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上一章
下一章
返回
設置
前一段     暫停     繼續    停止    下一段

第286章 大漢狼騎,長安馬政

  “陛下駕到!”

  球場將士因賭球輸贏諸事叫嚷不絕之時,天子車駕與大督陳到副車一前一后排眾而出。

  喧囂戛然而止。

  蹴鞠場鴉雀無聲。

  將士無論軍階高低,紛紛肅立,閉嘴不言。

  劉禪雖沒能目睹麋威守門的滑稽樣子,但麋威灰頭土臉的樣子,還是讓他笑出了聲。

  “阿威,”劉禪開口,大笑道,“這些家伙沒把你當殘足之人,卻也沒把你當人啊!”

  場中不少將士聞此,也跟著天子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麋威聞聲,連忙挺身上前,想要行禮,卻因體力不支與鐵腿不便,身形晃了一下。

  “臣…麋威,參見陛下!”麋威單膝跪地,行一軍禮。

  劉禪將他扶起,而后拉著麋威便往天子安車行去,提裾上車坐好,向麋威招了招手。

  麋威一滯。

  “愣著作甚?上來!”天子佯作動怒之態。

  “唯!”麋威不敢不從,一瘸一拐朝天子安車行去,登車。

  “怎么,腿還疼?”劉禪問。

  坐在天子身側的麋威抹了一把臉上土灰,笑答:

  “蒲司金與馬司工為臣調試十數次,又給這義腿內壁加了皮襯,平素已然無礙,只是適才小半場蹴鞠跑下來,確是箍得有些緊了,休息一會兒便無事了!”

  劉禪皺眉道:“那你往后莫再逞強上場了。”

  麋威急忙拍了拍胸脯道:

  “陛下…雖然今日是臣第一次蹴鞠,但說實話,臣覺得臣挺適合當個門將!”

  劉禪哈哈大笑,笑得前俯后仰,未及笑停便邊笑邊對麋威道:“來來,取你足來。”

  麋威雖不明所以,卻還是毫不猶豫解開褲腿,將鐵足取下,而后雙手遞與天子。

  劉禪接過,一個眼神,負責駕車的龍驤郎立刻驅動安車,青羅傘蓋隨之移動,緩緩環繞球場而行,確保場內場外所有人都能看清車上天子及他手中所持物件。

  車駕最后在場中停下。

  劉禪命人撤去傘蓋,而后自己在車上站高站直,最后將手中鐵足高高舉起,讓它在落日余暉下完全展露在眾人面前。

  “諸君!”球場安靜,而天子聲音清朗,“此乃何物?”

  場中將士面面相覷,有人知曉其中內情,肅然起敬,有人不明所以一臉茫然。

  “此麋虎騎之足也!”劉禪聲音陡然激昂。

  “去歲渭水之濱,斬曹真一役!我大漢王師佯敗誘敵,而曹魏虎豹騎乘船南渡,洶洶而來,我軍佯敗幾成真敗,誘敵深入之策,更差點成為無稽之談!”

  “當是時也!”他猛地一舉,將鐵足舉得更高,“正是麋虎騎麋威身先士卒,親率虎騎數百于渭濱拼死阻止曹魏虎豹騎登岸!”

  “麋虎騎身被箭矢數十,更為魏逆斬去一足!

  “此戰,曹真授首,我大漢得以扭轉乾坤,進而克復關中!還京都于長安!”劉禪的聲音愈發激昂,“曹真之死,大漢之興,麋虎騎麋威,功不可沒,百世不朽!”

  就在眾人或肅穆或驚訝時,這位天子話鋒一轉:“眾人皆言,是朕賜此鐵足于麋虎騎,以彰其功,以揚其威,實再不然!”

  “此足,非朕所賜!而乃醫者自麋虎騎背上取箭鏃數斤,佐以麋虎騎所著鐵鎧殘片熔鑄而成!其質非金非鐵,實麋虎騎之忠勇、熱血,此國足也!”

  “國足”二字被劉禪咬得極重。

  場內短暫的沉寂后,劉禪猛地振臂高呼,再次將鐵足高高擎起:

  “麋虎騎萬勝!”

  這聲高呼如同投入靜湖的石子,瞬間激起了千層之浪。

  陳到、關興、趙廣、陳曶等將領率先反應過來,齊聲應和:“麋虎騎萬勝!”

