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朝向這邊沖刺過來的災之大魔,我伸出手來,一把抓住了遠方的山峰。
在做出這個動作的時候,我并沒有把自己的手臂變得極其長、手掌變得極其大,而是就這么普普通通地抓住了山峰。只是用文字描述這個過程的話可能會令人無法理解,實際看到的話大概也不是很好形容。
在三維的時空里,物體會呈現出近大遠小的性質。物體在體積不變的前提下,離自己越遠就越小、反之則越大。所以就算是山峰這種龐然大物,只要離得夠遠就會看起來渺小,小到仿佛可以用自己的手指將其夾住。
某些攝影師會結合這種視錯覺技巧,拍攝出來像是“被拍攝的人把月亮托在自己的掌心上”那樣的照片。在只有長和寬的平面世界里面,大小關系就是這么容易被顛覆;但人類終究是生活在三維世界里面,大的東西就是大,小的東西就是小。想要把月亮托在自己的掌心上,可不是靠著這種花里胡哨的小技巧就可以辦到的。
然而對于大無常來說不是這樣的。
現在出現的這個現象,本來是只有對時空具有極其高深理解的老資格大無常才可以做到的事情。而靠著小碗的祝福,我也可以在無視大量經驗積累的條件下強行達成這樣的神跡。在真正神明的眼里,時間和空間不過是幻覺,立體時空和平面時空的差別就更是虛妄。
就像是一步之間就可以跨越千山萬水一樣,移山填海也是大無常應有的權能。用自己渺小的手掌覆蓋巨大的山峰,然后宛如拋射石塊一樣將其扔出去更是不在話下。
山峰被我一鼓作氣地扔向了災之大魔。
理所當然,既然是我可以輕而易舉做到的事情,那么就不可能真的對于災之大魔造成像樣的傷害。這并不是以殺傷為目的的攻擊,而是一次簡單的試探。我想要看看災之大魔應對這個攻擊時會產生的變化。
災之大魔只是隨手一揮,就有一大片黑色火焰漫天亂舞。黑色火焰和高速運動的山峰撞擊在了一起,后者仿佛和攻城弩炮撞擊在一起的沙袋一樣,在空中爆炸散開。一時間像是有流星雨轟擊在了這片土地上,四處沖天而起的塵埃連天空都覆蓋了。
而我也看到了自己想要看到的東西。
就和自己預測的一樣,災之大魔的黑色火焰與其說是火焰,不如說是“像火焰一樣的異物”。在破壞山峰的時候,那黑色火焰靠的并不是高溫和爆炸,而是“沖擊力”。我拋射出去的山峰就像是和另外一座具有更高動能和更強硬度的山峰撞擊在了一起。
雖然從碰撞處也可以看到異常的高溫融化痕跡,但是過于劇烈的物理碰撞本身就會產生高溫。當然,黑色火焰自己也是有著高溫的,可那給我的感覺依舊不是火焰,而是類似于熔巖一樣的印象。
黑色的日蝕之火勢頭不止地向我席卷而來,而我也全力地放射出了自己的日冕之火。
正面接觸到的瞬間,異質的感受再次從心里升騰起來,震耳欲聾的爆炸也在同時發生。日冕之火像是遭到巖塊撞擊的霧氣一樣被驅散,而對方的日蝕之火也像是被炸藥擊碎的巖石一樣被打爆。那股印象在心里變得愈發具象化。
堅固而又沉重,宛如山峰般的壓迫感,以及從巨大質量和密度之中誕生的重力…
我只能做出這么一個判斷——災之大魔的法力,并不是“火焰”,而是“大地”。
更進一步地說,我操縱的是火行法力,而對方操縱的則是土行法力。如果說我象征的是南方火行朱雀,那么災之大魔象征的則是中央土行黃龍。
只有這個邏輯,才能夠說明為什么災之大魔可以順理成章地克制大魔玄武。因為在四象五行的生克關系里,土就是可以克水,黃龍就是可以克玄武。
這個答案聽上去可真是太荒唐了。既然我是朱雀傳人,那么以我為原型推演形成的災之大魔又怎么可能會是中央黃龍。再者,中央黃龍對應的“兩儀傳人”實際上就是山兩儀本人,難不成我其實就是山兩儀的轉世,未來的我覺醒了前世記憶,順勢覺醒了土行黃龍法力不成?
不過,我可能還真的可以想到一個方向,能夠解釋眼下這個矛盾。
在五行生克關系里,火可以生土。這個理論原本是被用來解釋“朱雀之種可以強化黃龍的法力”這個說法的,也是桃源鄉主對我有著必殺之意的其中一個可能原因。但是,這是否還意味著其實存在另外一個更加簡單粗暴的解讀方向——朱雀傳人的火焰,可以在某些條件下轉化為黃龍的土行法力?
比如說…當朱雀傳人的力量被過度直接地壓縮到一定地步,以至于偏離了朱雀之火定義的時候?
