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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3章 小禾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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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禁地出來之后,宋宴便趕回了拭劍峰的洞府。

  地字貳壹。

  他并沒有急著修煉,龍潭山魔修禍亂,劍拔弩張,生死之間游走一遭。

  此刻修行,未免操之過急。

  徑直走向溫池靈眼,解下外袍與內衫,赤身浸入池中。

  溫熱的靈霧絲絲縷縷,從四肢百骸滲透進來。

  宋宴只覺緊繃了數十日的身軀與心神,一點點被這股源源不斷的熨帖之力浸透、揉開。

  望向窗外。

  此刻已近黃昏,洞淵宗上空的云海被殘陽余燼染成一片金紅,流瀑在暮色中飛濺。

  心魔遁走之后雖然念頭通達,但不知為何,宋宴總覺得心神隱隱疲乏。

  “也許,是該趁此機會休息幾日。”

  宋宴合上眼,龍潭山中發生的一幕幕無聲浮現又沉沒。

  他在池中坐了良久,直到那倦意占據了上風,才緩緩起身。

  隨手驅使了些許靈力,將身上流淌的水漬蒸干,便一頭栽倒在里間靜室,那張寬大的玉床之上。

  將自己徹底交給了久違的沉睡之中。

  這一覺睡得昏天黑地,足足六個多時辰。

  修士本可導引靈力替代休息,如此深沉的酣眠實屬奢侈。

  在那一瞬間,似乎這世間腥風血雨的爭斗,爾虞我詐的猜忌,一切喧囂都遠離了此刻的宋宴。

  再次睜開眼,神思也不是立刻清明,像是宿醉初醒,懵懵懂懂。

  心魔遁去,似乎帶走了許多激烈的東西。

  先前一直緊繃,并沒有察覺,此刻回返宗門,神識放松下來,便覺得空虛疲乏,一時難以補足。

  往后整整七日的時間,宋宴沒有習練劍術,沒有修煉神識、劍氣。

  只著一身寬松的素袍,如一個大病初愈的文雅書生,也不出門,在洞府內過起了凡塵般的日子。

  有時與自己下棋。

  洞府主廳一角,安放著一張桐木矮幾,棋盤便設在其上。

  宋宴每日總會在這里坐上一個時辰,隨譜。

  有時氣勢磅礴,有時糾纏詭譎,更多的是平淡古拙的布局,一子一子落下去。

  宋宴也沒有完全將心神沉浸其中,反而似是隔著層薄紗觀覽。

  思緒在棋盤的縱橫、陰陽、進退之間,以一種舒緩的節律流淌。

  漫無目的。

  更多時候,則是立于書案之前。

  古竹宣,狼毫筆,都是平平無奇的文房之寶。

  有時隨手翻開一卷古籍,挑些平和悠遠的散句或殘篇,信筆寫來。

  筆鋒有時圓融,藏了銳氣,有時又骨力嶙峋,鋒棱偶露。

  心神的疲乏,看不見摸不著,卻又無處不在。

  有時棋至中盤,會莫名地停頓良久,指尖拈著棋子久久不落。

  有時筆走一半,手腕卻凝滯在空中,久久不動,墨珠懸垂于筆尖,將落未落。

  七日有余的修心,總算將那一股子空洞和沉鈍感驅散。

  宋宴也慢慢重新開始了修煉。

  幾日調息下來,只覺氣息順暢了不少。

  這一日,他盤坐靜室之中,吞服了一枚療傷丹藥。

  渾身氣血涌動,透出一股淡淡的乳白色靈光,面色蒼白。

  運轉功法煉化藥力,緩慢療愈體內的傷勢。

  此前被辛山散人“殺”了一次,雖然有轉乾坤秘術的加持,無甚大礙,但身體總有些許損傷。

  只是先前被宋宴強行壓下,并未顯露而已。

  忽然,宋宴嘴里吐出了一口黑色淤血,隨即,原本一直緊鎖的眉頭逐漸舒展。

  又運轉功法調息了片刻,面色也紅潤了起來。

  片刻之后,緩緩收功。

  宋宴吐出一口濁氣,睜開眼睛。

  如今體內隱疾已經恢復得七七八八,不必刻意療傷,只需正常修煉,想來很快就能夠恢復全盛狀態。

  “嗯?”

  宋宴忽然心念一動,洞府之外,一枚玉符飄飛進來。

  有人拜訪。

  洞府之外的石階上站著個小姑娘,穿著洞淵宗外門制式的女弟子道袍,嶄新的月白色裙衫,袖口還有些顯長。

  身形瘦弱,形體尚未長開,帶著少女的稚氣,但眉眼間已有幾分堅毅沉靜。

  正是小鞠。

  感應到宋宴的神念,她連忙后退一步,低著頭,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弟子小鞠,前來拜見師尊。”

  “前幾日弟子在洞府中修煉未出,不知師尊已經回歸宗門,望師尊恕罪。”

  “不知…師尊可安歇了?”

