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到何處了?”
“已越過了南部平原,抵達了玉衡山脈。”
臘月初七,凜冬。
青云六州之間議論不斷,茶樓酒肆中的話題里全都是關于幽云戰時消息的傳遞。
從強襲開始,一直到如今,整個南下戰役已經持續了整整十日。
蠻妖大軍一路南下,憑借著強大的天賦戰力,橫掃了幽云南部平原,如今已經進入到了玉衡山脈的區域。
而世人都清楚,那座狹長如同玉帶的玉衡山脈便是幽云與青州之間最后一道防線。
但僅僅兩日的功夫,玉衡山脈便被跨過了。
從秋日一直到冬日,蠻妖聯軍來勢洶洶,以強大的實力橫推而來,此時將幽云二州被徹底占據。
消息傳回到其他六州,頓時掀起一陣嘩然。
“玉衡山脈易守難攻,怎么就只守了兩日?”
“據說山上忽起大火,原本的防御陣型全都亂了,蠻妖二軍趁夜色突襲繞東側沿山谷行進,殺了后方部隊一個措手不及。”
“火攻?”
“還不清楚是否有意為之,只是那夜忽起颶風,將那洶洶山火推送百里。”
盛京城中,因為冬至已至的緣故,各大酒樓都是高朋滿座,宴請不斷。
這本該是個喜氣洋洋的節日,但無數人都因為北方戰事而心神不寧,尤其是蠻妖二族如此迅速地攻下了玉衡山脈的事,更讓他們與一陣忐忑難安,所以各種戰爭細節都流傳頗廣。
有人在以這些細節判斷著蠻妖二族的具體實力,有人則單純覺得失去北境城墻依靠的鎮北軍已無法指望。
但最讓人恐慌的并非是戰爭本身,而是蠻妖二族在這場戰爭之中掌握住的天時地利人和。
陰沉的午后,簌簌落雪不斷飄下。
在天書院掌事閣主廳中,郎和通從外歸來,便見秦榮正橫臂于案牘之上,翻看著青云史冊的其中一卷。
“為何忽然看這個?”
秦榮抬起頭來,發現是郎和通后輕輕開口:“左丘殿主這幾日一直在看這卷青史,我出于好奇,便也尋了一份。”
聽到這句話,郎和通有些驚訝挑眉。
因為自尤掌教閉關之后,天書院大大小小的事務都由左丘殿主掌管,平日里也是頗為勞累,他斷然不會在這種時候隨意看些無關緊要的。
而事實確實如其所料那般,左丘陽這還真不是隨意看看的。
秦榮將其中一頁翻開,遞到了郎和通的眼前。
相傳千年以前,遺族滅亡,人族中興,隨后不到百年,休養過來的人族就爆發了諸國混戰的內亂。
稅奉制度便是在當時確立,而守護圣器的七大隱世仙宗也是在那個時刻顯世,此后便一直掌控著這方天下。
這是內部史詩,說的僅僅只是人族之間的事情,但事實上在這一階段,九州之外并非沒有動靜。
根據青云史冊中記載,人族開啟諸國混戰之際,當初逃入十萬大山的蠻族也實在無法忍耐蠻荒大陸的貧苦,已經發動了所謂重歸九州的戰斗。
那時北境城墻還未建立,人族又并不團結,按道理而言他們想回九州是很輕易的事情才對。
可事實上,蠻族的幾次進攻都被忽降的暴雪,或者蠻族內部瘟疫給打斷。
從這部史詩之中可以看到,當時的人族真的是氣運加身,受到了無數的天道眷顧。
甚至在大夏建立之后,風調雨順百年,以至于元氣迅速恢復,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反觀如今呢?
玉衡山忽遭大火,北風順時驟起,為蠻妖二族聯軍助攻,這其中的差距不可謂不大。
在看完這部分的青史之后,郎和通不禁看向了秦榮,明白了他為何好奇,也明白了左丘殿主也為何要在百忙之中重翻舊史。
因為天道的偏愛想來明顯,可自千年世家聯手行禍之后,人族卻仿佛真的失去了眷顧。
換句話說,天道很可能在選擇新的種族。
如果這是真的,那么人族將要迎來的是無論如何努力都必將被打敗的既定事實,這絕非危言聳聽。
因為當年的征討遺族時期,妖族比人族強大數倍,可就因為未被天道選擇,最后還是不得已淪落雪域。
“殿下,鎮北軍已撤入了青州境內!”
