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掉了嗎?”
看著那個怪異灰飛煙滅的場景,檀香像是不自覺地念出了這句話。
根據我閱讀很多魔幻故事的經驗,故事里面的角色如果在戰斗或者危機中說出來這句話,那么危險的源頭基本上是會卷土重來的。檀香貌似也是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自己這句話不吉利,連忙像是搞砸事情一樣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只是這一次,我相信那個怪異是不會再次出現了。
游魂默默地從地上爬了起來,先是看了一眼怪異消失的方向,然后看向了我。
他似乎是想要詢問我的力量,而在猶豫再三之后,他還是先問了剛才的事情:“你…做了什么?在我看來,你好像只是很普通地燒掉了那個怪異…你把作為它源頭的殺人規則從這個世界上刪除掉了嗎?”
我想了想后回答:“從結果上來說是這樣的。”
“…‘結果’?”游魂問。
我對付那個怪異的方法,說穿了其實并不復雜。
就算那個怪異能夠化身為像是物理法則一樣的存在,可它終究是在某個方面露出了真正的物理法則不會露出來的破綻。
正所謂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世界的規則也是如此,平等而又均勻地分布在這個世界的每一處。對于規模如此宏大的對象,以我現階段的力量也無法做到將其刪除破壞。
然而那個怪異不一樣,它作為一種規則,會對特定的對象產生針對性——就是自己的獵物。
就像是制圖師所說的那樣,它這條殺人規則不會同時對多個目擊者生效。而既然是只以我一個人作為目標,那也就意味著,它這條規則的生效范圍從世界縮小到了我這一單體的范疇。而我作為大無常,盡管無法令某條物理法則在全世界停擺,卻可以使其在自己周圍失靈。
那么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就很簡單了,那就是操縱自己的力量貫穿從現在到未來的時間,殺死現在的它的同時,把未來可能會復活的它也給殺死。說得再簡單粗暴一些,就是我在自己的火焰之中注入了強烈的詛咒意念,不止是針對此時此刻的它,也發誓針對未來可能會出現在自己周圍的它起效。
大無常的愛好和厭惡,可以化為祝福和詛咒影響到他者——這個技能我很少使用,而一旦主動運用起來,其威力就可以遠超獵魔人常識體系對于詛咒的定義。
這甚至可以說是在自己觸手可及的地方立下了一種新的法則。不過所謂的力量或許就是應該這么使用的。道明意志,再以暴力貫徹,迫使周圍一切臣服于自己——人類世界的規則都是這么確立的。
當然,這種做法在現代世界可以很容易做到,在混沌的末日時代就沒有那么理所當然了。
游魂肯定也可以想到這一點,聽了我的解釋之后,他無法理解地問:“末日降臨之后,‘時間’的概念就破碎了,也沒有了‘過去和未來’一說…你是怎么可能做到對未來的目標也發動攻擊的?”
“不存在的只是客觀的時間軸而已,我們主觀的時間軸還是存在的。”我說,“比如說,我先是認識了制圖師,再認識了檀香,然后認識了你…無論之后我們被隨機傳送到什么時間,這一組事件的順序在我的意識之中依舊是不會改變的。”
游魂不確信地問:“也就是說,你在沒有時間軸的末日時代,以自己為中心重新建立了時間軸?”