  緊接著,周圍龍驤郎、虎賁郎亦是齊聲高呼。

  “麋虎騎萬勝!”

  聲音如同漣漪迅速擴散,感染了在場絕大多數將士,無論是剛才贏錢的還是輸錢的,無論是將軍隊的支持者還是禽獸隊的擁躉,此刻多因天子的言語,及天子手中那支象征忠勇與功勛的鐵足有所震動。

  “麋虎騎萬勝!!!”蹴鞠賽場山呼海嘯,震動四野。

  天子安車之上,麋威勉力憑一足支撐,另外一條…半條腿懸空,看著頗有些滑稽。

  “大漢萬勝!”麋威奮盡全力大吼起來,聲音顫動嘶啞,倘非他麋家之罪,大漢本不會有荊州之失,本不會有夷陵之恨,于是也不會有此次東征,面對東征將士,他多少有些忐忑不安,有些不敢抬頭。

  劉禪扭頭望去,只見麋威臭汗淋漓,眼眶鼻頭卻有些泛紅。

  “大漢萬勝!”劉禪振臂高呼。

  “大漢萬勝!!”將士的情緒被徹底點燃,歡呼聲于江畔上空久久回蕩,江底沉魚躍,林間伏鳥驚。

  “回營。”劉禪對馭手吩咐,聲音恢復平靜。

  傘蓋裝回,安車啟動,在龍驤郎的護衛下,天子車駕緩緩駛離了依舊沸騰的蹴鞠場。

  青羅傘蓋之下,劉禪與大漢功臣同車而行的一幕,深深印入在場將士心頭。

  一路上,劉禪沒有詢問麋威長安軍政,而是看著麋威依舊有些潮紅的側臉,看著空蕩蕩的褲管,與麋威聊起了家常,問他腿如何,問他長安生活怎樣,問他妻妾兒女,問起了長安趣聞,又問起了故人近況,就是尋常家人間的噓寒問暖。

  一開始儼然有些拘謹的麋威終于徹底放開,半年未見,眼前這位天威日隆,權柄日重的天子,總歸還是那個少時一起在東宮騎馬射箭、讀書釣魚的舊友玩伴。

  車駕在暮色中前行,車內氣氛融洽而溫馨,仿佛只是兩位好友結伴出游歸來。

  車駕抵達中軍大帳,劉禪從趙云那里要來的廚子劉興祖已為御廚,早已為天子備好了酒食。

  劉禪屏退左右,只留季八尺率龍驤郎在帳外守衛。

  兩人對坐案前,幾樣小菜,一壺溫酒,幾杯酒下肚,臉上醺然,劉禪才將話題引向了正事。

  “阿威,長安馬政如今情形如何了?我離京半載,雖得丞相之書,卻從未見丞相在書信中提起,我也諸事繁忙,卻是將此事忘記了。”

  所謂在其位謀其政,馬政這些事情非是天子該操持的頭等大事,劉禪在離開長安后確實沒有在意了,每日要處理事情太多太多。

  麋威放下酒杯,臉色一正,眼神清明了許多:

  “稟陛下,長安馬政,在丞相主持下,成效卓著!”

  他整理了一下思緒,而后便開始詳細稟報。

  “首要之功,當歸于歸義侯!”

  麋威語氣中帶著對這名歸義羌人首領的敬佩。

  “陛下離京后不久,歸義候便主動說服安定諸羌各部酋豪,一次性向我大漢進獻良種戰馬兩千余匹,另駑馬三千有余,真乃雪中送炭!”

  劉禪微微頷首。

  楊條對自己的忠誠與識大體,他從未懷疑。

  “丞相隨即依陛下之意,自楊條麾下部曲,以及諸羌附從之中,點選驍勇善騎者三千人,單獨編練。

  “旨在為我大漢打造一支真正屬于國家的精銳騎兵。”

  麋威繼續說道,語氣有些感慨:

  “不過,陛下是知道的,羌人勇則勇矣,但素性疏放,散漫難制,初入軍營時,不服漢家軍法、不習隊列號令者,大有人在。

  “酗酒、斗毆、盜竊、甚至私自離營歸家之事,時有發生。

  “丞相派去教習的大漢教官,沒少跟這群羌人起沖突,若非丞相嚴令不得歧視、不得擅用刑罰,恐怕早就鬧出亂子了。”

  劉禪默默聽著,能想象到那最初的混亂局面:“后來呢?丞相與歸義候是如何處置的?”