  話音未落,洞府的禁制自然打開。

  小鞠下意識地抬頭,一眼便瞧見了洞府門口站著的宋宴。

  他似乎剛剛起身,只著一身素色單衣,墨發隨意束起,幾縷發絲垂落額前。

  周身不帶半分銳氣,比她記憶中任何一次見面,都要溫和寧靜,讓她繃緊的心弦莫名放松了些許。

  “進來吧。”

  宋宴溫聲說道:“自家師傅的洞府,這么客氣作甚么?又不是沒來過…”

  小鞠有些不好意思地跟在宋宴的身后,時不時偷偷打量他。

  最開始那幾日,她還并不知曉宋宴命燈熄滅的事。

  直到自己那至今素未謀面的“師祖”秦惜君大鬧了長老院的事情傳出來,她才知道這件事。

  不過好在自己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一門心思修煉。

  等到自己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還沒來及悲慟,龍潭山歸來的徐子清長老就帶回了喜訊。

  也讓她松了一口氣。

  宋宴死去的那種可能,她連想象,都不愿意去想。

  自家師尊神通廣大,哪有那么容易死去,她這樣對自己說。

  “看什么呢?”

  宋宴在案幾前坐下,隨手拂過玉枰,收攏散落的棋子,示意旁邊一個蒲團。

  卻發現小鞠有點恍神,看著自己發呆,拿手晃了晃。

  小鞠回過神來,慌忙跪坐下來。

  “不必拘謹,”宋宴的目光掃過她有些怯生生的臉,“蓮幽峰住得可還習慣?”

  “習慣習慣,”小鞠連忙點頭,語速也快了幾分,臉頰泛起一點紅暈。

  “洞府雖小,但靈氣充足,蓮幽峰上的師姐們也很關照。”

  “管事聽顧師叔說我是您的弟子,派給弟子的差事都…都不太累。”

  自從成為宋宴的弟子之后,小鞠真切地感受到一件事。

  也許人與人眼中的世界,是完全不同的。

  在從前的自己看來,這個世界晦暗痛苦,看不到什么希望。

  可如今卻全然不同,每一個人都對自己和善友好。

  這個世界好像又變得鮮艷明亮。

  小鞠知道這一切改變的來源是什么。

  自己的師傅,或者說,他的實力,以及由此展現出的恐怖潛力。

  她也很清楚,這些都不是自己的。

  唯有把握住這樣的機會和時間,讓自己也成為這樣被世界善待的人,才是正確的道路。

  “嗯…”

  宋宴點了點頭,不置可否。

  以他如今在宗門的聲望,一個掛著他弟子名頭的外門修士,自然會引來諸多目光。

  看她如今境況尚可,他也算放下一點微小的掛念。

  她頓了頓,臉上紅暈更深,有些不好意思地小聲道:“還有就是…蓮幽峰上有好多師姐妹,來打聽師尊的姻緣。”

  “問師尊有沒有心上人,有沒有道侶…弟子沒敢多說。”

  宋宴失笑一聲:“…如實回答即可。”

  反正自己再修養些時日,就要前往主戰場,也打擾不到自己。

  “是。”小鞠點了點頭。

  “還有別的事尋我么?”

  小鞠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從乾坤袋中取出了一個小木盒子。

  里面是一個小瓷瓶和一個油紙包。

  “師尊,”她將那個小瓷瓶雙手捧到案幾上,推到宋宴面前,小臉上滿是認真。

  “聽聞師尊在龍潭山遭遇兇險,小鞠沒有別的東西,這些是弟子用靈石換的養氣丹。”

  瓷瓶之中,存著五枚色澤暗淡、靈氣稀薄的養氣丹。

  隨后不等宋宴回應,她又拿起另外兩個稍微精致些的油紙包,聲音更輕了些。

  “這個…是蓮幽峰柳師叔給的,聽說弟子拜在您座下,私下給的靈獸肉,還有…呃,靈谷。弟子不敢獨享。”

  說完,她微微低下頭,耳根都紅了。

  宋宴的目光落在案幾的這些東西上,神色無波。

  養氣丹之于他,猶如塵埃比之山岳,毫無作用,甚至是累贅。

  但小鞠能夠這樣記掛自己,已是不易。

  外門的待遇他當然知曉,資源本就不多,卻將手頭僅有的,對她而言或許算是“珍貴”的東西,笨拙地收集起來,送到自己面前。

  沉默只持續了一息。

  宋宴微微抬手,一道凝練如絲的劍氣無聲探出,快得幾乎無法捕捉。

  于此同時,瓶中的五枚丹藥忽然飛出,懸于空中。

  一道圓球狀的劍氣場域憑空出現,五枚丹藥在其中緩緩盤旋。

  幾乎是瞬息之間,藥丸內部幾縷駁雜氣息,如同煙塵被拭去,消失無蹤。

  劍氣消散,其中四枚丹藥重新被宋宴裝回瓶中。

  剩下一枚,被他捏在手中。

  “東西無甚大用。”

  宋宴揚了揚手中留下的那一枚:“但心意我收了。”

  “這些自己帶回吧,服丹時注意頻率。”

  “那些靈食靈材,既是你的緣法,留著自己加餐吧,盡快提升修為才是緊要。”

  他抬手止住想要說話的小鞠,“靈力運轉可有凝滯之處?入定觀想可有疑慮?”

