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上次離去相比,丹山倒是沒有多少改變,連那些戰斗所塌陷的山岳也全都修補如初了。”
“是按照丹宗原本的樣子修繕的,費了不少功夫呢,尤其是姐夫你斬塌的那座大殿,兩個月前才徹底修繕好的。”
天樞殿的一餐之中,隨著千年世家聯手行禍的來龍去脈被闡述完整,丹陽子攜丹行子先一步,從餐桌離去。
而季憂則和眾人走出了大殿,一路閑逛到了后山,迎著和煦的春風來到了元采薇的那座竹林小樓。
期間洪震和文彬似是心有不快,并未進入便尋了借口離開。
唯有元冰清跟進了院子里,對姐夫口中的故事興趣滿滿。
推門入院,四人在亭中石桌前坐下。
元采薇前去吩咐小月前去倒茶,而元辰則求著季憂又把故事講的細致了一些。
這便宜小舅子在山上待了一年,季憂不用想都知道他生活的多么無趣,這樣子明顯是憋壞了,于是挑了些他可能喜歡的情節細致描述了一番,給小舅子密的差點要下山修仙。
此時,元采薇帶著沏好了茶的小月回到桌前,將杯子依次擺放,一整個乖巧賢淑地坐到一旁。
季憂一邊跟元辰講著故事,一邊看向元采薇。
丹宗之女也正望著他,相互對視間臉頰稍紅。
再次相見,元采薇有種如同做夢的恍惚感,加上分別時間較長,親近中帶著些陌生感。
尤其季憂名義上是好姐妹的男人,讓她的羞澀感就更多了,于是從見面開始也沒說過多少句話。
“姐夫,再講講撕開天道祭的事情!”
季憂回過神看了一眼自己的便宜小舅子:“明天再講吧,我嘴皮子都要破了,讓我歇息一下可行?”
“那姐夫去我小樓休息吧,我那里可寬敞了!”元辰開始盛情邀請。
“去你那里?”
“是啊,去那里休息,咱們晚上還可以一起看話本!”
季憂故作鎮定地將茶杯放下:“明日你再來找我便是,我又不會跑。”
元辰拉住他的袖子:“明日不還隔了一夜,我做夢都想和姐夫閑聊整晚的,你不知道,自打你離開丹宗之后,我晚上還經常會做咱們一起在房中論劍的夢呢!”
這小子怎么油鹽不進呢?季憂忍不住吐槽一句。
看話本能有和你阿姐在一起有意思么,再問可就不禮貌了!
不過他也知道,自己這小舅子終日被困在山上,對于男女之事的理解十分遲鈍,到現在一門心思還是玩樂,根本對此一竅不通,一點都沒有姐姐和姐夫一旦成了,自己就變成了工具人的覺悟。
但他和元采薇畢竟還沒有名正言順的婚配,也不好說自己與元采薇多久未見,想要與她單獨說些話什么的,只能假裝勞累而不愿挪步。
元辰才不愿意被拒絕呢,拉著他的袖子不放,使勁央求。
“姐夫去我那里吧,我還收集了一套白日飛升的畫片,畫的可好了。”
元辰擺出自認為對方無法抗拒的誘惑說著,忽然就感覺后背漸漸開始發涼,而且是越說越涼。
察覺到一絲異樣,這位滿腦子都是熱血場景的丹宗親傳不自禁打了個寒戰,忍不住轉頭回看。
視線之中,元采薇瞇起眼睛,眼神十分冰寒:“你姐夫都拒絕了,勿要無禮行事,再強人所難。”
來源于血脈之中的壓制瞬間讓元辰縮了縮腦袋,眼神里閃過一絲畏懼。
姐夫還是我介紹的呢,我才是先來的!
