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樹林,急急而奔。
準確來說,是在帝城犬牙交錯的黑色建筑群中亡命奔逃。
逃命者為枯骨魔將和冷白皮,八臂羅剎已經無了,挨了向遠一發手刀,三頭八臂如煙塵般隨風而散,就此逝去,再無歸來的可能。
好在臨走時哼都不哼一聲,甚至眉頭都不眨一下,是條硬漢,多少挽回了一些顏面。
中刀者是八臂羅剎,枯骨魔將和冷白皮只在旁邊看著,但這一刀玄妙得可怕,不僅有著必中必死的恐怖效果,旁觀者也有身臨其境之感。
刀光斬落時,二者竟同時感到胸口一涼,低頭便見一道深可見骨的刀傷撕裂蔓延。
兩位魔國巨頭都覺得自己中了一刀,低頭一看,胸前果真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刀傷。
視線移開,刀傷散去,再低頭,刀痕又詭異地順著視線轉移至肩臂。
這一刀,斬的從來不是肉身。
刀光直擊元神,順著視線,將‘被斬’的概念強行烙印在旁觀者的元神之中。
這一刀命中的并非肉身,而是直擊元神,通過斬擊元神反饋至肉身。枯骨魔將和冷白皮圍觀此刀,得了‘被斬’的概念,凡有視線掃過,身軀上必然浮現對應的刀痕。
刀光深入元神已成烙印,無法祛除,刀傷如附骨之疽,無法愈合,他們余生都將活在這一刀的陰影里。
好在余生并不長,很快就能走出陰影。
最讓他們無法理解的是,這一刀斬去了和魔帝意志的聯系,此刻雖仍在魔國疆域,卻無法感知到無所不在的魔帝,被單獨拎了出來,再也無法融入魔國這一整體。
九天蕩魔祖師究竟是哪路神仙,竟斬斷魔帝的意志?
三巨頭去一,魔國左右護法狼狽奔走,他們沒聽過真武大帝、九天蕩魔祖師之名,但非常確信,一旦被追上,對方隨便一揮手便讓他們形神俱滅。
待在一起不安全,分開走。
幾步路后,冷白皮右護法心有所感,猛地回頭望去,但見不遠處一道璀璨刀光如新月乍現,枯骨魔將的氣息瞬間消散于天地之間。
魔帝賜予的不死之身全無用處!
冷白皮心神恍惚,渾身一顫,下意識低頭看向自己身軀。
胸前、肩臂的刀傷驟然撕裂,污血噴涌而出,劇痛如潮水般席卷全身,疼得她幾乎昏死過去。
就是昏不了!
邪門的刀光越疼越清醒,越清醒就越疼,從元神作用于肉身,再經肉體反饋至元神,讓她產生一種元神正被千刀萬剮的極致痛苦。
“啊啊———”
劇烈的疼痛之下,冷白皮難以維持人形,起伏不定的妖嬈的身軀如蠟融化,化作一灘蠕動的瀝青狀污泥,緩緩在地面鋪展開來。
全身上下,只剩一張嫵媚的美人面皮,漂浮在顫抖蠕動的黑泥表面。
“咦,你怎么不跑了?”
向遠緩步而來,不滿道:“跑啊,站起來接著跑啊!本座剛來了興致你就不玩了,你是不是玩不起?”
他催促了兩聲,讓冷白皮搞快點,不要在這個時候掃興。
烏漆麻黑的一座城,四下無‘人’,叫破喉嚨都沒用,孤男寡女一個追一個跑多有意思,這時候掃興,真武大帝可是會發飆的。
黑泥上的美人面皮露出驚恐之色,雙唇開合卻發不出聲音,瀝青般的軀體拼命蠕動,只能在地面留下幾道無力掙扎的痕跡。
“這都玩不起,素質太差了!”
