以還是算了吧。
隨手一扔,還給了盛年。
隨即,便向目光投向了另外的那樣東西。
此物黑金兩色,拿在手中,冰冰涼涼。
定睛一看,銅制虎形,左右兩半通過子母扣相合而成。
銅虎小巧,三寸不到,其上刻有古銘文,錯金而成。
“咦?”宋宴饒有興致:“竟是仙朝虎符…”
是了,這位可是燕國上將軍,擁有仙朝虎符,不是理所當然的么。
若在上古仙朝的年代,虎符能夠調取仙朝修士兵馬,可謂國之重器。
如今仙朝早已覆滅,此物想來已經無用。
不過,宋宴對于這種古玩還真是興趣不小,于是沖盛年揚了揚:“這個歸我。”
盛年佯裝不耐地擺了擺手:“破銅爛鐵還當個寶貝了,拿走拿走。”
此地似乎只有這兩樣東西。
兩人瓜分,絲毫沒有要給鄔彩蝶等人的意思,連商量的意愿都沒有。
任誰心理也會覺得不舒服。
但是此刻,那四人卻沒有一個出聲。
實力不如人,自然只能聽之任之。
不知道為什么,在鄔彩蝶的眼中,這個宋業聲的實力一直都摸不到底。
否則,她早就出手搶奪寶物了。
宋宴與盛年拿了東西,走到了那骸骨的身前,微微作揖,行了一禮。
正當此時,在那骸骨附近,星星點點的猩紅靈光匯聚而來,在他身后的地面上落下。
緩緩凝成了一座六角傳送陣,形制古樸,紋路簡潔。
“嗯…”盛年裝模作樣地湊近看了看,說道:“諸位道友,看來從此處,就可以離開這座仙朝遺跡了。”
眾人面面相覷。
盛年望向宋宴:“老宋,走了嗎?”
“你先走吧。”宋宴搖了搖頭,說道:“我還有些東西沒拿走,要回秦軍營地一趟。”
開什么玩笑,白將軍答應自己那把劍還沒有給呢,現在走不知道還能不能進來。
“也好。”盛年點了點頭:“那你出去的時候,幫我把阿元叫過來一下,我就直接帶他走了。”
鄔彩蝶等人聽著兩人的談話,心思卻又活泛了起來。
這兩人就要在此處分別?
四人的目光,都若有似無地飄向盛年。
他們雖然畏懼那個宋業聲,但這個盛年,應當是不值一提。
只需在那個什么“阿元”到場之前,將這個人鎮殺,其寶物,也能收入囊中。
宋宴和周夢蝶的身影漸行漸遠,鄔彩蝶和那李巖的同道隱隱對視了一眼,心照不宣。
這是最后的機會了。
宋宴如今修為還低,帶著個人,沒有辦法施展游太虛。
所以只得御劍帶著周夢蝶。
所幸不系舟的飛行速度也不慢,兩人很快就回到了秦軍營地之外。
按落劍光,兩人落在杜郵亭之外。
“周師妹,你且在此地稍候片刻。”
“好。”
小周乖巧地點了點頭。
馬上就要離開這個鬼地方,也不差這一時半會兒。
宋宴倒不是不信任周夢蝶,這小姑娘一門心思就想著睡覺,能有什么壞心眼。
不過,她夢境之中的那位老祖宗,可不能小覷。
防人之心不可無啊。
看著杜郵亭這熟悉的景致,身旁卻沒有了羅錚副將,竟覺有些惆悵。
宋宴邁步入內,循著上回的路,走到了院中。
白將軍還是那副模樣,安安靜靜地坐在那里,望見來人,他親切地招了招手。
“你總算是來了。”
“在這里被關了不知道多少年,大伙都急著魂歸故土呢…”
宋宴沉默了片刻,坐在了白將軍的身邊。
“燕國的那位將軍,他做了什么?”