姐夫去我那里住可以一起看話本,留在姐姐這里能做什么。
他嘟囔一聲,但在姐姐那充滿了威脅的眼神震懾之下,還是非常從心地松開了季憂的袖子。
見此一幕,元采薇輕輕移開了眼神,端著茶杯開始乖巧喝茶。
元冰清把剛才的一幕盡收眼底,知道元采薇是期待季憂留下,然后就望了下漸黑的天色,臉頰不由得莫名微粉:“那個…天色不早了,元辰,跟清姐姐一起回去吧。”
“冰清阿姐,我姐夫才剛來,大家聊幾句就都走了是極不禮貌的事情。”元辰嘟囔一聲。
元冰清看他一眼,心說還禮貌呢,等你姐扒了你的皮你就知道什么叫禮貌了。
果不其然,元采薇聽后忍不住輕輕開口:“你今日的修行可曾完成?”
“額,完…完成了啊。”
“不對吧,季公子上山時你不是還未修行完,結果聽到消息之后立馬就跑出來了,我念及你與你姐夫多久未見才默許的,你莫不是想謊話來蒙我?”
元辰僵直了一下,忍不住看向季憂:“姐夫,我先回去完成今日的修行。”
季憂不動聲色地開口:“不錯,修行才是最重要的。”
“那我走了,阿姐你別打擾姐夫到太晚,記得讓姐夫好好休息,別累壞了,我明日還要來找他的!”
元辰的意思是希望姐姐不要再拉著姐夫聊天了,但“別累壞了”五個字卻讓元采薇的臉頰倏然一紅。
元冰清的臉頰也是紅紅的,心說接下來才是姐姐姐夫忙碌的時候呢,而且一定不會太早,你小子就算是囑咐也是白囑咐。
“阿姐整天霸占著姐夫,可當初還是我費心吧啦做媒的呢!”
“小孩子懂什么,這么久沒見當然是有事要忙…”
“男人與女人在一起有何好玩的,我從小便不喜歡和師妹師姐一起玩。”
元辰身為丹師對人體的生理構造十分清楚,但對于感官上的就不理解了。
元冰清心說好玩的多了去了,可惜你個小男子不太明白。
我明天天不亮就來!
元辰氣呼呼地說著,跟著元冰清一路朝著山前而去。
不過走著走著,他忽然看到有個人高馬大的身影在山上鬼鬼祟祟地出現,左顧右盼似乎是想辦法往后山去。
五大仙宗先前對丹宗所行的殺戮無疑是讓每個丹宗子弟難以忘懷的,所以當看到陌生身影的時候,他們多少都會有些心悸。
而就在元冰清倏然警惕,伸手抹到了腰間的誅仙之毒時,元辰卻忽然眼前一亮。
“公輸兄!”
“元小弟!”
兩人相見,相互認出對方之后皆是面露喜色。
當初天道會的時候,公輸仇為了增加季憂的含金量從而提高自己的含金量,曾整日在郡城蒙面說書,當時最捧場就是元辰。
也是從那時候,元辰忽然領略到了從第三視角聽姐夫故事的愉悅感。
太好了,今晚又有故事可以聽了!
太好了,素材又能收集到了!
公輸仇剛才就看到季憂和元家姐弟一起去了后山,想跟上去結果被攔下了,此時見到可以受采訪的對象十分高興。
兩人臭味相投,一拍即合,告別了打算回去的元冰清,迅速找了一處背風的山崖,竊竊私語。
“你阿姐見了季憂之后,只說了一句公子好?”
“對,就是這樣的,一點也不親,還不如我和姐夫親。”
公輸仇坐在石墩上思索半晌,于是提筆寫下“含情脈脈的凝視,眼波流轉之間滿是他的身影,嬌聲開口輕喚一聲公子”。
元辰在旁邊看著,眼神不由得瞇起,心說明明沒看到卻像是看的真真的,真是人才。
他們上山的時候就已經是申時了,又聊了許久,此時的夜色早已涌遍了群山。
彼時,丹宗之女院中的石桌前早已沒了人影,連茶杯都被收走了,轉而換之的是小樓之中的燈火漸漸亮起。
“千年世家聯手行禍,鑒主姐姐她可有受傷?”