向遠冷哼一聲,抬腳踏過那灘正在蠕動的黑色瀝青。
靴底落下的瞬間,瀝青如遭雷殛,瞬間干涸,那張浮在表面的美人面皮迅速沙化,無聲中凋零成灰。
向遠在帝城之中慢悠悠踱步,四周扭曲的建筑不斷變幻。
時而化作血肉牢籠當頭罩下,時而變作萬丈深淵突然裂開,更有無數空間禁制如蛛網般層層纏繞…
“花里胡哨的…”
魔帝手段頗多,可惜全無用處,他會的天地法理,向遠熬夜一個晚上,全學會了。
有資質是這樣的,向遠數次換血洗髓,學什么都快,一個重庭界教的,魔帝需要三年時間,向遠只需要一晚上。
不僅如此,他還在此基礎上,用小世界投影推陳出新,版本已經走在了前面。
故而魔帝空有諸多手段,向遠隨手一擊便可擊破。
他指尖隨意劃過虛空,那些試圖束縛他的空間囚籠,剛靠近就自行瓦解重構,血肉牢籠化作繽紛花雨,萬丈深淵升起白玉階梯,空間蛛網重組為流光走廊。
碾壓式破局!
“該不會我還沒發力,你就倒下了吧?”
向遠環顧四周,眉頭微皺。
魔帝至今不肯現身,連三巨頭被斬都作壁上觀,給人一種避而不敢戰的錯覺。
并非錯覺!
察覺到魔帝的勢弱,向遠眼中寒芒驟閃,身形猛然拔地而起,直沖九霄。
高空之上,罡風獵獵,大日煌煌。
向遠凌空而立,衣袍在狂風中翻卷如云,背后浮現大日虛影,熾盛霸道的強光度霧穿云,撕開遮天蓋地的黑色天幕。粉碎陰霾的同時,烈陽之光利劍般刺入帝城,在漆黑建筑表面灼燒出滋滋作響的白煙。
魔帝依舊穩如老鬼,不愿現身。
向遠腳下,整座帝城盡收眼底。
數以萬計的房屋扭曲變形,如同巨獸體表的鱗甲,街道化作蜿蜒的血管,汩汩流動著粘稠黑液,而皇宮深處翻涌的黑潮,正以某種詭異的韻律搏動著,似乎正是它的心臟。
向遠右臂緩緩抬起,并掌成刀,凝聚到極致的天地法理在手掌邊緣泛起刺目白光。
這一刀落下的瞬間,無數細小的空間裂縫在指節間明滅,造成的扭曲仿佛將時間也拉長了。
轟!!
整片天穹突然變形,綿延千里的黑色云海如布帛般被無形利刃整齊剖開。
一道橫貫百里的白色刀痕憑空浮現,所過之處空間寸寸崩解,尚未真正落下,就已將下方建筑群削去整整三丈,使得地面如波浪般起伏破碎。
刀落,帝城一分為二。
令人牙酸的碎裂聲震徹九霄,整座帝城沿著那道橫貫天地的白色刀痕緩緩對折,兩側城區如同被無形巨手掀起的書頁,以摧枯拉朽之勢傾斜抬升,殘存的建筑或廢墟積木般層層坍塌,洪流涌入對折的中心區域。
在這天地傾覆的末日圖景中央,皇宮轟然炸裂,一道由無數人臉拼湊而成的扭曲身影終于被迫現身。
“吼吼吼———”
由無數人臉拼湊而成的龐大軀體沒有固定形態,時而伸展出千百條觸須,時而坍縮成翻滾的肉山,怒吼夾雜著千萬次重疊,每張人臉都在發出不同聲調的慘叫,千萬道聲浪疊加匯聚,形成令人癲狂的魔音。
它盤踞皇城廢墟之上,便如一個巨大的黑色光源,溢散黑暗長河,攪動天地法理混亂不止。
重力倒轉、陰陽錯亂、五行顛倒…
特效之強,令向遠連連側目。
他皺眉看著下方的魔帝,根據京師的小道消息,魔帝是個身形偉岸的男子,無論如何都不該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而且,不是域外天魔!
向遠心頭疑惑,攻勢不停,背后大日綻開強光,熾烈的光芒中竟浮現出一尊頂天立地的金色大佛虛影。
這尊大佛面容慈悲,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嚴,周身環繞著無量光明,將整片破碎的天地都映照得如同琉璃世界。
向遠單手揚起,如托天穹,金色大佛隨之而動,佛掌遮天蔽日,掌心浮現‘卍’字金印,帶著鎮壓天地的偉力,朝著已經對折斷裂的帝城轟然壓下。
佛掌所過之處,空間層層坍縮,形成肉眼可見的波紋,那些溢散的黑暗長河如遇驕陽的積雪,嗤嗤作響著蒸發殆盡。
“吼吼吼———”
魔帝扭曲的軀體瘋狂掙扎,千萬張人臉同時發出凄厲哀號,血肉觸須瞬間硬化,化作數以萬計的參天黑矛刺向佛掌。
黑暗魔光一瞬暴起,佛掌下方撐起一片污濁天幕,逆亂陰陽,顛倒五行,聲勢不可謂不強。
可惜,向遠的特效在它之上!