  小鞠愣了一下,立刻挺直腰背,收斂心神,將自己這段時日修煉遇到的疑惑,一五一十地講述出來。

  宋宴耐心聽著,待她說完,才開口指點。

  沒有長篇大論,句句簡明扼要。

  “定心修煉,枯坐無用。”

  “心中生一念,便視其為一道擾你路線的劍氣。不懼不逐,只是側身讓過它軌跡,而后繼續前行。”

  短短半個時辰,小鞠便覺從前許多不明之處豁然開朗。

  “多謝師尊點撥!”

  “回吧。”宋宴垂眸。

  受了點撥,自然要趁熱打鐵,修煉鞏固。

  小鞠連忙起身行禮告辭。

  走到門口時,她腳步頓了頓,飛快地回頭看了一眼。

  卻見宋宴也正笑意吟吟地看向她。

  “對了,最多半年,我便要前往魔修戰場。”

  “在這期間若修煉之中,還有什么疑問,可以來找我。”

  “多謝師尊!”

  小鞠快步離開了,像是在逃跑。

  洞府禁制關上。

  宋宴看了看手中的養氣丹,目光之中閃動著追憶的神色。

  “養氣丹,呵呵…”

  笑了一聲,將它收入了乾坤袋中。

  從案幾上起身,想要走回靜室修煉。

  卻看見蛇寶正坐在洞府的窗邊,小手拄著腦袋發呆。

  “嗯?”

  宋宴輕咦一聲,尋常沒心沒肺,玩玩鬧鬧的小蛇,從龍潭山回來之后,便悶悶的。

  連玩具也沒有再玩了。

  “小禾,你怎么了?”

  他走到蛇寶背后,關切地問道:“怎么這樣不高興?”

  “沒…沒什么。”

  “嗯?”

  宋宴捏了捏她的小胖臉:“嗬,長大了,有小秘密了是嗎。”

  “就許你有,不許我有啊?”

  蛇寶氣呼呼地:“我們倆可是一起長大的!我…我說不定還比你大呢。”

  “也是。”

  宋宴干脆在小禾身邊坐下了:“別那么小氣,說來聽聽。”

  “唔…”

  小禾停頓了片刻:“我覺得,白淇姐姐說的好像也沒錯。”

  “噢?她說什么了。”

  “我是妖怪,留在宴宴的身邊,沒有辦法好好修煉。”

  “也不會變得很厲害,幫不上什么忙。”

  “如果有一天,你真的遇上了什么很危險的事,小禾只能眼睜睜地看著。”

  蛇寶那張稚嫩的臉上,此刻寫滿了憂愁。

  她忽然嘆了口氣,腳丫一蛄蛹,向后一倒,躺到了宋宴的懷里,倒著看他。

  宋宴也低下頭,倒著看蛇寶,等她說話。

  “宴宴你說,我要不要跟白淇姐姐去那個什么山海間呢?”

  “嗯…”

  宋宴沉吟了片刻。

  白淇這個妖修,宋宴接觸不多,但僅憑她目前的所作所為來看,不像是會對小禾不利的樣子。

  又是傳授妖修之法,又是暗中指點小禾修行。

  沒有做過什么逾矩的事。

  否則以對方二階后期的實力,莫說龍潭山之事,從前宋宴還未筑基,可完全不是她的對手。

  而對于小禾,宋宴當然是舍不得的。

  從小一塊兒長大,可以稱得上是除了爺爺之外,最親近的人。

  不過,宋宴從未將小禾當做自己的所有物。

  他自己向往自由,也當然不會去限制小禾的自由。

  她本就是一個自由自在的小妖怪。

  倘若與妖修們待在一起,真的會有更好的妖途,那暫且分開一陣,又能如何呢。

  又不是陰陽兩隔,只要心中掛念對方,便總有再相見的那一日。

  宋宴唯一擔心的,便是小禾如今僅是一階后期的修為。

  即便有白淇照料,他也不放心小禾的安危。

  “小禾,你是個妖怪。如果你想去的話,我當然支持你。”

  “畢竟,我跟你最好,是不是?”

  蛇寶點了點頭。

  “不過,你不在我身邊,我實在放心不下你,至少等你的修為提升到二階,好么?”

  宋宴也是想給自己預留一些時間,看看能不能摸清這個白淇的底細。

  “好。”

  其實小禾也還沒有想好。

  誠然,她向往好大好大的山,向往見到跟她一樣的小妖怪。

  也向往變成威風的大妖怪。

  但每次一想到要離開宴宴,便覺得恐怖萬分。

  “我…”

  蛇寶的腦袋枕著宋宴的兩只手,心中還是感到害怕。

  “我…我再想想。”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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