“幸好楚先死的及時,另外也有高人相幫,她并未受傷,只是靈劍山毀壞嚴重,據說到現在都還在修繕的。”
床榻之前的腳蹬上,隨著閑聊的話語聲響起,一雙的白嫩的腳丫緊緊蜷起,粉嫩的腳趾如同并攏的玉珠般輕顫。
元采薇試探下坐,眼神閃爍著難忍的情愫,最后呼一下咬緊了嘴唇。
季憂正輕輕托著她腰肢,一直等她停止動作才伸出手,忍不住將她那微微發汗的發絲撩開。
元采薇這丫頭似乎不懂得循序漸進一樣,一下就實實在在了,但實際上她比傲嬌鬼還要菜一些。
喘息一陣后,元采薇看著近在咫尺的面孔臉色微紅:“我與鑒主姐姐快兩年未見了,她可有了身孕?”
“此事說來也怪,努力許久都沒有動靜。”
“修行者本就如此的,受靈元所影響,并沒有那么容易懷上,所以丹宗每年都會有些龍鳳丹的份額極受歡迎。”
元采薇感受著體內的彈跳,屏著呼吸,盡量讓自己的話連貫一些,像是無事發生一樣,維持著只是閑聊的姿態。
季憂聽后下意識地低頭,看向元采薇那纖細卻略有凸起的小腹。
其實他以為元采薇上次就會懷上的,來之前還忍不住算了下時間,心說若真中了肯定已經呱呱墜地。
若是看到個大胖兒子,他肯定喜悅不已,但讓人家女兒未婚先育也必然會受白眼的,所以腦海中做了很多預備方案。
誰知道元采薇只是在該豐滿的地方豐滿了起來,但小蠻腰還是如先前那般纖細。
元采薇瞥見他的眼神,不由得輕咬紅唇:“公子從丹山離開之后,采薇便來了月事…”
“我不是說過了,我不像天下人那般那么著急地要子嗣,這有什么好失落的。”季憂看到她眼中的那抹愧疚,忍不住輕輕打了一下她的臀兒,忽覺緊縛。
元采薇的咬著嘴角抬頭:“就算不著急,但有總歸比沒有要好。”
“不,有和沒有都是好的。”
聽到這句話,元采薇的眼眸忽然柔亮,隨后便見季憂忽然踮腿,一整個瞬間繃緊,再也淡定不了地嚶出了聲:“公子…”
季憂聽到耳邊軟糯的輕喚,有些奇怪地看著她。
丹宗之女嚶了許久才見到這眼神,被淚水沾濕的睫毛下閃爍著迷茫的眼眸。
“你怎么也學傲嬌鬼一樣,就是不叫相公?”
元采薇抿住嘴角,一雙玉臂將其摟的緊緊的,嗚咽之中眼眸輕顫心說公子又沒許我叫過。
春日多雨,緊密而飛快。
不多時,竹樓之中開始不斷響起相公的呼聲…
元采薇的竹樓中除了床榻、茶案,浴桶,還有一方案牘,是她平日研究藥典和畫畫所用的。
那桌子是上好紫檀所制,就靠在窗邊,桌面右邊放著一摞厚厚的紙張,左邊則是空的。
不過很快,左邊空檔便被坐上了一只臀兒,白玉般閃著汗光。
季憂此時隨手拿起一張摞在右邊的紙張,才發現那都是自己那座雕像的結構圖。
這些結構圖足有百頁,細密的線條將他的身形的刻畫的十分清晰,比那座雕像還要精細。
看到這些底稿,季憂心說難怪那雕塑會被刻畫的如此之像。
不過繪畫與雕塑始終是不同的,所以雕像上的細節照著這繪畫而言還是有些差距的,有些不適合雕刻的細節自然就要被忽略了。
季憂拿起畫著自己胸口的那一張,看著破損衣衫下裸露的胸膛上那顆痣。
“觀察的倒是仔細。”
“嗚…”
入亥時,月黑風高,夜色濃郁流淌。
不多時,小樓后的藥池之中逐漸響起水花之聲,泊泊涌動。
此時掌教寢宮大殿之內,元黎正坐在掌教的華座之上,身邊跟著丹荀子,兩人正聽丹陽子口述關于季憂所說關于千年世家聯手行禍一事。
既然要修補先賢圣地,那自然是需要知道它到底怎么裂開的,以評估難度的高低,丹陽子覺得掌教特地派他前去詢問并不奇怪。
但奇怪的是,掌教并未追問圣地開裂的細節,反而對那場妖人如何謀劃布局更感興趣。
“以嬰孩為容器,才能帶出遺跡仙緣?”