大佛掌心卍字金印旋轉,帶起魔帝無法理解的天地法理,每一次轉動都有無限奧妙。
第一轉,黑矛寸寸斷裂;第二轉,污濁天幕土崩瓦解;第三轉,千萬人臉同時凝固…
陰陽交匯,五行歸位,天地法理重歸正常秩序。
轟!!
遮天蔽日的佛掌鎮壓而下,帶著無可違逆的天地偉力,將魔帝所有不服盡數碾碎。
卍字金印旋動如輪,佛光如大日墜地,結結實實按在帝城之上,連魔帶城,一并壓成薄片。
整座帝城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建筑群在佛掌下層層坍縮,佛光邊緣處,污血溢散,噴泉般四下飛濺。
佛掌五指突然收緊,伴隨刺耳的哀嚎,將對折的帝城連根拔起。
地基斷裂處,景象駭人至極,無數魔化的地脈如巨蟒般瘋狂抽搐,斷裂的截面噴濺出粘稠黑血,被污染的土地翻卷開裂,露出下面腐爛的臟器狀組織。
更有大塊大塊帶著血管的爛肉從地底扯出,伴隨污血雨點般墜落。
佛掌轟然合攏,將整座帝城捏成一團爛泥,無量佛火迸發,灼燒慘叫連連。
看架勢,似乎想燒制一枚舍利子。
可惜燒不得。
魔帝身軀無形,意志無所不在,毀掉了帝城,他還有一整個魔國,不會輕易死去。
“吼吼吼————”
震徹天地的龍吟聲中,整片黑暗大地劇烈翻涌,以原本帝城所在之處為龍首,方圓萬里的魔國疆土竟如活物般蠕動隆起。
一條巨大到無法丈量的魔龍破土而出。
這條魔龍之巨大,超乎想象,龍首便有百里之廣,每一片鱗甲都是一座城池的縮影,龍軀蜿蜒如山脈起伏,游走空間崩碎延綿黑色裂縫,龍爪每一次舒張,都帶起席卷千里的黑暗長河。
向遠瞳孔驟縮,如料不差,這才是魔帝的真身。
不過…
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上界小神,帝城豈是你能毀去的!”
魔龍開口,聲音由億萬生靈的哀號組成:“孤即是國,今日噬你肉身,明日打上上界天庭,取天帝為孤果腹之物。”
向遠:(一`一)
有一說一,這個可以有,向某知道一條近路,保你一頭創在臭不要臉的天帝懷里。
“上界小神,孤讓你在臨死之前,見識一下何為一界之力。”
龍首昂起,天地變色,蒼穹被污濁的陰霾覆蓋,天地法理再次陷入無序的混亂狀態,那些被佛光凈化的區域,此刻又重新被黑暗侵蝕。
“一界之力…”
向遠眉頭一挑,幾個意思,魔帝也修習了小世界之法?
應該不是,魔帝的天地法理始終存在于重庭界的框架之內,沒有推陳出新,表明對方不懂小世界修煉之法。
魔帝口中的一界之力,應當指的是重庭界…
但這也不對呀!
向遠眉頭緊緊皺在一處,直覺告訴他,他已經找到了問題的關鍵。
“吼吼吼————”
魔龍昂首,血盆大口如深淵般張開,竟是要將金色大佛連同向遠一并吞噬。
那口中獠牙如連綿山岳,蠕動黑色脈絡,喉間翻涌無邊黑暗,似是一團無法填滿的黑洞。
面對這吞天噬地的一擊,向遠眉頭一挑,非但不避,反而主動上前,任由魔龍將自己一口悶。
金色大佛不然,身軀隨無量光再度暴漲,真正做到了頂天立地。
佛首沒入云端,雙眸如烈日當空,雙臂如天柱垂落,緩緩盤坐在地,以一己之力鎮壓整個魔國疆域。
魔龍沒剎住,一頭創在了大佛懷中。
這時,兩條天柱般的手臂探出,左臂如鐵鉗般扣住魔龍七寸,五指深深陷入鱗甲,右臂纏住龍腰,將整條龍身當鞭子般掄起。
轟!轟!轟!
