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應到的未到?”
四月十二日,周六。學院主堡的大露臺上,副院長斯蒂芬斯對帶領新生們的老師問道。
眾人紛紛表示沒有,學生們大多是躍躍欲試的模樣,經過一周準備,一年級新生終于迎來了進入禁林試煉的日子。
“應到的未到?”
占卜系四人小班的隊伍中,家里開妓院的賽文抽了抽鼻子,困惑的問:“我沒聞到啊?”
兩名女生黑著臉離他遠了些,怎么也想不通為啥和這逆天分到一個班了。
雨不會一直下,但頭會。
雨宮寧寧倒對這家伙沒啥意見,似乎是因為她家里有個更下頭的長輩,對下頭男已經免疫了。反倒是另外三人,令她有些頭痛。
首先是茜莉雅。
少女就快把“不安”寫在臉上了,和其他學生的反應完全不一樣。其他班的學生們對于提前一年進入禁林試煉這事表現得很熱情——
大家都是萬里挑一的天才,是格林德沃的學生,剛學奧術半個月水平能趕上尋常人苦練大半年,都有著天才的自傲與底氣,不但不覺得提前一年進入禁林有什么危險,反而覺得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就該進啊。
就算不躍躍欲試的,也是沉著冷靜的模樣,哪有像茜莉雅一樣魂不守舍的。
作為帶班老師,接觸一周后,雨宮寧寧對茜莉雅的才能也有了自己的評估——平庸。
非常的平庸,而且她的平庸并不是以天才為基準的平庸,而是普通人的平庸。
若一節課的內容是植物愈合咒,老師通常只會講魔咒的訣竅部分,然后用一半的時間來進行內容發散,再用一小半的時間傳授咒語的高階應用與變體。
格林德沃大多學生在聽完一節課后就能學會基礎咒語,少部分學生能直接精通,極少部分對該類咒語感興趣的能將高階應用都學會,所有人從學會到精通一般不超過一周時間。
而茜莉雅則不行,她屬于從內容發散部分就開始聽不懂的差生,光是基礎掌握一個魔咒都要一周時間——這并不是她的錯,格林德沃的老師們不會像普通奧術老師一樣手把手教,他們認為有些東西不用講學生就該會,而學生們也確實如此。
這種針對天才的高效教學方式令茜莉雅完全跟不上進度,別的學生下禁林之前基礎魔咒都學會七八種了,她連騎掃把都騎不明白。
一旁的另一名女生梅根也沒比茜莉雅好太多。
但與茜莉雅的害怕不同,她是純粹不想去。
梅根的奧術天賦可比茜莉雅強多了,是正兒八經的格林德沃學生平均水平,對修復類奧術有著極強的天賦,很受現代奧術系的調律師教授喜歡。
但她是個日子人。
梅根不想做任何有風險的事,對可能導致精神永久損傷的禁林敬而遠之,是新生中極少數認為“才一年級就進入禁林是不是不太好”的人,而另一名這么想的是個八歲小孩。
梅根這周幾乎一天找雨宮寧寧請兩次假,說周六有事,雨宮寧寧都沒批,逃得了一次難道能次次都逃嗎?
