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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5章 族群之爭

  “妖族使團要來人族拜訪,此話當真?”

  “據說信使已經快馬加鞭趕去了盛京,送去了訪京名單,其中還有妖族皇室嘞。”

  “這妖族的態度為何轉變的如此之快?”

  “這就無人可知了…”

  盛京以西,人族中興之地幾座城池之中,自涼風送爽的清晨開始,從云州傳來的消息便讓城中眾人議論紛紛。

  自打幽云二州淪陷之后,妖族與蠻族在人族眼中便都是一樣的侵略者。

  唯一不同的是,人族與蠻族有著長達千年且不曾中斷的攻打及守墻的歷史,但與妖族并無大恨,甚至還有一段和諧的通商貿易期。

  如今人族元氣還未恢復,況且六大仙宗之間矛盾叢生,不易團結,族群沒有反攻之力,只能通過不斷出使來分化妖蠻二族的聯軍。

  可站在妖族的角度上,他們必然是清楚人族想法的,按道理來說應該固守與蠻族的同盟,拒絕出使才對。

  但如今的現狀卻變成了妖族接見了人族使團,并愿意派遣使團前往青云腹地訪京。

  難道他們不怕蠻族心生猜忌?不怕蠻妖聯盟土崩瓦解?

  要知道,如果妖蠻二族沒有那么團結,人族是有機會將他們驅逐出境的,這一點想必妖族也會知道。

  正是因為如此,聽聞這個消息的眾人才會格外不解。

  秋日溫和的午后,暮云斂色,日腳西斜,商幡參差飄舞。

  千甍鱗次接蒼黃,飛檐斗拱懸銅馬,風過時清響雜市聲。

  空氣中飄著剛出爐的胡麻餅的焦香、糖炒栗子的甜糯,還有隱隱的桂香撲鼻。

  中州西南的東牛城中,季憂與元辰從書局之中邁步走出,兩人的手中各自拎著一捆厚厚的話本,邊說邊走,邁入了書局對面的酒樓。

  自打季憂暫時結束沖關之后,憋壞了的元辰就拉著季憂到處跑,如今已經逛了中州的八座大城,進入無數有說書節目的茶樓,還買了無數話本。

  但他那夢想成為俠客的癮卻未得滿足,反而愈演愈烈。

  彼時的季憂剛剛落座,元辰就以手肘撐住桌面,手捧話本,看的細致且入迷。

  “這些話本可夠你看個數月了?”

  “夠,但這些腦補之作仍不如姐夫的真實經歷精彩,青云天下還是需要公輸兄那般的人才。”

  季憂正翻轉了倒扣的茶杯,將茶水注入之際嘴角一咧:“他那話本也是純腦補的,五十步笑百步。”

  元辰抬起眼眸:“但是好看啊!”

  “你這種小孩子就是被這種東西給看壞了腦子的。”