白將軍輕輕嘆了口氣,卻沒有多少惆悵,反倒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你說樂將軍啊…”
“呵呵,其實也沒有什么。”
他輕輕抬起手,指了指天空。
“我們三人在這其中,可不是吃干飯的,這座大陣,歷經了千年萬年,終于有了破陣的機會。”
“我等便將無數歲月之前,那場沒打完的仗,作為賭局,玩了一把。”
“小賭怡情嘛。”
“輸的人其實也沒有什么懲罰,我等走的都是武仙的路子,本就留不下什么東西。”
“只是最后這破陣之人,無法回到故鄉去看一看了。”
原來如此。
白將軍的只言片語,便將此處仙朝古戰場的變故,大致告知了。
不過,不知道多少年歲過去,他們所謂的故鄉,真的還存在嗎?
只是樸素的愿望罷了。
“呵呵,我知道,我們三個其實都是一樣的,喪家之犬。”
“可樂將軍是真的冤枉,他為燕國立下赫赫戰功,什么都沒有做錯,卻還是要遭受到君主的猜忌。”
“恐怕是,早已沒有了為燕國而戰的念頭,否則,我等哪里有那么容易取勝。”
他呵呵笑了笑,卻仿佛是忽然回過了神。
“啊呀,你看看我,死人一個,還在這里絮絮叨叨,喋喋不休。”
“多少年,沒有跟活人說過話了,見諒,見諒啊。”
他忽然站起身,往屋子里走去。
“來,跟我來。”
在屋中東張西望,隨后走到一個木箱子前,開始翻找起來。
他從這個木箱子里,翻出了許多亂七八糟的東西。
有一些形狀類似法器,又像兵刃的東西。
白將軍拿出了一柄長戟,給宋宴看。
“這些東西,叫戰法寶具,也叫戰具…你們現在,還用這個么?”
沒聽說過。
宋宴實誠地搖了搖頭:“從未聽聞。”
白將軍的眼神有些惆悵:“…還成老家伙了。”
“這些都用不了了。”
他隨手將這些亂七八糟的上古寶物丟在一旁,從里頭取出了一枚玉牙璋。
“這里頭記載了一門戰法,是劍術,不知道你用不用得上,反正爛在這里也浪費,拿去吧。”
“還有這個,這是我當年受秦王賞賜,得到的一枚古玉,似乎與大秦國祚有些關聯。”
“挺好看,帶在身邊,也能夠鎮壓一些兵煞之氣,不過對你來說,可能也沒有什么大用。”
“拿著玩吧。”
白將軍把古玉隨手丟來,宋宴小心翼翼地接住。
“還有…這個。”
他從木箱子里,取出了最后一樣東西。
這東西很眼熟,與宋宴在燕國樂將軍彌留之地得到的虎符,很是相似。
不過,只有一半兒。
看著這個東西,白將軍沉默了片刻,雙手在上頭摩挲著。
“我這人啊,其實沒什么能力。”
“一輩子這點功績,都是運勢使然。”
他忽然坐在了地上,看著虎符,喃喃自語。
“一出生,就趕上了一個,強盛的大秦仙朝。兵強馬壯,香火鼎盛。”
“其實誰來當這個將軍,都能打勝仗。”
宋宴對于白將軍的身份,其實早有猜測,卻一直沒有求證過。
聽聞他如此妄自菲薄,開口說道:“白將軍太過自謙了。”
他卻擺了擺手,繼續說道:“世人都道我擅以少勝多,以弱勝強。”
“哼哼…那怎么可能呢…”
“人家的將士兵馬,也不是吃素的啊。”
“能夠破韓敗魏,接連取勝,皆是計利形勢,自然之理,哪里有什么用兵如神的說法。”
“落得這般下場,許是當年長平一役,天怒人怨,遭了天譴。”
“罷了,罷了,此物,便也送你了。”
他大手一招,宋宴乾坤袋中的那枚金紅古符,忽然飛出,懸于白將軍的面前。
這其中功勛之數,早已超過了一千,古符已經漆黑一片。
黑金兩色,倒是與這虎符有些相似。
正這么想著,白將軍隨手一抹,古符便化作了虎符的另外一半。
啪嗒一聲,兩半虎符相合。
虎符懸在空中,白將軍隨手一點,便向他飛來,宋宴雙手托住,接在手中。
“拿去拿去。”
末了,白將軍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院中那把劍,你自行取了,早些走吧,莫要誤了我回鄉的時辰。”
“哈哈。”
宋宴將這幾樣東西一一收起,頓了一頓,向白將軍作揖,行了一禮。
隨后邁步,走出屋內。
“外面的世界,如今是怎樣的呢?”