最后一位更是重量級。
瘸子阿道夫,被奎恩私底下取外號叫“洗頭佬”的刺頭少年,他與兩名少女的態度截然相反,那表情像是磕嗨了。
他是唯一一個提出“禁林試煉半小時太短了能不能換成半個月”的超雄,甚至進入禁林不希望老師跟著。
北大陸人的彪悍在他身上展露無疑,但這種彪悍又是沒來由的,屬于怕嗎?不怕,為何不怕?不怕就是不怕的楞逼。
與這三人相比,僅僅只是下頭的賽文顯得過于正常了。
奎恩站在班級末尾,與雨宮寧寧一前一后。
他輕輕拍了拍有些低氣壓的茜莉雅,低聲安慰道:“沒事,才半小時,很快就出來了。”
茜莉雅讓他想起了在地球上讀書時,每逢體育考試就往地上一蹲的女生,趕鴨子上架屬于是。
茜莉雅扯著嘴角笑了笑,故作鎮定的揮揮拳頭。
奎恩的奧術比起茜莉雅還不如,但他是真不怕。作為教職工中的一員,他比學生提前得到了更多信息,這次進入禁林并不會深入深淵,只會停留在表層,讓孩子們先適應深淵的污染。
嚴格意義上來說,深淵表層屬于深淵和現實的交界地,學院的不死圖騰依然能發揮作用。各位老師得到的指示是出問題了就立刻殺死學生,利用死亡返回學院是最快的脫離方法。
清點完人數后,斯蒂芬斯便舉起魔杖,也沒見她念什么咒語,站滿人的大露臺便轟然一震,緩緩升起,最終與城堡分離,變成奎恩曾乘坐過的星梯向下方飛去。
很多學生都是第一次坐星梯,他們的反應與奎恩見過的那幫精英面試者們一模一樣,紛紛蹲了下來研究起令石臺浮空的符文。
奎恩站在石臺旁,等星梯穿越過云層,鏡湖與山頂的風景在他眼中清晰了起來,森林像是被光與霧籠罩的畫,朦朧而秀美。若用愛士威爾的方向衡量,星梯下降的方向是東威爾湖對面一側,那一側的土地面積很少,并未被開發。
奎恩不動聲色的望了眼東威爾方向的樹林,或許是林霧遮擋的緣故,他并沒有看見那棟洋房,三天前得知小蘿莉竟然是他找了半個月的琳,奎恩不由后悔的直呲牙。
他到處蹭課上除了惡補知識外,還有順帶著找琳。但無論是六年級的大課,還是各種時間段的小班課,他從未在點名中聽到“琳”的名字,雨宮寧寧說“琳很漂亮,等你見過就知道了”,奎恩還以為是茜莉雅這種漂亮,壓根沒往小蘿莉身上聯想。
他在琳面前露出的破綻有點太多了,那不勒斯披薩如果她是名來自地球的穿越者,又喜歡披薩,那大概率聽過。
但從她的反應來看不像,安庫亞應該是想多了。
就算穿越者是個沒吃過披薩、沒聽過“那不勒斯”、不愛穿內褲的暴露癖,也不該那么呆萌才對。這種性格奎恩只在動漫里見過,冷冷的像是綾波麗,但又不至于那么三無,哪有穿越者長這樣的?
現在回頭來看,她那天瞬移走時施展的還真是空間魔法,與安庫亞情報中“鉆研空間魔法想要尋找不存在的世界”對上了,所以保留部分嫌疑。
五名勇者嫌疑人中,琳的可能性是最小的。
其次是茜莉雅,她此時就在奎恩身旁,有些緊張的蹲了下來。星梯的飛行很平穩,在奧術的保護下跟平地一樣,完全沒有高速移動時的推背感,但她好像恐高,不但蹲著,還一只手抓著奎恩的褲腿,像個小慫包 奎恩看到這樣的少女,難免有些犯嘀咕。
歷史上的各位勇者老鄉們,無不是英霸傳奇之人,他們的經歷都不用改編就能直接翻拍成異世界廁紙動漫,與之相比茜莉雅未免太菜了點吧?
要知道,梅林十四歲就掌握魔法了,而茜莉雅家里還有個不列顛宮廷首席奧術師養父在手把手教,都學的一塌糊涂。
超凡能力也是一大疑點,勇者命途可以雙修,戰職是最好的選擇。據安庫亞的猜測,勇者們就沒一個是靠神明恩賜進階的圣職者,但茜莉雅卻是永恒與時光之龍命途的序列八“新生”.
難道她喜歡勇者故事和鋼琴只是個人愛好?
奎恩留個心眼,但下意識還是認為她嫌疑不高。
黑幫老大艾克目前沒見過,不好下論斷,倘若珠寶店搶劫案背后有著黃金之風參與,那他的可能性同樣不高。
他若是勇者,這么做完全沒有任何好處。
嫌疑最高的,是埃隆和神父悉薩。
奎恩想起系統的占卜,眼眸微微一瞇。一個月內.現在已經過去一個星期了,安庫亞一直在校外查案,他有預感,或許勇者的身份將因為安庫亞對埃隆的調查而水落石出,又或許是過幾天兩人一起去圣樹教堂見悉薩時試探出什么.