我在思考之后點頭了,“差不多吧。”
時間也可以被解釋為一種敘事工具。“重立時間”說起來可能很玄乎,不過凡是具有敘事能力的人,都可以做到為自己重新建立時間軸。不止是我可以,檀香和游魂理論上也可以。
剛剛穿越過來的我是無法找到這種角度的,這也是我通過手里的賜福提燈、不斷地觀測分析末日時代的混沌時空之后得到的成果之一。
根據我的觀察,時間和空間的混沌,并不會讓生存者們的精神也跟著變得混亂…不,說不定生存者們之所以會在末日時代接二連三地失去自我、化為業魔,就與時間和空間的混沌分不開關系。但至少在自己還清醒的時候,精神記憶就可以成為最穩定的參照系。
尤其是狂氣似乎無法輕易侵蝕我的靈魂,那么我本身就可以成為重立時間軸的最好參照物。這不止是口頭上說說而已,大無常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強力的神秘學媒介,被我親自認同的時間軸是具備強大效力的。
而只要我的法天象地在日后重啟,說不定還可以做到以自己的意念穩定周圍的時間和空間。
“但你還是無法觀測自己的未來吧?連觀測都做不到,又要如何干涉未來?”游魂好像還是有些想不通。
“我當然可以。”我說。
“怎么可能?就算是人神,在這樣的時空之下…”游魂難以置信。
“這同樣不是多么神秘的事情,你也可以做到,甚至是像檀香那樣的普通人也可以做到。”我說,“只要有著足夠堅定的意志力,對著自己發下力所能及的誓言,比如說死也不會主動放棄自己做過的約定,或者是無論發生什么事情、都不會對自己做過的事情后悔…
“那么即使不具備觀測命運的超凡神通,也可以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修正自己的未來,把某些要素從命運之中剔除。或許依舊無法獲悉未來的自己會步入何種道路,卻至少可以知道自己不會步入何種道路。
“這也是普通人也可以掌握的‘干預命運之力’。”
這倒不是我自己胡亂編造的,而是過去在羅山的資料里面看到的神秘學理論。說實話,連我自己也覺得聽上去有些“心靈雞湯”的味道。不過在羅山的神秘學里面,凡人所擁有的足夠強韌堅定的意志力、執行力、行動力等等,經常也會被視為一種“強大的法力”,甚至可以成為免疫部分強大法術的根據。
其實剛才說游魂和檀香也可以做到,多少是強人所難的。并不是說我小看他們,認為他們永遠都無法具備固若金湯的意志力,而是在末日這種環境下,想要一直牢記自己過去的誓言本身就是一種奢侈的念頭。
聽見這毫無神秘感的理論,檀香傻眼道:“這種東西算是什么干預命運之力啊…”
“所以…你就是靠著類似的意象,把可能會在未來復活的那個怪異統統消滅了嗎…”游魂若有所思。
“具體是不是都消滅了,還要看之后的反饋。”我說。
接著,我們離開了這片區域。
之后過了一段時間,那個怪異一直都沒有再次出現。
我拿來消滅那個怪異的力量,其中絕大多數都是用來消滅未來可能會復活的它,對于當下的它并沒有多么強大的毀滅力度。如果它真的還能夠復活,那么也不會被推遲復活的時間,應該早就再次出現了。
“真的被消滅了…”游魂低聲念道。
然后,他看向了我,聲音里面似乎多出了敬畏,“你…真的是人神?”
“沒錯。”我直接承認,“你之前說的有道理,我和小碗在一起,確實是會降低她的幸運。但是,既然現在的小碗被災之大魔所追殺,那么問題就不是以她的強運就可以解決的了。我必須去到她的身邊。”
實際上,在游魂點出之前,我還真的沒有想起來自己和小碗在一起可能會使其陷入危險,現在拉出來的這面大旗也是自己臨時想到的。過去的小碗之所以會對麻早隱瞞自己的正位法天象地之力,也是因為不希望麻早顧慮到這方面。
同時,我也看得出來,游魂之所以會質疑我,歸根結底還是由于他對自身有著負面情緒。自己無法幫助到危在旦夕的小碗,只能轉過身去狼狽逃跑,眼前這個不知道打哪兒來、自稱小碗朋友的人就可以做到了嗎?他似乎是有這種想法。
除此之外,我還從他的身上感知到了更加特別的情緒。
“就像是可以消滅剛才那個怪異一樣,游魂,我也可以破解你的不死身,直接把你殺死。”我說,“你的心愿就是死亡吧,我有能力直接實現你的愿望。”
旁聽的檀香愣了一下,而游魂則陷入了漫長的沉默。
我當然不會真的殺死游魂,因為我還需要讓他去找到三生石散。只是,我可以觀察出來,每當他提及三生石散的時候,靈魂之中總是會浮現出來某種令我難以理解的渴望。
目前能夠明白的只有一點,他不止是在渴望死亡而已,也在渴望三生石散本身。
我想要詢問他的真心。既然他恢復記憶這一事件與解除小碗的危機存在深層聯系,那么他追求恢復記憶的動機,或許就可以成為一種提示。
過了好一會兒,游魂這才重新開口說話了。
“…還請大發慈悲,饒恕我之前的不敬,陌生的人神。”
他把自己的姿態放得非常低,以卑微的語氣說:“但是…我不想現在就死去。如果你要以死亡來懲罰我,希望能夠等我服下三生石散之后再將我處決。無論那是多么悲慘的死亡,我都會心甘情愿地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