震撼天地的撞擊聲中,魔龍被按在地上反復摩擦。
聲勢之浩大,即便遠在大周京師,城墻上的士兵也能看到天邊有個頂天立地的金色巨人,正在…嗯,操蛇。
正經的盤蛇之法,和呼啦圈類似,不是草蟒英雄的許仙流派。
大佛掄了一會兒呼啦圈,將皮開肉綻的魔龍狠狠摔砸在地上,直接在地表犁出一道深淵,接著雙手合十胸前,面露無量慈悲。
魔帝以為大佛要開始念經,心下正嘲諷著禿驢自取其辱,就見大佛身后一條條手臂舒展散開,顯現千手之相。
你,你不念經,你整這張慈悲為懷的臉作甚!
轟隆隆———
佛掌連綿壓下…
魔帝如何挨揍暫且不管,參考諸多文獻,就它這樣的濕生卵化之輩,落在佛法手中,要么被坐,要么被騎,總之一頓打是少不了的。
向遠這邊,心頭若有所思,為求證所謂的‘一界之力’,主動縱身躍入魔龍口中,一頭扎進無邊黑暗。
如果他的假設是對的,弗利沙大王口中連天帝都要出手的機緣,就在魔帝身上。
“好一個魔帝,得知向遠要來,提前三年搶了我的機緣,當真欺人太甚!”
向遠大怒,搶東西搶到了老實人手上,為了讓老實人有口難辯,還提前三年搶先占據道德制高點,簡直不要臉到了極點。
向遠元神感應掃過,見龍脊為一條完整的天地靈脈煉化而成,挪移空間,順著龍脊靈脈延伸之處,一路深入而下,于黑漆漆的空間內,尋得一座白色大殿。
非常標準的天宮建筑風格。
“難怪敢號稱掌握了一界之力,確實有這個資格…”
向遠頭疼看著前方的天宮大殿,糾結著要不要前行,他大抵明白了機緣是何物,心頭排斥,不想取走。
取了,穩固棋子的地位牢不可撼。
不取更不行,且不說臭不要臉的天帝會拿走,便宜了這貨,比向遠吃了大虧還難受。
單說此物和重庭界休戚相關,得此物足以改天換地,抹去魔帝生靈涂炭的余毒,讓此界生靈得以休養生息,向遠便無法拒絕。
“罷了,我都躺到現在了,還有什么好掙扎的。”
向遠暗暗搖頭,靜云師父明知道真相不說,有挖坑給徒兒跳的嫌疑,他決定聽白宮主的,既然選擇躺平,就別怕身上的投資越來越多。
就這么著吧!
向遠一步踏入白色天宮,四面皆白,什么都沒看到。
某些東西,不是用肉眼就能看見的。
向遠閉上雙眼,小世界投影緩緩展開,用素染劍尊傳授的法子,將整個天宮納入自己體內。
天帝道種迎來史詩級強化!
是的,重庭界的機緣就是天帝道種,魔帝也因三年前得了此物,逆天改命,走上天下無敵之路。
通往成功的路,總是在施工中!
魔帝的施工隊可能是外包之后又外包,手頭資金本就有限,修到半截的時候,承包商破產還把資金鏈斷了。
天帝道種豈是普通人可以享用的,沒有那個命,沒有諸多算計加身,沒有人保你,拿了天帝道種也只是個移動硬盤。
魔帝就是這種情況,他原本的確是個威武雄壯的漢子,承受不住天帝道種的大造化,陷入瘋狂,走入魔道。
他煉化魔國,將千萬黎民意志化入體內,壯大自身,妄圖使自己獲得稱帝的資格。
有野心有能力,但欠缺眼界,也不想想,人間帝王,如何能與天帝相提并論。
最主要的是,他上面沒人,當棋子的資格都沒有。
向遠上面有人,還有好幾個,得天帝道種入體,咂咂嘴,想評價一下口感,又說不上來。
這次是宮殿,上次是一幅畫,看不見摸不著,元神感知都空空如也的東西,他哪說得上來是什么味道。
非要說詞兒的話,也只有一句。
“沒什么感覺…”
吃了和沒吃一樣,也沒感覺變強了,天帝道種究竟是個什么東西?
身份證嗎?
萬字,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