過去的推理故事有這么一句話,在排除所有的可能性之后,剩下的答案無論看上去再怎么荒謬,那都是真相。我不知道以自己的智力是否能夠列舉出來所有的可能性,更加不要說是排除所有錯誤的部分了,但是此刻在我心里確實只余下這么一個可能的答案。我只能將其當成真相來接受。
縱然只是普通的水,如果堆積到了與太陽等重的質量,那么就會坍縮質變為另外一輪太陽。火焰在堆積某個限度以后,也可能會變成與火焰完全不同本質的物質。我以為自己是明白這個道理的,卻沒想到還是在實踐的時候將其忘卻了。
同時,我也想明白了為什么災之大魔可以操縱緣之力量。
因為“緣”本身就是“彼此吸引”的力量,換而言之,就是“引力”。對于能夠直接操縱重力的災之大魔來說,這本身就是很容易拓展出來的概念。高到不正常的命中率亦是如此,或許它也可以通過反轉重力,使自己獲得高到不正常的躲避率。
說不定麻早之所以會前往現代世界,災之大魔的力量也是其中必不可少的原因。
麻早的掃把星之力雖然會把異常的事物吸引到自己身邊,但是這種吸引的過程并不是毫無緣由的,事件必定有著自己獨立的發生邏輯。而小碗的祈禱之力亦是如此,雖然可以實現奇跡,但是這個奇跡要么是“對原本就擁有的能力進行強化”,要么是“讓原本就有可能發生的事情發生”,而不會是真正毫無道理地降下奇跡。
災之大魔的重力,可以讓時空本身發生扭曲,勢必也會讓空間傳送等等技能遭到負面影響、繼而可能產生故障。小碗當初的祈禱之力很可能就是介入了這個故障,實現了天文數字概率般渺小的概率,讓麻早的穿越得以完成。
又有一道道黑色火焰朝著我急速襲擊,我絲毫不敢怠慢,也用自己的火焰將其統統抵消。
這些黑色火焰都是可以殺傷我的真靈的。
但是,與黃泉和命濁他們的做法不一樣。那兩個人之所以可以殺傷我的真靈,是因為他們具備對于真靈的深入認知,也具備遠超于我的力量知識。而災之大魔則更加傾向于憑借自己的力量屬性強行做到這一點。
越是沉重的物質、越是容易沉入海底,災之大魔那無比沉重的黑色火焰,似乎也很容易攻擊到“深層而又本質的部分”。
對面的進攻到這里還沒有結束,幾乎是同時,我感受到自己的火焰遭到了“駭入”。
——災之大魔在嘗試操縱我的火焰!
這是與自己先前對它做的相同的事情。看來它是把我這一手給學了過去。
我們都是以火焰構成自己身體和靈魂的存在體,入侵并搶奪彼此的火焰,等同于“爭奪彼此的存在”。
比起普通的廝殺更加殘酷,失敗的一方會被對方徹底吞噬和消化。
我索性完全分解了自己的身體,化身為巨大的火海朝著災之大魔吞噬。災之大魔也做出了相同的事情,化身為黑色的火海朝著這邊撲咬過來。
明亮炫目的火焰與黑暗深沉的火焰互相糾纏,這片區域化為了兩股毀滅能量的汪洋大海。
我的意識分布于每一處自己火焰席卷的地方,所以接下來的事情,想要用人類的語言直觀描述,會變得有些困難,只能勉強這么形容——我的腦海里面像是根據每一處反饋來的信息,構成了一面巨大的棋盤。象征我的白色棋子和象征災之大魔的黑色棋子毫無章法地行動著,彼此混同廝殺在了一起。
每一個棋子既是我的火焰,也是我的意念,而災之大魔亦是如此。我在不停地吃掉對方的棋子,將其轉化為自己的白色棋子;同時我的棋子也在被對方給吃掉,轉化為與自己敵對的黑色棋子。
有些人會說戰斗就是“不打不相識”,甚至相信對手之間能夠“以拳交心”,可以在戰斗中自然而然地理解對方的意志。不過我們現在所做的事情還要更進一步,是真正意義上在交換彼此的意念。
在這個反復吞噬對方、也被對方所吞噬的過程中,我以前所未有的效率,把握住了“災之大魔”這一存在的本質。
現在的我似乎理解了奈落福音推演召喚出災之大魔時候所使用的邏輯。
這個災之大魔,雖然是“未來的我”,但并不是“遇到麻早之后的我”。
我與麻早的相遇,大概是本來不應該會發生的事件。沒有小碗的祈禱,我們注定是無緣得見的。或許就算是奈落福音,也做不到將神印碎片之力納入推演計算之中。因此災之大魔的原型,應該是“沒有遇到麻早,也無法遇到任何怪異事件,就這么在怪異世界的大門之外徒勞徘徊,十年之后突然進入了末日時代的我”。
因為無法接觸到任何怪異事件,所以這個我當然也無法接觸到任何獵魔人,更加接觸不到任何的法術知識。
雖然只要給我時間慢慢成長,哪怕是在沒有遇到任何危險和戰斗的情況下,我也可以在這十年的時間里面自然而然地成為大無常,但是因為不知道其他的大無常是如何使用力量的,所以我也無法得知什么才是自己正確的進化路線。
想要繼續變強的話,就必須提升自己的密度——我最多只能半吊子地想到這一點,然后在形象層面上簡單粗暴地壓縮自己的火焰。至于在遇不到任何怪異危險的情況下變強有什么意義,這我也說不清楚,但是我肯定會追求更加強大的力量。“想要更加強大的力量”這件事情本身是不需要理由的。
就這么走著走著,這個我的力量終于出現了質變,日蝕形態就此誕生了。
在理解了這些的同時,一股確信從我的心底里浮現了出來。
——這場戰斗,是我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