星梯橫穿了半片鏡湖,緩緩靠岸。
湖岸竟圍著一片古老的碉堡。
青苔覆蓋在嶙峋的城墻上,粗糲的巖石壘成方方正正的石堡,石隙間裸露出夯土與碎砂犬牙交錯的痕跡,在彌漫的光塵下透出一派厚重來。
一名歷史系教授為大家介紹道:“這是全世界現存最完整的深淵監視堡壘,我們推測建造時間恐怕在黑暗紀元之前。萬年間歷經了無數次重建,最后一次修補由千年前的梅林校長主導,他給這座堡壘取名為長城格林德沃段.”
奎恩豎起大拇指,那很能擋清兵入關了。
延綿的碉堡與城墻建在五公里長的湖畔邊,剛一靠近,便能看見到處插滿的學院警示牌,警示牌卻并不是告誡學生禁止進入,而是寫著“鎧甲危險,請勿觸碰”。
奎恩這才注意到,在每一段堡壘之上,都矗立著一座古舊的持劍鎧甲。
鎧甲兩米多高,劍刃布滿了塵埃與銹跡,仿佛與靜默了千萬年的古老城墻融為一體。
奎恩眼眸猛地一縮。
這是魔王城的鎧甲?!!
在露比帶他走過的道路上,這類鎧甲隨處可見,好似魔王城的幽靈守衛一樣矗立在灰霧之中。
堡壘上的鎧甲與魔王城的鎧甲幾乎一模一樣,無論是華麗的紋路還是瘦高的身形,不同之處在于這兒的鎧甲太過古舊,如腐朽的廢銅爛鐵,背后的斗篷幾乎風化成了碎布,而魔王城的鎧甲就要威武得多,如全新一般閃閃發亮。
有學生看到警示牌,疑惑發問:“觸碰鎧甲會怎么樣?”
回答這個問題的是副院長斯蒂芬斯。
她嚴肅的停下腳步,轉身,聲音在每個人的耳旁響起:“這些鎧甲是封印深淵的鉚釘,每一具都沾附了濃厚的深淵污染。如果不想變成瘋子.就不要亂爬城墻。”
眾人皆打量起城墻上的鎧甲,下意識離遠了些。
深淵污染至今沒有治愈的案例。
經過一周的學習,學生們已經知道了這玩意有多恐怖,輕則瘋狂,重則靈魂被拖入深淵,死亡遠不是盡頭。
在城墻的中段,星梯停靠的前方,有一節缺口。
而缺口的中央,坐著一名雙手握持拐杖的老獸人,他像是扎根于大地的樹樁一樣,閉目不語。
如果不是副院長走過去跟他打了個招呼,眾人恐怕都不會注意到他的存在,包括奎恩都下意識將這個兩米多高的大家伙忽略了。
他披著一件包裹全身的黑斗篷,從尖尖的豎耳和灰白的絨毛來看,恐怕是魯珀族的狼人。
這條老狼如同睡著了一樣,就連斯蒂芬斯向他打招呼都沒反應,副院長很是習以為常,揮揮手帶領著學生們從缺口處魚貫而入。
直到占卜系的小班經過時,老狼的鼻子忽然抽了抽。
奎恩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剛剛它睜眼了?
老狼的雙眼依然閉著。
奎恩也不好停下來打量他,跟著隊伍一起經過。
學院里稀奇古怪的東西多了去了,學生們對駐守在禁林門口的老獸人并不好奇,當通過了這條古老的哨卡后,映入眼簾的是一座與學院風格相似的大理石瞭望臺。
在瞭望臺前方,有幾條搭載了起吊機的斷橋,刻滿符文的鎖鏈聯通著籠子、吊籃,奎恩目光微微一凝,這些并不是常見的奧術符文 這是用古泰拉文寫的太陽禱詞?
奎恩只能認出在《創世福音》中出現過的“沐浴光明,承蒙神恩”,更多的字卻認不出來了,應該也是與教廷有關的文字。
騷動聲從前方傳來,隨著靠近瞭望臺邊緣,瞭望臺之下的風景終于完整的展現在了他眼前。
那是無邊無際的黃金林海。
灰霧漫過遠方,如同加載錯誤的世界,本該是山頂邊緣的區域,卻違反常理的出現了一片望不到頭的森林。
站在眺望臺之上俯瞰,深黃、褐黃、金黃色的樹冠綿延成起伏的浪,皆是如同參天的高塔般的樹,形似白蠟或橡樹,但要粗壯高聳的多。
林中一點風都沒有,近處的視野還算開闊,可稍微遠些,淡淡的灰霧便從林間升起,浸潤了一切光芒,冷杉尖塔狀的林海輪廓消融在秘境般的大霧中,仿佛有什么東西在吞噬世界。
奎恩眼眸一點點的睜大,這個霧氣 不會錯,這種死寂虛無如同死海天幕的感覺,是徘徊在魔王城周邊的灰霧!