  季憂說著話,將其中一杯清茶遞到元辰手邊,又將自己的茶水喝下,也從桌邊提上一摞他帶進來的書。

  青云天下的修仙者都無比崇尚道修,覺得悟道才是修仙唯一正統的途徑,所以不曾有人煉體,以至有關于煉體的典籍也如鳳毛麟角般稀少。

  可他已經抵達了肉身無疆的第九重關,馬上就要神游。

  神游是悟道境專屬的境界,是最為純粹的天人感應,而神與肉是相互制衡的存在,又怎么可能會有肉身神游這種概念,這讓他不得不謹慎對待,需要尋找一些理論依托。

  而跟著小舅子閑逛書局之際,他驚喜地發現了不少以煉體修士為主角的話本,這讓他想起了自己搜尋守夜人蹤跡的經歷。

  有些被人族修仙者摒棄遺忘的事情,會流傳到凡間被當做創作資料,這也是很常見的情況,所以季憂覺得這些話本應該會有些一些關于練體修士的古早記載。

  他現在帶進來的書就是這幾日所搜集的,關于煉體的故事。

  伸開第一本叫做《身如金剛》的話本,季憂開始沉浸式閱讀。

  少年紀游是個出身微末的凡人子弟,因為妹妹被魔宗抓走而加入了仙宗,但出身問題導致他不受仙宗重視,能獲得的資源也極少,于是他無奈走上了不需要那么多傳承的煉體之路。

  他勤勤懇懇,不斷修行,最終在一場叫做天下第一悟道會的賽事上以毫無懸念的戰績拿到了第一。

  季憂看的一個眼大一個眼小,嘴角一陣抽搐。

  壞了,這他媽是我的故事,我說紀游怎么這么熟悉呢,合著我現在已經是凡人心中的爽文模本了。

  不過仔細想想,這倒也合理,畢竟以這種話本作樂的基本都是凡人,而且多數與季憂出身相當,也許只有這樣的故事才能讓他們有代入感,從而令他們能夠產生有朝一日可以改換階層的虛假憧憬。

  但這些寫書的也忒懶了,連名字都不愿意多想一個。

  他忍著腳趾扣地的尷尬繼續看下去,就見故事之中的主角一路浪蕩,聲名鵲起,然后被一富婆姐妹同時愛上,過了一大段用濃重筆墨描寫的沒羞沒臊的生活。

  得,這是個新故事。

  不是商周的,是上周的。

  季憂確定了這一點,隨后拿起第二本。

  少年秦云出身一個衰敗的遠古世家,因為家族逐漸式微而備受打壓,于是出走拜師,在一山村遇到了一位身材魁梧的樵夫,走上了煉體之路。

  有了,不是自己的故事,季憂精神振奮,興致勃勃地往后看去,結果看著看著,他的臉色又開始慢慢發僵。

  故事之中,少年秦云一路浪蕩,打敗世家子弟入了內宗,在遇到一個天賜良機的時候卻被宗內長老限制,要求他不許使用殺招,但最后被主角以力破之,最后被富可敵國的姐妹花同時愛上。

  姐姐白天,妹妹晚上,妹妹還喜歡邊喘邊叫姐夫。

  有原創,但是不多,除了開頭編纂的那一段基本都是自己的。

  季憂興致微涼,但還是耐著性子看向了第三本。

  少年狄秋是個孤兒,從小就討飯為生,某次因為將討來的炊餅分了一半給街頭的老乞丐而得到了他的煉體傳承,后續打敗了世家子弟進入內門,但被針對,后以力破法被姐妹愛上,過了沒羞沒臊的生活。

  好家伙,合著不管是什么樣的開頭,我都和姐妹過上了沒羞沒臊的生活是吧。

  季憂直接把書合上,沉默許久后又表示理解,畢竟這些帶著嗯嗯啊啊的橋段的確是老百姓喜聞樂見的…

  元辰此時正看著姐夫,心說看書就看書怎么還能看出脾氣呢,于是伸手摸向那本《身如金剛》,但還未拿起就被季憂按下了。

  “這不是小孩子能看的。”

  正當元辰發傻的時候,有一名穿著無慮商號的卷邊短袍的男子走到了街面上,四下環顧間在酒樓鎖定了季憂的身影,于是匆匆而來。

  這男子很快就來到了茶樓的二樓,停在了季憂的桌邊遞上了一封傳訊。

  季憂伸手接過信箋,拆開后看了一眼,發現這信是自青州北部而來,傳信者是匡誠。

  信中信息不多,主要就是兩句話:我要回京了,季兄何時歸來與我一見。

  自打看過匡誠說要出使妖族,并問他有沒有話要帶給故人,季憂就一直害怕他因為相信了公輸仇的故事而胡說八道被砍掉狗頭。

  不過從前幾日開始,周圍便不斷有妖族將要訪京的消息傳來,讓他稍稍放了下心。

  因為妖族若真的有睦鄰友好之意,那就不可能真的對人族使團下手,匡誠自然不會遇到什么危險,所以他會回京也是在季憂意料之內的。

  可是剛剛有過入侵九州之事,睦鄰友好現實么?還是妖族別有他意呢。

  噔噔噔——

  一陣獸蹄飛奔之聲沿路響起。

  彼時的盛京官道之上,六只高大的妖獸鼻孔噴著粗氣,四蹄輕踩而過,渾身的鱗甲在陽光的折射下微微泛著藍光。

  而在這六只妖獸之后還有三只妖獸,正拉著一輛馬車。

  透過車窗的紗簾,能看到有一位女子正在靜坐,微風一掃便能使得紗簾半起,露出那略帶冷漠的花容,以及十分引人注目的緋色豎瞳。

  “本以為那妖皇子夜寒的氣息就已足夠強大,沒想到連這位妖族公主也是。”

