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聽麻早說起三生石散這種能夠恢復記憶的物品時,我心里并無太多感想。無論那是再怎么奇妙的物品,畢竟是與自己隔了一大個時代的產物。遠在天邊,即使知道確有其物,也難以產生實感。
而現在則截然不同,自己腳踏實地身處于這個時代,并再次提及了那個物品,難免就有了更多的想法。
時至今日,我依舊無從知曉小碗與祝拾之間的真實關系。盡管有著這樣那樣的推測,還與祝拾和麻早她們進行了一遍又一遍的討論,卻始終得不出靠譜的答案。而想要得到真相,則有一個非常直接的做法,那就是讓小碗能夠回憶起來自己的真實身份,然后親口告訴給我們。
三生石散就是可以達成這個目的的關鍵物品。
然而,這個世界上沒有那么便宜的事情。因狂氣而造成的失憶,是連人神都束手無策的問題。三生石散固然可以將其解決,卻必須支付無論如何都不能夠忽略的沉重代價。
那就是“死亡”。
在神話傳說中,“三生石”是被放置在奈何橋下河邊的石頭。從其上方經過的,總是準備投胎轉世的靈魂。能夠看到“三生石”就是意味著,這一生即將落下最后的帷幕。
服下三生石散的末日生存者注定命不久矣,他們會在回憶起自己的過去之后結束自己的性命。
我很想要知道小碗的真實身份,但如果代價是小碗的死亡,那么我就會放棄這種想法。
“你居然知道三生石散?”游魂十分意外,“聽說過這個東西的人可太少了。我有時候甚至會擔心這會不會是自己以前在腦子里杜撰的概念,然后被現在的自己誤以為是真實的信息…”
不過,他并未深入探究我的情報來源,而是接著說了下去:“…不錯,就如同你所猜測的那樣,我的目標就是找到三生石散,回憶起自己的真實身份,然后就此死去。”
“可是,這件事情又與解除小碗的危機有什么關系?”我問,“退一步說,你知道三生石散在什么地方可以獲取嗎?”
根據麻早的描述,三生石散是就連是否真實存在都要兩說的夢幻物品,應該非常難以獲取才對。
“我知道。她告訴了我能夠獲取三生石散的地點。”游魂說。
小碗居然知道三生石散的線索?難道這也是通過正位法天象地的力量獲得的情報嗎?
傳說中,正位法天象地之人無不受到上天鐘愛,可以從上天那里獲得關于未來的啟示,是天生的究極占卜者。
而“找到某件指定的物品”在占卜領域不過是基本中的基本,這被稱呼為“尋物占卜”,小碗可以做到這一點不足為奇。
不過這里可是混沌的末日時代,占卜也好、尋路也罷,在過去可以輕易做到的事情,在這里可沒有辦法那么輕松做到。實際上,游魂之前所描述的小碗也表現得過于厲害了。不管小碗再怎么強運,也不應該在末日時代這般如魚得水。
要知道連我這個大無常都沒辦法在末日時代展開法天象地,小碗作為神性之子的正位法天象地之力只會更加束手束腳。并不是說她會淪為普通的小女孩,相較于普通生存者,她肯定還是有著巨大優勢的,卻不至于優勢成那種樣子。
很可能是神印碎片之力對于她的正位法天象地形成了強化——我只能這么解釋。
然后,當著我和檀香的面,游魂卷起來自己的袖子,露出了自己的手臂。
在他的手臂里側,刻畫著一道又一道凌亂的細長疤痕,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自殺未果者的傷疤。
而定睛一看就可以發現,這其實不是單純的傷疤,而是與制圖師留下的遺物一樣的,末日時代特有的“地圖”。
“她把前往三生石散所在地點的路線畫成地圖交給了我,而為了防止自己把地圖丟失,我就用刀子將其復刻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游魂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里側,露出來放松的神情,“看來地圖還沒有出現扭曲,我可以繼續前往那個地點。”
“你還有問題沒有回答我。”我提醒。
“我知道,但是,她并沒有說明我的行動與她的危機之間的因果關系。”游魂說,“她只是告訴我,只要我想起來自己的真實身份,她的危機就會迎刃而解。
“或許她自己都不明白這其中有著何種道理吧。神秘力量所給予的啟示向來都是如此,連當事人自己往往都會被蒙在鼓里。”
而檀香則提出了另外一種看法:“會不會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因果關系,那個叫作小碗的女孩子只是憑空編造了一個理由,好讓你覺得自己逃跑是為了幫助她?”