“灰霧的范圍就是禁林哦。”
雨宮寧寧在一旁懶洋洋的說:“往里面走,等認知開始出現問題,就說明進入深淵的范疇了。不過那只是第一層,emmm魔族防御系那幫學生應該能頂住吧,你們頂不住也沒關系哦,時間一到我會將你們帶出來的。”
阿道夫一聽這話頓時不爽起來,魔族防御系班上的十名學生目前來看,都是新生中的拔尖水平——大家都有所偏科,但唯獨魔族防御系的學生很均衡,學啥都可以。
“要不我們呆一小時再出來吧,上點強度。”阿道夫提議以量取勝。
“不行。”雨宮寧寧果斷拒絕。
“寧寧老師”梅根弱弱的舉手:“能時間不到就把我們帶出來嗎?”
“也不行。”
唯獨賽文慧眼獨到,看著這片林子若有所思。
“如果深淵一層沒那么危險,時不時又有人進去,這是沒有競爭又沒有監管的藍海啊!我有個想法,不如我們合資在里面開妓.”
“不行!!”雨宮寧寧毛了,這狗屁班級帶不了一點。
奎恩在一旁眺望遠方被灰霧籠罩的森林,這和他想象中的禁林不太一樣。
他原本以為會是更陰森、荒敗一些的世界,像是《喜羊羊與灰太狼》里狼堡周邊那種森林,都是歪脖子枯樹,里面充滿了不可名狀的古怪,不然怎么對得起“深淵”這個名字.
他問老板什么是深淵法則,老板說他進一次就懂了。
可是,進這種森林能懂什么?
安靜的像是空無一物。
學院對深淵的介紹中,強調過很多次“深淵并非正常的空間,不能用常識理解。”
因此,深淵的探索者們根據污染的嚴重程度,將深淵分為了七個深度。
第一層為表層,是現世與深淵接壤之處,也就是眼前所見的密林。據說各個深淵入口的表層都不相同,進入后會迷失方向感,乃至常識、自我認知,但如果精神力足夠強,便能抵抗迷失。
第二層為污染層,意味著真正踏入了深淵,現世的法則在此失效,而那種侵襲精神的迷失感將成倍增強。一旦在污染層迷失,則將如這層名字一般遭受深淵污染,有人救能出來當個瘋子,沒人救那靈魂將歸屬深淵,化作混沌的養料。
第三層為墜落層,學院大多數教授做好全套準備,也只能止步于此,據說墜落層的深度是表層與污染層加起來的十倍大,也是人類意志能抵抗認知迷失的極限。
第四層為潛淵層,人類一旦進入這個深度將百分百遭受污染,連魔法師也不例外。除了那些寥寥無幾在奧術領域登峰造極的大魔導師能用物質化的精神力抵御污染外,就只有少部分高序列超凡者能在這層行進。
第五層為不歸層,人類有記載以來,除了勇者之外,沒人能從第五層回歸,故此得名。
再往上兩層學院沒教,雨宮寧寧提了一嘴,對深淵第六層和第七層的研究都是沒有任何參考的臆想,新生聽了也白聽。
副院長斯蒂芬斯舉起法杖,往地上一頓。
這是奎恩第一次聽見斯蒂芬斯念咒語,有種奇異的頓挫感,像是一行本該很長的法咒被去掉了大量音節,五十條透明的繩索從那根一人多高的法杖頂端射出,連入了每位學生的后腦勺。
“關于注意事項,你們可能進入禁林后就會遺忘,我就不多說了。”
“各位老師請再次檢查學生是否攜帶不死圖騰,檢查無誤后依次前往投擲籠。”
“在禁林中.”
