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后,中都城春明樓外的大街上。
“賣報!賣報!南方新大陸,已得朝廷確認,地方萬里!”
“王上有旨,將新大陸命名為澳洲!”
“發現澳洲之陳有明,賜爵瀛海公,賜澳洲周長八百里之田土,世襲罔替!”
“陳有明將一個半月后入京,獻上澳洲所得珍奇異獸,王上詔禮部尚書元好問出迎,軍民百姓皆可觀禮!”
“澳洲風土人情,盡在《中都商業報》!報上有對瀛海公的獨家訪問啊!”
報童們在大街上高聲吆喝,售賣著報紙。
今日最大的新聞,就是朝廷確認澳洲的情況,以及對發現澳洲的陳有明的封賞了。
事實上,早在半年之前,陳有明的船隊返航之時,就向朝廷報告了發現新大陸的好消息。
各大報紙上也有所刊載。
不過,到底是不是新大陸,這片新大陸到底有多大,總不能他們說什么就是什么。
朝廷還得派官員船隊,按照他們提供的海路,航行到那片大陸,并且勘察確認大小,所以直到今日才算塵埃落地。
事實上,以這個時代的航海技術,別說趙朔提供了荷蘭式樣的遠洋船只了,就是單憑華夏本身的技術,發現澳洲也不是什么難事。
在歷史記載中,元代航海家汪大淵,搭乘商船從泉州港出發,航行至東南亞時因季風偏離航線,意外抵達澳大利亞北部海岸。
在汪大淵的著作《島夷志略》中,詳細記錄了澳洲北部地區的地理人文特征,紅土連綿,沼澤密布,土著“披鳥羽、住洞穴、生吃獸肉”。
汪大淵在筆記里稱為“麻那里”(后世達爾文港)的地方,還記錄下震撼一幕:六尺高的“仙鶴”聽到拍手聲,竟展開翅膀原地起舞。這種鳥在后世叫澳洲鶴,習性分毫不差。
直到三百年后,荷蘭東印度公司的“戴福肯號”,才沿澳大利亞東北部約克角半島西岸航行。
又過七十年,詹姆斯·庫克,正式命名澳大利亞東海岸為“新南威爾士”,并宣布其歸屬英國。
所以,后世華夏學者普遍認為汪大淵是首位發現澳洲的人,而西方主流教科書仍以詹姆斯·庫克為準。
甚至有西方人狂妄地宣稱“華夏人沒殖民,就不算發現。”
不管怎么說吧,在趙朔改變的歷史上,照樣是華夏人首先發現的澳洲,而且將要進行移民!
澳洲完全可以稱作“自古以來”了。
春明樓三樓的一處雅間內,陸子步目光透過窗戶,似在遙望那未知的萬里新大陸,而后緩緩開口,聲音沉穩而有力:“萬里新大陸啊,不知能遷多少移民過去?此乃我華夏百姓之福祉,單憑這片新大陸,幾十年內都會有耕種不完的土地。”
自九年前金國覆滅之后,陸子步便重返草原,教授蒙古孩童讀書識字。
如今,貴由將草原上的少年們調往西方征戰,陸子步這才得空,再度南下,回鄉祭祖。路過中都時,他特意前來探望老友辛褎。
只是辛褎身為黑冰臺之主,掌管著整個趙朔汗國的情報網絡,公務纏身,分身乏術。
直到今日,才抽出時間來,和陸子步一起,來春明樓飲酒。
辛褎所知的澳洲的情況,當然比陸子步多得多,微微搖頭,道:“其實也不能高興得太早。據初步勘測,這澳洲的確廣大,但當地都是一些茹毛飲血的野人而已。”
陸子步聞言,神色未動,只是沉聲問道:“此等情形,難道不是好事?至少,可免我軍將士浴血廝殺之苦。”
辛褎仔細解釋道:“也不盡然。那些野人以游牧和打獵為生,并無現成田地。我們向其他地區移民,尚可利用現成田地耕種。但到了澳洲,卻需先開荒墾地,實乃艱難。如今,有現成田地可供移民之地頗多,誰愿遠赴澳洲?”
陸子步微微點頭,緩緩道:“如此說來,向澳洲移民,不僅少有人愿往,即便去了,亦需長時間入不敷出,需華夏持續扶持?”
辛褎沉聲道:“正是如此。”
“那朝廷有何打算?”