是我的錯覺嗎,感覺這個檀香有時候說起話來還挺不給人面子的。
游魂并未動怒,他顯然是在為自己不得不從恩人身邊逃跑而感到受傷,變得垂頭喪氣,低聲說:“那樣的可能性…我不能否定。”
我也覺得那是小碗會做出來的事情。
但是思來想去,我最后還是決定相信小碗對游魂的說辭。
只要游魂記起來自己是何許人也,小碗就可以擺脫危機——這組因果關系看似毫無根據,然而“游魂出現在了我的面前”這件事情本身,就足以佐證其中隱藏的真實性。
理由很簡單,我相信麻早的掃把星之力還在眷顧著自己,因此也相信自己與小碗之間存在著強而有力的緣分綁定,只要我在末日時代保持行動,勢必可以在不久之后遇到小碗。而游魂這個角色在我看來,就是自己與小碗匯合的重要橋梁,其一舉一動,都可能暗含著重要的線索。
尤其是他尋找三生石散的行為,已經明示了與小碗之間存在著重大的因果關系。要是純粹將其視為一條“善意的謊言”,那就像是在恐怖電影里聽到奇怪動靜之后自言自語“是風聲嗎”然后被厲鬼殺死的配角一樣毫無神經。
沿著這條線索走下去才是與小碗匯合的最短捷徑,而只要匯合,災之大魔的威脅自然也就迎刃而解了。最起碼,我可以把小碗從災之大魔的爪牙之下庇護起來。
如果把上面這條邏輯與小碗對游魂的說辭相結合,就會得到“只要游魂想起來自己是誰,我就可以與小碗匯合”這么一條更加不明所以的因果關系。但是沒關系,我只要緊緊扣住最核心的部分就可以了。
“我知道了,去找三生石散吧。”我說。
檀香大吃一驚:“啊?你認真的?”
連游魂似乎都為我果決的態度而感到驚訝。
“當然。”
我拿出來制圖師的地圖,將其交給游魂,接著說:“你看得懂這個嗎?雖然不知道這張地圖是否會對你尋找三生石散的行動起到幫助,但是你不妨先看看。”
游魂先是看了我幾眼,再展開地圖、低頭看去,然后點頭說:“這是使用福音院的技術制作的末日地圖…不要緊,我以前就是福音院的修士,看得懂。”
“你居然還是福音院的人?”檀香一驚一乍地說。
游魂一邊看著這張地圖,一邊回答:“現在已經不是了,因為我過去似乎是信奉太歲的修士。”
“太歲”——我再次從他的嘴里聽到了這兩個字。
“你之前也有提到過‘太歲’這個詞吧?還說福音院對于小碗的通緝力度不下于什么‘太歲殘黨’…那是什么?”我在意地問。
“太歲過去是福音院的人神之一,因為背叛福音院而被首領所殺害。”游魂像是事不關己一樣說,“過去崇拜太歲的信徒們也遭到了毫不留情的清算,之后在福音院外結成了新的勢力。福音院和外面的生存者們都將其稱之為‘太歲殘黨’。
“我之所以沒有動過把小碗出賣給福音院的念頭,也有部分是因為我本人也在福音院的通緝名冊上——只可惜在那上面登記的也是‘游魂’這個名字。
“雖然過去的事情我都記得不太清楚了,但是依稀記得福音院是個相當過分的地方。而太歲神在還活著的時候,就極力主張要保護末日土地上的生存者們,而不是一味地將其清算…說不定太歲與福音院分道揚鑣,也有著這方面的理由吧。”
趁著這個機會,我問了更進一步的問題:“說起來,我一直都對福音院的人神們不是很清楚。既然你以前是福音院的修士,那么應該知道福音院具體有哪些人神吧。方便告訴我嗎?”
再怎么說福音院也是敵對組織,如果他們知曉我這個羅山大無常不知怎么地來到了末日時代,很可能會對我造成威脅。
我必須事先收集好敵人的情報。
“沒什么方便不方便的,這本來就不是什么保密事項。況且,就算真的保密,我現在又不是福音院的人了,也不在乎那些事情。”游魂說,“除去死亡的太歲,如今的福音院一共有四柱人神,分別是福音院主‘閻摩’、神出鬼沒的黃泉、為無數修士所忌諱的神荼,以及不知道是否真實存在的轉輪王。”
我一時間以為自己聽錯了。
“等等…你說誰?”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