她本想說“請依靠自己”,但看著這些新生們或稚嫩或年輕的面孔,最終還是改口成了:“有任何不適,請立即跟同行的老師說。”
“為期半小時,試煉目標是離開禁林。隨行的老師會根據你們所作所為評估這一次的學分,而離開禁林者能獲得滿分和一千金鎊的掃把巷購物額度.”
斯蒂芬斯看著一個個班級走入各個被起吊機吊著的鐵籠中,微笑道:“我在現世期待著你們的收獲,祝各位好運。”
奎恩開啟了魔王之瞳,能看到學生們與斯蒂芬斯法杖相連的繩索。
這似乎是某種保險措施,能在學生遇到危險而不死圖騰又不生效時將他們釣上來。
老實說奎恩也想要,因為占卜系只有他和雨宮寧寧,所以他將一同進入這個古怪的籠子,陪伴學生們探險禁林。
他想要看看遠方的灰霧在魔王之瞳中是何種摸樣,本打定主意,如果精神力有任何迅速消耗的前兆就立即切斷魔王之瞳,但沒想到的是 他只看到了一片混沌的黑。
這是奎恩第一次在魔王之瞳黑白的視野中,看到如此濃厚的色塊,就像烙印在世界肌理的一塊揮之不去的疤,讓他毛骨悚然。
學院要把學生送到這種地方去?為什么?能有什么好處?
鐵籠吊在半空中,腳下就是黃金色的林海——用黃金色或許不太妥當,這更像是秋天的顏色,火紅而熱烈的黃,如同楓葉,葉片又不是楓葉的形狀,反倒和那天見到神父西薩時,他蓋在妓女身上的葉子很像。
鐵籠門合攏,六人被關在了一起,茜莉雅有些害怕地抓住奎恩的衣角,而奎恩則回了她一個不用擔心的眼神。
其實奎恩也有些發憷,但雨宮寧寧跟他保證過,深淵一層的精神干擾并不強,哪怕是序列九的超凡者都能在里面待上一兩個小時,這也是學院敢讓學生進入其中試煉的緣故。
八個裝滿人的籠子外分別走來一名老師,而給占卜系送行的正是雅各布,他笑著舉起魔杖,雨宮寧寧在一旁小聲說“輕點啊,別打太遠等等回來麻煩。”他比了個“明白”的手勢,八名老師一齊念誦魔咒——
光芒一閃,八座籠子如炮彈般被魔杖發射了出去,牽引著鎖鏈在天空劃過數千米距離,伴隨著學生們的尖叫聲,落入遠方被灰霧籠罩的禁林之中。
瞭望臺上,見學生們都走了,一名教授立馬揮舞魔杖變出一地食材和燒烤架,興高采烈的準備開飯。
“來來來,先點菜吧——”
隨行的眾老師沒了原先嚴肅的模樣,紛紛拿出準備好的酒水或水果,準備搞團餐。
去深淵表層,每組學生還有兩名老師跟著,委實沒啥可擔心的。
斯蒂芬斯是四位院長中最隨和的一位,這種時候往往會邊說“上班時間不準喝酒”邊加入進來搞上兩口,但此時老人卻站在原地沒動,眉頭緩緩皺起。
“斯蒂芬斯,吃不吃卷心菜沙拉?”比院長年紀還大些的空間魔法教授芭芭絲拿出兩個木碗,“今天早上才從魔像田里采的,看起來可甜.”
斯蒂芬斯沒有答話。
熱熱鬧鬧的眾人漸漸安靜了下來,開始意識到不對,依舊是芭芭絲教授問道:“出什么問題了?”
“占卜系四名學生的靈鏈還在延伸.”
其他七個班早已落在禁林中,斯蒂芬斯扭頭問道:“占卜系是誰發射的?”
“斯蒂芬斯院長,是我。”雅各布左看右看,站了出來。
“你把籠子打了多遠?”
“沒打多遠啊”雅各布困惑的說:“卡文迪許老師嫌麻煩,我就只用了七八成力,應該會落到禁林邊緣才對。”
也顧不得訓斥他不按流程來,斯蒂芬斯立馬吩咐道:“檢查一下他們的深度計。”
雅各布跑到牽引鐵籠的起吊機旁,鎖鏈飛速抽走的擊鐵聲如車輪般響個不停。他看向用鐵索長度計量深度的深度計,面色徒然一變:“他們怎么跑到污染層去了?!等等.不對——鎖鏈要到頭了!”