  “丞相之法,可謂恩威并施,剛柔并濟。”麋威答道。

  “一方面,丞相針對這三千羌騎重新審定軍規四十八條。

  “條令清晰,賞罰分明。違反軍紀者,無論羌漢,一視同仁,該杖責杖責,該禁閉關禁閉,絕不容情。

  “有一次,一營羌兵酗酒鬧事,打傷了漢家同袍,丞相下令當眾執行軍法,為首者鞭笞二十,其余皆受重罰。

  “楊條親自到場監督,事后又召集羌兵,以漢語羌語反復曉諭,言明軍法如山,非是針對他們,而是為了讓大家都能成為真正的勇士,為了大漢,也為了安定羌,為他們自己的部落家人能過上好日子。”

  他喝了口酒,潤了潤嗓子:

  “另一方面,丞相又極重安撫。

  “所有羌騎飲食衣物,皆與漢軍同等待遇,甚至在某些方面,還有所傾斜。

  “每月糧餉,足額發放,絕不克扣,家眷自安定內遷關中定居者,朝廷還給予糧帛補貼。

  “對陣亡、傷殘者的撫恤,亦從優從厚,歸義候雖將這三千羌勇交給了大漢,但仍深入營中,與羌兵同吃同住,用羌人能理解的方式,反反復復跟他們講解為何要遵守紀律,為何要聽從號令。”

  麋威臉上露出佩服的神色:

  “如此堅持了數月,效果顯著。那些羌兵發現,遵守軍紀不僅不會讓他們失去勇武,反而在協同作戰時威力倍增。

  “嚴格的訓練雖然辛苦,卻讓他們在戰場上能更好地保全自己,殺傷敵人。

  “而朝廷的優厚待遇和歸義候的引導,更讓這群羌兵逐漸對大漢產生了認同感,歸屬感,開始以身為大漢鐵騎為榮,有了集體榮譽感,明白了羌漢一體的道理。”

  “至于騎射之本。”麋威笑道。

  “更無需擔憂。羌兵本就是馬背上的兒郎,縱馬奔馳如履平地,引弓射箭宛若本能。

  “只要解決組織、紀律問題,這群羌人立刻就能成為天下最優秀的騎兵,如今這支三千人的騎兵,已被丞相命名狼騎。

  “雖尚缺馬鎧,但已初具規模,號令嚴明,進退有據,假以時日,必成我大漢勁旅!”

  劉禪聽得笑意不止,連連點頭:

  “好好好!我早就說,相父治兵天下無雙,歸義侯也不愧是與我推心置腹的國之干城!”

  “非只如此,”麋威繼續匯報,語氣振奮。

  “陛下,由于西域諸國與曹魏貿易往來、甚至朝貢都仍未斷絕,所以蝸居涼州的徐邈、郭淮,對來自西域的行商也無可奈何。

  “而這些西域行商想要去洛陽,便會路過關中。

  “丞相便利用我蜀中出產的蜀錦,還有長安織坊所出的京錦,與來自西域的貴霜、波斯、粟特各族行商貿易。”

  “這些西域人眼中的東方奇珍,竟換回來六匹真正的大宛汗血寶馬!

  “其中還有兩匹是未曾閹割的種馬!

  “如今已在長安馬苑與精選的河西良馬配種,成功誕下了十幾匹小馬駒。

  “臣去看過,那十幾匹小馬骨架勻稱,蹄腕粗壯,精神十足,將來必是良駒!”

  劉禪聞言,不禁撫掌輕笑:

  “妙極!此真乃長遠之計。”

  “還有呢!”麋威如數家珍。

  “丞相用蜀錦、京錦、巴鹽…還有從西域人那里換來的胡椒、蒲桃酒等物。

  “從隴右羌胡部落,如楊千萬、苻健等人那里,換購了近千匹優質戰馬與馬駒,至于可供役使的駑馬,更有兩千之多。

  “這些戰馬、馬駒、駑馬,大部分都被丞相分發給了鷹揚內府府兵飼養、使用。

  “為此,丞相還親自擬定頒布了一系列馬政條例,命府兵們務必嚴格遵守。”

  “哦?都有哪些條例?”劉禪對此表現出濃厚的興趣,馬政關乎大漢國運,至關重要。

  麋威作為大漢虎騎護軍,顯然對此很是熟悉,立刻答道:

  “條例頗為詳盡。

  “譬如,所有選作種馬的公馬,除特別優秀的留種外,其余到了一定歲口,必須由官府統一安排騸割,以免劣馬流傳,保證戰馬血統優良。

  “又譬如,嚴禁私自宰殺健馬,病馬、傷馬也需報官查驗后方可處理,違者重罰。

  “再譬如,所有領養官馬的府兵必須按時繳納馬尿、馬糞,由官府統一收集,用以冶鐵,或晾干后作為燃料…”

  他詳細地解釋著,從馬匹的烙印、登記、疫病防治,到草料儲備、牧場管理,再到考核與獎懲,林林總總,幾乎涵蓋了馬匹養育管理的方方面面。

  劉禪聽得目瞪口呆。

  相父就是相父啊,如此完備的馬政,哪里只適配府兵?根本就是適配整個國家而設的,恐怕沿用個一兩千年都不能問題!

  “…最重要的是考核。”麋威道,“丞相立下規矩,每年秋季,各州郡縣都會對府兵飼養的官馬進行查驗。

  “按丞相頒布的《考馬令》:

  “馬匹腰肥體壯,超過標準者,飼養的府兵可獲得賞賜,甚至減免賦稅;

  “馬匹瘦弱或有損傷者,則視情況罰款、鞭笞;若因照顧不周導致馬匹死亡,則需賠償,甚至剝奪府兵資格。

  “郿縣有一個叫王林的府兵,因為精心照料,他領養的那匹駑馬去年竟產下一匹極為神駿的小馬駒,直接被提拔為隊率(五十人長),還賞了五端蜀錦。

  “如今關中府兵,都以養出好馬為榮。”

  劉禪聽得極為專注,心中對丞相的敬佩簡直無以復加,這些條例看似繁瑣,卻無疑是壯大大漢騎兵力量的根基。

  許久之后,麋威言無可言,他才問出了一個問題:

  “高橋鞍,雙馬鐙,阿威,這兩樣東西,你都親自試過了嗎?”

  提到這兩樣東西,麋威醉意頓消,神色瞬間變得無比嚴肅甚至凜然。他深吸一口氣,重重地點了點頭:

  “陛下,臣試過了!不止一次!”他的聲音帶著一絲壓抑的激動,“這兩樣東西,構造確實簡單,成本亦不算高昂,但其威力…著實驚人!”

  “臣曾全身披掛重鎧,跨上裝備了高橋鞍和雙馬鐙的戰馬,手持長槊,縱馬沖刺。

  “在雙鐙借力、鞍橋依托之下,臣竟能穩穩立于馬背,將全身力量貫于槊尖,直刺目標而絲毫不懼會被反震之力掀飛!

  “沖擊力、穩定性,與以往絕不可同日而語!”

  他目光灼灼看著天子:

  “陛下,此二物,必可極大縮短精銳騎兵的訓練成型時間!

  “更能讓已有的精銳騎兵,戰力倍增!

  “無論是騎射的穩定性,還是沖擊破陣的威力,都將是質的飛躍!”

  隨即,他語氣轉為深深的憂慮:

  “然而,正因其簡單且效果巨大,臣以為,此二物絕不可外流!

  “必須作為我大漢的國之重器,嚴密保守!

  “否則一旦讓曹魏偵知、仿造,以其北方充足的馬匹和騎兵基礎,其騎兵戰力將得到恐怖的增長。

  “屆時,我大漢即便有了虎騎,在未來中原的決戰中,恐怕也難以占據上風。

  “必須待到我大漢騎兵壯大,與魏賊決戰的關鍵時刻,再突然使出方能收得奇效!”

  劉禪緩緩頷首,面色凝重。

  麋威的看法與他不謀而合。

  高橋鞍和雙馬鐙,這兩個看似微小的技術革新,卻直接改變了冷兵器時代的戰爭形態。

  原來的歷史線上,重裝騎兵幾乎主宰了戰場二三百年,而雙馬鐙與高橋鞍的普及,也正是司馬家八王之亂后,北方胡人之所以能肆虐中原的重要因素。

  這種構造簡單、成本低廉,卻能極大極大增幅騎兵能力的物件,實在是太bug了。

  “朕知道了。”劉禪沉聲答。

  “此事列為最高機密,所有知情者,皆需嚴加約束,負責打造工匠亦需集中管理。”

哎呦文學網    三國:王業不偏安
上一章
書頁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