“不錯,季憂是這么說,他還說他曾親眼見過一個逃難的孩子,見過那些被當做容器的孩子。”
元黎沉默許久:“那后來遺跡之物又為何會被天道赦免?”
丹陽子直起身:“這就是先賢圣地開裂的原因了,據季憂所說,他們是斬斷了天道與氣運的鏈接,以致天道對人間失去了監察之力。”
“原來是這樣。”
丹荀子此時看向了元黎:“掌教,先賢圣地之中的氣運事關人族興旺,修補是必須的,但僅是許我宗子弟入他們門中修仙,這不夠。”
丹陽子聞聲轉頭:“荀長老是希望他們能給的更多些?”
“這是他們欠我們的。”
“話雖如此,可仙宗做派我們一早便清楚的,他們恐怕不會再次讓步了。”
聽聞此言,丹荀子凝住眼眸:“就算如此也不能如此輕易答應,否則天下都會嗤笑我丹宗明明險被屠山,卻還依舊如狗一般能被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丹陽子聽后凝住了眼眸,思索許久后看向元黎:“掌教師兄,荀長老說的有道理,這件事就算必做不可也不能輕易答應。”
“你們說的在理,可孽障終歸是需要有人還的。”
丹陽子和丹荀子不明所以,便見掌教忽然起身,朝著后殿走去。
丹宗的掌教寢宮往后是一座偌大的仙園,穿過景觀別致的園區便到了后殿。
此時的元黎推門進入到了后殿之中,轉屏風入內,眼前便是一處祭堂,祭堂之上擺放著數個牌位,點著香火及長明燈。
原本這處祭堂所擺放的都是丹宗列祖列宗的牌位,但自打圍山之戰后,這里便增設了許多丹宗姻親世家門人的英靈牌。
不過元黎并未在這些牌位之前駐足,而是伸手挑起紗帳,繼續朝內深入。
丹陽子與丹荀子一路跟隨而來,進門后不禁流露出詫異的神情。
他們也曾多次來此祭拜先祖的,卻從未曾想過祭堂之后還有一處空間。
兩人有些遲疑,不知道是否應該繼續跟進去。
不過因為元黎進去之前并未出聲讓他們駐守門前,于是在好奇心的驅使之下他們還是忍不住邁步繞過了前面的祭堂。
而隨著他們前腳剛剛踏入,他們目光就瞬間因為所見而凝固。
祭堂之后還是祭堂,但明顯要比前面那座小的很,而且也更加昏暗。
元黎此時已經在堂前停步,正凝視著眼前所擺放的牌位。
而丹陽子和丹荀子卻已經手腳冰涼,呆呆地立于原地,看著牌位上的字跡久久無言。
楚君諱袡登仙之靈位 楚君諱輿登仙之靈位。
楚君諱雄登仙之靈位。
這是楚家人的牌位,而楚輿和楚雄這兩個人,則一致被認為是人族災禍的主力。
丹陽子和丹荀子面露驚詫,腦子瞬間開始嗡嗡作響。
他們從來沒來過這處祭堂之后的祭堂,更加不知道楚家人的牌位竟然會擺在他們丹宗。
要知道這么多年以來,丹宗與楚家之間一直都不曾有過往來的。
一瞬間,他們忽然有了一個讓自己心驚肉跳的猜測,不由得感受到一陣寒意直接沖上了脊骨。
他們一直以為自己的置身事外的人,覺得被五大仙宗圍山后選擇封山,卻巧合地躲過了尸潮和千年世家行禍是禍福相依的天道圣明。
可知道此刻,他們才忽然察覺到了不對,先前所認知的種種都如同被狂風掀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