  “妖帝一脈,自然是非同小可的…”

  妖獸所拉動的馬車后方,司仙監眾人正騎馬跟隨,不由得對那車架之中的妖族公主議論紛紛。

  雖然妖族不修天道,但總有氣息可以叫人分辨的。

  根據氣息的感受,他們發現這位年輕的公主并不弱于跟在前方的那些御前妖將,應該也是天妖境界。

  匡誠此時也在司仙監的隊伍里,對馬車之中的妖族公主觀察不斷。

  出使妖族長達半月,他一直沒有機會與這位公主攀談,但卻確認了她就是公輸兄故事里的那位封陽殿下,但他又發現這位殿下并沒有故事中那般性情溫和,一時有些摸不太準。

  想著想著,前方的馬車速度忽然減緩。

  匡誠抬頭看去,發覺是走在最前方的異獸先停了腳步,隨后才使得馬車也漸漸停下。

  跟隨在后側的妖將很快就朝前跑去,對路旁一塊平整的土地進行了清掃,并開始搭設臨時的涼棚,看樣是要在入城之前略作休整。

  此時,封陽從馬車上下來,與身邊守衛輕語,大概說問到了何地。

  而在詢問過后,她就帶著侍女與護衛朝西側的山林走去。

  司仙監的眾人正在看著這一幕,還未將目光收回就見副監彭東陽邁步而來:“妖族的公主殿下想要去周圍轉轉,你們帶上些人手跟著。”

  “那是萬涿山吧,一座矮峰而已,有何可轉?先前路過偌大的賀蘭山她都沒去的。”

  “原因莫問,只是妖族忽然答應出使人族,目的尚且不明,盯著他們不要隨意亂走。”

  “是。”

  接下命令,司仙監各部跟在那位公主后側開始朝著山上走去。

  他們并不想讓對方感覺是在監視,所以盡量保持著一個不緊不慢的距離,緩步跟隨。

  視線之中,那位妖族公主正漫無目的的四下打量,像是在觀光,但她的腳步略快,又不像是在觀光,讓人覺得十分疑惑。

  不過當走到山上的時候,那位妖族公主忽然停下了腳步,而后便一直盯著西側未再轉眸。

  匡誠此時跟到了山上,沿著她的目光走去,看到零星幾家農戶,木門上還掛著去年新元的舊燈,眼眸逐漸睜大。

  他知道這位妖族公主為何會來這里了。

  因為當年為了讓季兄的好身體征服天下,他寫了好多故事編成了話本,通過豐州的靈石售賣送到雪域,希望能被這位妖族公主看到。

  而那部話本開篇最精彩的一幕就是新元節的萬涿山忽然爆發尸潮,季兄隨天書院上山,救助被圍困的丹師。

  當時的季兄為了不讓邪尸涌下山,殘害百姓,毅然決然地引走了尸潮,將其攔在了山崗之上。

  匡誠在寫這段的時候自己都很興奮,心說這不得把人迷死。

  結果,他真的一語成讖了。

  封陽公主是來看季兄當年走過的地方,也是為了看那村落懸掛的慶賀新元的彩燈。

  還得是我季兄…

  視線之中,封陽在山崗佇立許久,雙瞳閃爍之間微抿紅唇。

  “公主殿下呢?”