眾人皆大驚失色,反應快的已經舉起魔杖,施展奧術想要將鐵鏈拽住。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本該在第二層沉底時就將鐵籠拉住的保險裝置,在到達極限的那一刻猛地一沉,鐵鏈上銘刻的銘文密密麻麻亮起,通往遠方禁林的鏈子如同太陽般大放光明,可這僅僅僵持了不到兩秒,陽光便黯然熄滅,鐵鏈轟的一聲崩斷了,軟趴趴的墜入森林中。
仿佛拉的不是一個鐵籠,而是一顆墜落的行星。
沒人知道斷口在哪里。
眾人看著倒塌的起吊機,死一般沉默。
從建校之初,禁林試煉便被梅林提出并實踐,千年來從未發生過這種情況。
站在起吊機前的雅各布咬牙,轉身往最后一條還沒發射的斷橋鐵籠走去。
“我去污染層找他們——”
“等等。”
斯蒂芬斯雙手顫抖的抓緊法杖,臉色有些蒼白。
“我牽住了。他們停在第三層去,把琳找來,快!”
奎恩坐在鋼琴椅上。
他看著面前蒙著厚厚一層灰的鋼琴,“斯坦威”的金色英文字母與標志令他恍如隔世。
他錯愕地抬起頭,眼前是一片廢墟的室內,昂貴的水晶燈墜落粉碎,桌椅倒塌,油畫歪垂,餐具與白瓷碟摔得到處都是,一地的大理石塊依稀能看出酒吧臺的輪廓.
目光漸漸定格在了一臺65寸的液晶電視上,屏幕布滿了裂痕,但那熟悉的“sony”品牌字母在告訴他,這是他初中高中擦了五年的電視。
這里是.北歐幻想?
他茫然的站了起來,臉上的神情從疑惑到狂喜。
北歐幻想怎么拆遷了?
我回來地球了?!
他又茫然的低頭,手上戴著白手套,身上是一件廉價感滿滿的燕尾服,這是打工時穿的工服 他在回憶剛剛發生了什么事,學院,禁林試煉,籠子,發射,失重感,黑暗.
奎恩皺起眉頭,難道所謂深淵對認知的扭曲,就是這種情況?
可我現在的思路和記憶都還很清晰 咚,咚咚咚.
敲門聲傳來。
奎恩眼眸一凝。
被老板教育過的他變得謹慎多,摸索口袋,米斯達和蛇鱗都不知所蹤,奎恩清楚現在不是發愣的時候,他迅速從地上挑撿一塊鋒利的碎石,緊緊握在手里。
超凡特性.還在。
北歐幻想雖然變得像廢墟一樣,但建筑布局還是與記憶中沒差,奎恩拿著磚躲到墻后,任憑門外怎么敲他都不出聲。
正當奎恩在思考對策時,茜莉雅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老師?老師——你在嗎?!”
奎恩不由神色一松,在腦海中迅速考慮了幾種可能性。
哪怕認知被干擾了,雨宮寧寧肯定還是正常的,畢竟只是深淵一層,她肯定一旁守著自己。
而茜莉雅是學生,有副院長的靈鏈保護,應該不會被操控。
保險起見,奎恩再次打開了魔王之瞳,視野中干干凈凈,沒有任何魔力的痕跡。
他這才走過去,心想她是來喚醒自己的?
可還沒等他開門,門就被人從外面打開了。
“老師,干嘛不開門——我生氣了!”
陽光撲面而來。
奎恩眼眸猛地一縮,整個人如遭雷擊,愣在原地。
眼前的少女沒穿奧術師袍與JK短裙,取而代之的是一件印著“圣心高中”中文與校徽的白色校服,運動短褲下的長腿清瘦又白皙,踩著一雙沒有品牌的運動鞋與短襪。
更遠處是廢墟一般的城市,巨大的夕陽為倒塌的國貿大廈打下斜影,一輛勞斯萊斯幻影的車骸在大地上熊熊燃燒。
晚風灌了進來,冷茶棕色的漂亮卷發飄散在黃昏如火的光里。她笑盈盈的看著呆若木雞的男人,撲進他的懷中——
“老師,今晚雨桐不用補課哦,我們去約會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