“朝廷首先考慮分封。將澳洲土地分封給一些爵爺,他們既有財力又有人力,更有為子孫后代打造基業的意愿。其次,便是流放犯人。朝廷不久就會發布政令,除十惡不赦之徒外,其余皆流放澳洲。但即便如此,人數亦難增多。要將澳洲變為華夏熟土,至少需百年時光。”
陸子步面色沉凝如水,緩緩道:“此等工程,確是不易。”
然而,他很快便收斂了神色,重新露出笑容,搖頭道:“人心不足蛇吞象,我們當真是人心不足了。移民澳洲雖難,但較之當初周朝分封諸侯,篳路藍縷奠定華夏之基,又算得了什么?還有,三十多年前,你我前往呼倫貝爾大草原面見王上之時,可曾料到華夏今日之風光?”
辛褎自斟自飲一杯酒,神色復雜道:“當時,我們只愿潛移默化影響王上,勸其歸于宋國。若實在不行,便勸其自立,保住宋國這塊華夏最后的根基。如今想來,若王上真聽了我們的,我們簡直就成了華夏的罪人了。”
陸子步道:“是啊,誰能想到,王上翻手為云覆手為雨,提出了漢人和蒙古人共天下的理念。如今,宋國雖已不在,但華夏卻達到了前所未有的興旺。南方北方的漢人,重新凝為一體。從東方的扶桑高麗,到西方的拜占庭羅馬尼西亞;從北方的蒙古草原,到南方的澳洲,皆有我華夏人的足跡。”
辛褎接話道:“還有,王上鼓勵航海才幾年?便已發現了澳洲。日后,定會發現更多的陸地。我們華夏人,終將遍布世界的每一片土地。”
二人越說越是高興,酒到杯干,不過多時,便已微醺。
陸子步面色泛紅,眼神卻愈發清亮,道:“我這些年遍覽史書,也算略有所得。大凡王朝初建之時,皆朝氣蓬勃,官吏清正廉明,百姓安居樂業。然而,時日一長,便會漸漸走下坡路,直至王朝覆滅,被新朝甚至胡虜所取代。究其原因,主要有三。”
辛褎目光一亮,放下酒杯,正色道:“愿聞其詳。”
陸子步端起酒杯,輕抿一口,神色凝重道:“其一,便是錢荒之患。承平日久,物資漸豐,而金銀卻日益匱乏,錢荒便隨之而生。原本繁華的盛世,受此影響,便難以繼續向前發展,反而走向衰落。”
辛褎微微一笑,道:“此事王上早已解決。我華夏金銀雖少,但他處未必如此。比如,扶桑便能貢獻四五億兩的金銀。而且,如今匯票已逐漸替代金銀在民間流通。匯票以紙為基,永不匱乏,錢荒之患自然迎刃而解。”
陸子步,繼續道:“其二,便是大災大難。金國雖滅于蒙古之手,但黃河三次決口,民不聊生,金國朝廷亦因此捉襟見肘,這也是其覆滅的重要原因。然而,此問題亦也被王上解決。前年江南大災,就被王上輕松平定。”
辛褎目光灼灼,追問道:“那其三呢?”
陸子步神色一肅,道:“其三,亦是最為關鍵的一點。天下承平日久,人口滋生,土地難以養活更多的人口。百姓們無奈之下,只能揭竿而起,尋求活路。所謂均田制,不過是治標之法,難以治本。甚至可以說,古往今來,除了王上之外,無人能想出解決之道。”
辛褎微微頷首,道:“一方面,王上征服四海,土地廣袤,可供朝廷移民,解決人多地少的問題。另一方面,便是發展航海技術,發現新的大陸,以拓寬生存空間。”
陸子步聞言,眼中閃過一絲激動,點頭道:“是啊!這三個導致王朝傾覆的問題,都已被王上解決。我如今唯一擔憂的是,王上的種種策略,能否順利施行下去。”
辛褎道:“你是指安南之事?”
陸子步神色凝重,道:“正是安南。聽說我軍與安南軍已隔富良江對峙大半年。我軍雖天下無敵,但安南山高林密,瘴疫橫行,此非純用武力所能解決,我確實有些擔憂。”
正在此時——
“大捷!世子已取得富良江大捷!”
“斬首百萬級,伏尸九百里,富良江盡赤啊!”
“安南主力,已被我軍殲滅!”