“若能以真實之身,腳踏土地,去丈量四海八荒,一定會很有趣的吧…”
周遭忽然拂過一陣清風,將身后的屋門,輕輕掩上了。
宋宴沒有多言,徑直來到了那柄池邊的環首劍面前。
單手撫上劍柄,輕輕一提,便拿在手中。
正在此時,無數猩紅靈光在空氣之中凝聚,星星點點落在院中地面上,逐漸形成一座傳送陣的模樣。
這情形似曾相識。
看來自己和夢蝶,從這里也能離開遺跡。
沒工夫在此處煉化,他收起了這柄古劍。
他再次向白將軍一揖。
“晚輩告辭了。”
燕國軍營附近,山巔。
阿元循著宋公子的指引,來到了此處,在那山腹穹隆的附近,便聞到了一股極為濃重的血腥味。
他微微一頓,隨后便快步沿著山巒的穹頂,走到了裂口邊緣,向下望去。
他看見盛年盤坐在一個傳送陣的附近,手中拿著一枚玉牙璋。
在他的不遠處,橫著四具尸體。
四具尸身死狀各有不同,但相同的是,那僵硬的面容,都定格在驚懼恐慌的神情之中。
似乎是在死去的剎那,見到了什么令他們感到驚恐的畫面。
感應到阿元的到來,盛年的神識從牙璋之中抽離,抬起頭,朝他招了招手。
“來。”
阿元飛身落下,走到了盛年的面前。
“少主…”
“噢,這是四具筑基修士的尸體,趕緊燒了吧,別客氣。”
盛年指了指一旁的傳送陣:“燒完咱們就走了。”
“是。”
阿元應了一聲,便勤勤懇懇開始處理起了尸體。
盛年還想再研究研究這一門刀訣,卻忽然一頓,望向阿元忙忙碌碌的背影。
此處上古遺跡,已經沒有了外人,倒是一個商議秘事的好地方啊。
他沉吟著,似乎在思考措辭。
等到阿元的尸煞之火,將鄔彩蝶等人的尸首燒的干干凈凈,他才緩緩開口。
“阿元。”
尸傀轉過身:“少主,有什么吩咐?”
盛年問道:“你如今的實力如何?”
阿元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思考。
但最終他搖了搖頭:“阿元不知該如何判斷。”
盛年一愣,似乎反應過來,自己的問法有些太模糊了。
“便告訴我,你如今與什么境界的修士相當就好。”
“嗯,倘若一對一生死廝殺,尋常筑基境后期的修士應當不在話下。”
他說完,還不忘補充了一句。
“不過,若是像少主和宋公子這般的人中龍鳳,天之驕子,那阿元自然是不敵的。”
“哦喲,”盛年有些驚訝:“你幾句這馬屁,從哪兒學的。”
阿元撓了撓頭,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雖然戴著面具看不見面容,卻也能夠瞧出他此時的窘迫。
“好吧。”
盛年點了點頭。
尸傀阿元處理好了一切,問道:“少主,都處理好了。”
“嗯,不急著走。”
盛年忽然指了指自己面前的地面:“坐。”
尸傀阿元有些摸不著頭腦,但這是少主的吩咐,他還是照做。
笨拙僵硬的軀體,費了一番功夫,才盤坐下來。
“阿元,你還記不記得,你生前的親人。”
阿元渾身一顫,連忙搖頭。
“阿元已經不記得了。”
凌亂而破碎的畫面,從他那本就不清晰的腦海之中浮現,卻被他強行壓了下去。
“你在忘憂坊市之前,見過老宋嗎?”
盛年目光灼灼。
阿元沉默了片刻,依舊是搖了搖頭。
“南山觀。”
盛年的口中,不斷吐出了幾個詞匯。
“俞浩,俞蓮,吳明。”
“你都不記得了么?”
阿元依舊沉默地搖頭。
只是背過去的手,和微微顫抖的身體,還是出賣了他。
盛年面無表情。
“阿元…”
“你說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