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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章 聲東擊西

  破敵之策既已定下,前部督傅僉遂與天子、大督陳到道別,率親軍回到了深澗關前。

  漢軍休整。

  沒有再繼續進攻深澗關。

  吳軍作為守方,雖然一直在尋找漢軍的破綻,想打防守反擊,但漢軍銳氣仍在,防守密不透風,吳軍便也一直沒有找到可乘之機。

  于是三日無事。

  三天時間里,漢軍在遠離吳軍視線的深山密林里往北方伐林取道,并在前線嚴防死守,防止吳軍探子渡過深澗刺探軍情。

  花了三天時間,漢軍已整理出了一片空曠的營地,可容大軍萬余,同時還開辟出了一條可供大軍向北行軍七八里的道路。

  到了第四日凌晨。

  深澗關前的漢軍,終于開始了密集軍事動作。

  三更鼓剛過,遠離吳軍深澗關的密林小道里,先是亮起了三兩點如豆的燈火。

  一刻鐘時間過去。

  燈火如星,漫山遍野。

  然而,在如蓋密林的遮蔽下,便是深澗關以西的漢軍居高臨下都不能觀察到這些燈火,更不要說離得更遠的吳軍。

  龔順、鄂何、羅平等賨人首領率領三千余板楯勇士,攜著賨人慣用的白竹弩、毒吹箭、長矛大刀,及一些用于密林偽裝的物資,循著開辟的山道向十幾里外的鷹愁澗進發。

  到了白天。

  天色微明,霧氣未退。

  這三千余板楯勇士已經走完了開辟出來的這段山道,像傳說中的巴山精怪般深入了更北的密林中。

  早飯時間。

  深澗關,漢軍營地。

  密集的炊煙裊裊升起,與山林濕霧融為一體。

  得知漢軍最近三日動作著實可疑的潘濬,為了得到第一手軍情,前日便已離開了巫縣,來到了深澗關,此刻再一次登上了山巔,居高臨下觀察漢軍的營寨。

  “雖然有山霧遮蔽,但還是能夠看出,蜀營炊煙一日密過一日,一日厚過一日。

  “太常,蜀軍…是把大江上的水師也調到了深澗關來,準備合力強攻深澗關嗎?”

  潘濬身邊,南陽人鄧玄之問道。

  當初昭烈取益州,孫權討要南郡不得,派呂蒙率兵兩萬攻取長沙、零陵、桂陽三郡,又令魯肅統軍萬人屯于洞庭巴丘,抵御關羽。

  呂蒙奪下長沙、桂陽二郡后,傳檄零陵太守郝普,郝普堅守城池,拒不降吳。

  于是經過酃(líng)縣時,呂蒙把郝普的摯友鄧玄之載上車,蒙騙鄧玄之,說昭烈被夏侯淵困于漢中無法支援荊州,關羽又被孫權本人困于南郡,大漢大勢已去,希望鄧玄之勸郝普不要做無謂的掙扎。

  鄧玄之信以為真,至零陵誘勸郝普,郝普于是出城降吳。

  當然了,這些是鄧玄之在郝普降吳之后對郝普解釋的。

  事實上,他拿了呂蒙多少好處只有他自己知道。

  至少現在,他得孫權之命,負責參潘濬軍事。

  潘濬目光從密林上空掃過,觀察著漢軍營地里飄起的炊煙,眉頭緊皺不展。

  “把水師調到深澗關?未必,我倒覺得,像是聲東擊西之策。”許久之后,潘濬言道。

  “聲東擊西?”鄧玄之先是微微一愣,不消片刻的思索,便也明白了潘濬之意。

  “把水師調到陸地作戰,于蜀軍而言確實并非良謀。

  “如此說來,蜀軍是想把我大吳的注意力吸引到深澗關。

  “之后再動用水師搶灘登陸,在下游開辟前沿陣地,分我大吳之兵至江畔。”

  跟騎兵一樣,水軍訓練不易。

  沒有三年五載工夫很難練成。

  而蜀國欲與大吳在大江一戰,又怎么可能不倚仗水師?

  讓水師棄船上岸作戰,無疑是以己之短、擊人之長,一旦出現什么閃失,再訓練一支能夠與大吳抗衡的水師,談何容易?