一聲聲大喝,從遠方隱隱傳來,且聲音越來越大。
什么?富良江大捷?
辛褎與陸子步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喜。
他們急忙打開窗戶,往樓下看去。但見六十四名漢軍甲士騎著高頭大馬,簇擁著八桿白底紅字的大旗,在大街上緩緩而行,高聲宣告著這些消息。即便有人沒聽清楚也沒關系,那八桿大旗上的紅字,已將他們所要宣揚的事情寫得清清楚楚。
這有個名目,叫做露布飛捷!
別看辛褎掌控著黑冰臺,卻還真不知這個消息。因為這“露布飛捷”的隊伍,雖肩負廣傳勝利消息的使命,但速度要求極快,八百里加急。也就是到了中都城目的地后,他們才開始緩行。
八百里加急,已是這個時代最快的傳信速度。辛褎的黑冰臺再厲害,傳遞消息的速度也不可能超過。
“怎么樣?現在陸兄還擔心嗎?”辛褎笑吟吟地向陸子步看來:“安南的高山密林又算得了什么?照樣擋不住朝廷的大軍。富良江大捷,我軍斬首百萬級,伏尸九百里。”
陸子步聞言,從桌上拿起一杯酒,眼中閃爍著激動與欣慰的光芒,道:“不擔心了,完全不擔心了。今日,我華夏既確認澳洲大陸的存在,又有富良江大捷,可謂雙喜臨門,當浮三大白。干!”
“干!”辛褎亦是豪情萬丈,與陸子步一同舉杯而飲。
事實上,何止是辛褎和陸子步?
隨著露布飛捷的到來,中都城內一片歡騰。
現在誰不知道,國家的命大與否,和他們的個人命運緊緊聯系在一起?
前年那場江南大災的飽和救援,就是明證。
就更不用提,朝廷取了安南之后,安南的各種特產會更加便宜,工坊的商品獲得了更廣闊的市場,商人們也能大發其財了。
而且,安南從秦漢時期,就是華夏領土了。從唐末以來,才分離出去。
如今安南主力被殲滅,整個安南納入華夏掌控之中已成定局,也算收復故土了。
“哦?赫兒不僅斬首百萬級,還修了九個巨大的京觀?很好!這和馬援當初在交趾立銅柱,有異曲同工之妙啊!”
皇宮內的趙朔,看了詳細的軍報之后,也非常高興。
當初東漢初建,交趾地區爆發了征側、征貳姐妹領導的“二征起義”。她們得到交趾、九真、日南、合浦等郡越人、俚人的響應,擊敗漢朝駐軍,取得六十五座城池。
東漢朝廷大怒,封馬援為伏波將軍,率領大軍鎮壓。
平定交趾征氏叛亂后,馬援立下銅柱,并且銘刻“銅柱折,交趾滅”,象征漢朝南疆邊界。
這銅柱具體設置在哪里,已經找不到了,到了后世更是變得不可考證了。
馬援到底設了幾根銅柱,也不可考證了。
但不管怎么說吧,馬援立下銅柱,立下了“銅柱折,交趾滅”的預言。
現在銅柱已經找不到了,繼交趾而后興起的安南,也被漢軍所滅。
這么多人口的損失,安南已無復起的可能。
趙赫的九大京觀,將代替馬援銅柱,成為漢人占領此地的明證。
當然了,雖然安南主力覆滅,但是還有諸多南部郡縣,在安南人的掌控之中,還有許多收尾工作要做。
蒲壽庚,這個無論在歷史記載中,還是趙朔改變的歷史上,都進行了反叛的異族,都需要誅除。
甚至,不僅僅是蒲壽庚,所有追隨他們的色目人都要誅除。
在歷史記載中,元朝末年,蒲壽庚的孫婿割據泉州,妄圖率領泉州的色目人,進占整個福建,獨立于元朝之外。在他統治泉州期間,搜刮財產和擄掠民女,屠戮當地漢人,無惡不作,史稱亦思巴奚兵亂。
這些色目人,即便暫時屈服,也完全沒有留著的必要。
“赫兒,得知你富良江大捷,我心中很是高興。但是,如今安南皇室未滅,色目蒲氏未滅,心中甚憾。你宜率領大軍,趁勢追擊,全殲安南皇室,盡滅蒲氏,不留叛逆色目一人,將安南徹底納入掌控之中,不為后世之憂。”
趙朔親筆,給趙赫寫了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