  “回稟皇子,公主殿下大概乘馬車太久有些煩悶,去了山上閑逛。”

  臨時搭建的涼棚之下,妖皇子夜寒及兩位少族長鱗斗與牙山已在端坐飲茶,聽到匯報之后輕輕點頭。

  就在此時,一位身材魁梧,渾身毛發的妖族男子來到棚中,強大的氣息令周圍的風聲都加重了幾分:“皇子殿下,馬上就要到盛京了,我們現在回去還來得及。”

  “典也將軍,我先前便與你解釋過,出使人族是陛下的御令,而非我私自之舉。”

  “陛下不可能會下如此亂命。”

  渾身毛發的魁梧男子將雙目圓睜,聲音陰沉。

  他是妖帝御前天妖將之一的典也,出身于毛族,同時也是蠻妖聯軍的陣前統帥,攻入九州時候最迅猛的那支西部突擊軍就是他所掌領。

  或許是在戰場上與蠻族將領建立了同生共死的情感,典也對于族群派遣使團出使人族極為不解。

  毛族性情憨厚,且頗重義氣,在他看來這是一種背叛。

  眼見著涼棚內氣氛稍顯凝重,朝倉不禁走入了茶棚:“典也將軍,我可以證明,出使人族確實是陛下的御令。”

  “不可能,陛下不會如此糊涂。”

  “我知道典也將軍覺得同盟之間,信任是最重要的,但千年之前,人族與妖族之間也是這般相互信任的,可歷史告訴我們,這樣的信任并不能一直持續到最后。”

  典也瞇住了眼眸:“我不明白。”

  妖皇子將茶杯放下:“前幾日朝倉被我暗中派去了人族的先賢圣地,搶奪人族口中的先天靈寶,結果負傷歸來,此事你可知曉?”

  典也看向朝倉的手臂:“此事我自然知曉。”

  “那你可知那被搶奪之物是何?”

  “皇子既然這么問了,那必然不是先天靈寶如此簡單,只是典也愚鈍,猜測不出,還請皇子殿下解惑。”

  “其實一開始我也不知道,只是潛意識覺得重要,直到陛下抵達云州,他告訴我,那是人族的一縷氣運。”

  夜寒說著話,眼眸逐漸變得深邃。

  朝倉前往先賢圣地爭奪引發天光之物未果,負傷歸來,沒多久之后他的父皇便從雪域御駕而來了。

  而當父皇聽過了朝倉描述,尤其是手持此物后全族氣息大變的描述之后,他沉默許久,最后告訴他們那游魚一般的仙光應該就是一縷人族氣運。

  妖族歷史與人族歷史不同,尤其是關于千年之戰的描述。

  在人族的歷史之中,妖族是作為友軍無私幫助人族打敗了遺族,而后又不求名利地讓出了九州,自己則遠走雪域。

  而在妖族的歷史之中,人族是竊取了最后的勝果,仗著圣器在手逼得妖族不得不遠離故土。

  那么若是把圣器降臨作為戰局更改的關鍵,有一個征兆就十分值得注意了,那就是在圣器被降下之前,初代妖帝曾見到人族氣運大漲。

  也就是說,氣運、圣器與天道之間一直都是存在聯系的。

  那么人族氣運忽然開始流逝,就很可能預兆著天道馬上就要重新選定種族。

  所以他們開始逐漸接觸使團,并決定在此時出使人族。

  不為別的,只是為了借此機會查清楚人族氣運到底出了何事,以此做好準備。

  抓住天道眷顧,這件事遠比蠻妖聯軍更加重要,這也是為何妖族會忽然改變態度的原因。

  典也聽后陷入了沉默,終于知曉他們此行究竟為何,于是拱手從茶棚之中離開,不再糾結。

  蠻妖聯軍其實與當年的妖人聯軍并無區別,在勝果降臨之前大家都是同生共死的戰友,可到了最后,總會有一個族群是徒做嫁衣的角色。

  妖族已經犧牲過一次了,并因此付出了流亡千年的代價,而這一次他們再也不愿意重蹈覆轍,所以要事事都走在前面。

  這是族群之爭,任何私人的想法都無法更改族群的意志,因為沒人能背負的起讓族群再遠走雪域下一個千年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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