  在你把新卒訓練成老手的時候,大吳的水師不會停止進步,吳蜀二國水師的距離只會越拉越大。

  所以,不到逼不得已,或者對戰局把握得十拿九穩的時候,蜀軍輕易不會拿水師去冒險的。

  他輸不起。

  潘濬頷首:“萬一我們未能察覺蜀人聲東擊西之意,分大兵至深澗關以北,從而讓蜀人在下游建立前沿陣地并戰穩腳跟,那么這深澗關便要不攻自破了。”

  鄧玄之聞言,也是連連點頭:

  “太常所言甚是。

  “真若如此,便是攻守之勢相異了,蜀軍有舟師在側,那我們就太過被動了。”

  水軍在江面上的機動力、裝載力遠超于平原上的騎兵,一旦蜀軍到下游搶灘立寨,大吳被蜀軍調動到江畔的話,一個不慎就有被切斷糧道與歸路的可能。

  舟船是可以把精銳步卒輸送到下游去做這些事情的。

  大吳水師更不可能在這種時候開出來順流而上,那是拿自己當蜀軍艋艟的活靶子。

  而且…西城之戰出現的黑油,讓大吳很是忌憚。

  沒有人知道,蜀軍究竟還有多少這樣的黑油。

  要是再來一次火攻。

  那大吳就徹底完蛋了。

  幾個月以來,他們反復研究,都沒能找到破解那黑油的辦法,畢竟水撲不滅,沙撲不滅,還能不借助任何燃火之物,順著水面將大火擴散,實在是過于可怖。

  潘濬、鄧玄之等人在山巔一直呆到了接近正午,山霧散盡之時。

  這時候,潘濬隱約能夠望見,漢軍開辟營地、道路的地方,密林整體上略微與其他地方有些不同。

  其他人似乎眼神沒有這么好,并沒能察覺到有什么異樣,畢竟距離太遠,而這些數百數千年都未經砍伐的樹林又著實太過原始,太過茂密,遮蔽了很多視野。

  正午,暖意襲人。

  一名水性極佳、又極善長偽裝潛伏吳軍斥候自山下奔至潘濬身邊,氣喘吁吁稟報:

  “前將軍,蜀人果然在西面六七里外整理了數座營地!

  “此外,他們還遣人在密林里開辟一條直通北方的小道!

  “大約七八里長,一直到…到虎跳澗以西!”

  潘濬與鄧玄之等人聞聽此言,皆是眉頭微微一皺,神色微微一凜。

  深澗關上游,大部分時候都是兩側懸崖絕壁夾一深澗,但也有少數幾處可以通過的地方。

  虎跳澗,便是深澗關上游溪澗最為狹窄且可以嘗試搶渡之處。

  大吳布置了一千余人守關。

  自深澗關往北二十余里,還有三四處類似的地方。

  根據險要程度的不同,布置了數百到近千人不等。

  反正有烽火狼煙。

  一旦哪里情況不對,援軍很快就能趕到戰場。

  那斥候繼續稟報:

  “那幾座營地,卑職粗一估計,可住二萬余人!

  “營地里面確實有人活動!

  “還有牛馬騾驢拉著許多物資源源不斷往營地里運!

  “今日凌晨,卑職還發現一群沒有攜帶甲胄的蠻人,拿著刀槍,人手舉著兩三個火把往北方去!”

  魏荊州刺史裴潛族弟,同樣曾在昭烈麾下擔任要職的裴玄,神色有些疑惑:

  “難道說…蜀軍當真要派水師上岸冒險?

  “倘若我大吳都如太常、玄之一般,以為蜀軍水師不會至深澗關,而是會去下游搶灘登陸,從而引誘我大吳派大兵去江畔設防。

  “而蜀軍偏偏以水師上岸,沿著新開辟的山道至虎跳澗強攻,這豈不恰恰是出其不意之策?”

  裴玄言罷,不少人有些愣神。

  如今一下子出現了兩種論調。

  一種以潘濬、鄧玄之為首,認為大漢如今是在聲東擊西,江畔的水師才是主力。

  一種便是認為,蜀軍沒有那么多彎彎繞繞,就是在集中兵力,準備往從北面虎跳澗襲突破大吳深澗關。

  潘濬思慮片刻,道:“觀蜀人一年以來數次征伐,多以智取勝,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言罷,潘濬看向那名斥候。

  “依我看,蜀人早就料到了我大吳會派斥候潛入蜀營查探,甚至故意縱我大吳斥候潛入其中,這便是用間之法的因間之妙了。”

  “因間?”裴玄一愣。

  隨即舉目朝蜀軍方向望去。

  “如此說來,蜀軍看似在深澗以西建關設卡,嚴防死守,實際上正是在誘引我們過去查探?”

  鄧玄之當即頷首贊同:

  “然也。

  “現在想來,我們之所以會派那么多斥候冒險過去查探,難道不正是因為見到蜀軍關卡、烽燧嚴密,認為他們會有所動作嗎?

  “如果,我大吳斥候果然探到,他們欲舉軍向北,這正是蜀軍想讓我們探到的啊。

  “炊煙是假的,開道是假的,都是迷惑我們的障眼法,蜀軍真正的主力必在大江之畔!”

  潘濬點頭。

  至哺食之時。

  潘濬率眾下山,至大江之畔。

  只見蜀軍水師營寨上空升起的炊煙,密度、厚度果然又減于昨日,與前日更是迥異。

  “此必聲東擊西之策無疑!

  “即刻給孫韶傳令,命他從深澗關、鐵索關、巫縣抽調六千銳士,至滟滪關后暗中防備!”

  滟滪關后滟滪灘。

  滟,指水波動蕩的光影。

  滪,指江水中突出的巨石。

  灘,指水淺流急、沙石裸露的險峻河段。

  三個字,完整地呈現出滟滪灘江水激流與礁石交錯的水文特征。

  汛期時節,巨大的礁石完全沉沒在江面以下,成為舟船的噩夢。

  如果想要逆流而上,貨物甚至需要卸載往岸上搬運,才能使渡江船只安然通過。

  如今初春時節,江寒水淺,滟滪灘江心的巍然暗礁出水很高。

  蜀軍因此能夠極大地降低觸礁沉船的風險。

  但潘濬已經在暗礁附近種下了數十枚鐵錐。

  潘濬舉目望向大江下游,腦子里浮現出自己種下的鐵錐點位。

  因為滟滪灘很險,所以潘濬并沒有將關卡設在滟滪灘,而是設在了滟滪灘上游一里以外,目的就是防止蜀軍在滟滪灘登陸。

  因為即使是順流而下,想通過這一段險灘,也需要大量纖夫在岸邊拉纖控船,否則還是有觸礁風險。

  片刻后,潘濬再次舉目看向漢軍水寨,徐言道:

  “雖是水淺時節,但滟滪灘江心礁石處,仍是怒濤洶涌,激浪翻騰。

  “蜀軍水師必會避開礁石,在滟滪關登陸!

  “抓緊準備,務必不可讓蜀軍成功搶灘,或許…還能借此打蜀軍一個措手不及亦未可知!”

  暮色漸合。

  江風轉烈。

  潘濬與鄧玄之并肩立于滟滪關望樓之上,遠眺西方江面。

  關下數千吳軍正依令調動,沿江險要處布防。

  一艘赤馬舟逆流而上。

  斥候上岸后疾奔而來:

  “前將軍,孫鎮西到了!”

  不多時,吳鎮西將軍孫韶,風塵仆仆登樓而來,甲胄上還沾著許多臟污泥點。

  “孫鎮西何來如此之速?巫縣江關防務,可全部安排妥當了?”潘濬迎上前去,皺眉相問。

  孫韶卻是不答,神色倨傲:

  “太常何以下如此急令?

  “何以從各處關隘抽調兵力?

  “蜀軍究竟有何異動?!

  “太常何不令信使明言?!”

  潘濬遂將近日軍情細細道來,末了以手指西指:“蜀人故作疑兵,欲誘我分兵至深澗關,其真正殺招,必在此處。”

  孫韶凝望江面片刻,冷哼一聲:

  “滟滪灘水情復雜,即便水淺時節,暗流依舊兇險。蜀軍若敢在此登陸,正是以彼之短,擊我之長,破之必矣!”

  潘濬不語,下至關墻。

  孫韶既領關防諸事,于是仔細查勘布防情況。

  自覺不足。

  先命軍士加深壕溝,在灘頭增設鹿角及荊棘刺木。

  又令弓弩手各備箭兩囊,夜間每刻輪值,不得懈怠。

  至軍帳中,三人對坐。

  潘濬親兵呈上飯食,不過是些冷餅腌菜。

  “太常。”孫韶放下餅餌,神色不悅。

  “陛下讓你持節督軍,全權負責此間防務。

  “你既然說蜀軍勢大,且權衡斟酌,是否要向陛下求援?”

  帳中一時寂靜。

  油燈噼啪作響。

  三人面色明暗不定。

  參軍鄧玄之直身徐言:

  “太常數日前便已將蜀軍突至之事報與陛下。

  “至于求援…我巫縣有滟滪關,有鐵索江關,更有大兵數萬,沒有一兩個月,蜀軍無法突破江防。

  “至于增援之事,陛下圣明,自會裁斷。”

  孫韶冷哼一聲:

  “哼,今大軍主力盡聚滟滪關、深澗關,萬一蜀軍突破此二關,巫縣如何能擋?!

  “倘巫縣若失,秭歸難守!

  “屆時蜀軍順流東下,直抵江陵,只恐動搖國本!”

  鄧玄之復又發言,說滟滪關、深澗關、鐵索江關皆固若金湯,蜀軍輕易不能奈何。

  潘濬擺手將鄧玄之止住。

  沉思良久,終是取過絹帛,親筆書寫:

  臣濬頓首:蜀舉國來犯,水陸并進。

  巫縣諸關雖暫可守,然久恐生變。

  乞陛下早發援兵,以固三江之防。

  踟躕片刻,復又提筆再寫兩行:

  蜀師未動,臣已據險,可守月半。

  寫罷,以蠟丸封固,交給親兵。

  “夜渡大江,送武昌。”

哎呦文學網    三國:王業不偏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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