“安排哨兵緊密監視。”
“是!”
云州白樺城,原靈石商會駐地。
妖皇子夜寒下令監視后繼續俯于案牘之前,看著面前一份又一份的文卷。
云州大片疆土被他們占下之后,這位妖皇子就將此地選為了行宮,此后一直在此居住,并指揮著妖族大軍的南下之戰。
靈石商會財富眾多,對周邊的建設也十分繁華,所以這個地方,后續也會是妖帝城的新址。
搖曳的燭火之下,夜寒將手中的文卷一一看完,隨后將其裝入匣中遞給自己的護衛阿丘。
“回雪域,將其帶給父王。”
“是!”
阿丘接過匣子,隨后便匆匆跑出了房門。
見此一幕妖皇子輕輕起身,走入庭院,隨后猛然踏地,御空落到了對面三層高殿的頂部,望向深邃的夜空。
他向父皇承諾過,冬日之前會拿下云州,而今他終于將這份承諾實現。
但他的父王一直覺得天道氣運才是最重要的,并因為天書院掌教異常的飛升而感到不解和忌憚,一直覺得這背后似乎還暗藏著什么。
于是在攻入云州之后,他一直在打探消息,其中包括遺跡、邪種、千年世家行禍之事。
方才交給阿丘的那些文卷,記載的就是此事。
他希望這些信息可以幫助父王,勘破這天下的迷局。
當然,夜寒也一直在學習如何做一個君王,所以在看過那些文卷上的信息之后他也在思量,只是反復多遍,他都未能看出什么頭緒。
寒風與飄雪之下,夜寒思量許久,隨后轉頭看向了東北方向。
那是豐州,從他的角度看去,已經能夠看到那佇立荒原之上的新建城墻。
他對遺跡也好,世家行禍也好還暫且看不明白,但他對文卷之中一直有所描述的那個名叫季憂的人族卻印象頗深。
他當年第一次見此人是在盛京,那時候他來商談通商一事,季憂曾出手與他的護衛一戰。
第二次是在丹山,他求藥被拒。
第三次則是在他的故鄉雪域妖城,他以使團護衛的身份而來,在蠻荒之中被蠻族兵王打傷。
那時候的季憂無疑是十分惹眼的,即便在他們妖族也能算得上是天驕了,但在夜寒眼中還是屬于弱小的那一列。
可他沒想到短短三年未見,他竟然強到了讓人難以理解的程度。
前段時間,他與蠻族皇室一直都在接觸,商議著這冬日的最后一戰,期間也聽說了豐州售糧一事,知道季憂的站位與人族修仙者頗為對立,也知道其中的大概曲折。
那是個被自己族群看不慣,卻又偏偏強到令天下人都無可奈何的家伙。
“報!!!”
正在此時,一身披鎧甲的妖族將士乘妖獸而來,落于院中。
夜寒見狀踏步,從樓閣之上飄然而來:“何事?”
“前線傳訊,陳氏仙族派出弟子前往邊境,目前已與退入青州的鎮北軍會合。”
“無礙,這群人族各自為營,此番動向不過是怕我大軍殺入青州,不會越境而來,只需加強崗哨便是。”
“是,殿下。”
寒風吹拂,雪花飄飛的夜色之下。
身著陳氏仙袍的長老及弟子已匆匆抵達邊境,望著在玉衡山周圍陳列的蠻妖大軍,全都嚴陣以待。
只是一連數日,蠻妖聯軍都沒有任何動向,甚至陳列邊境的將士都在逐日減少。
這一幕,也讓他們心中稍稍松了口氣。
覺得蠻妖二族的這次強攻果然只是想要在凜冬到來之際拿下幽云二州,但并沒有一鼓作氣直入青州的計劃。
而隨后的觀察,也確實證實了這一點。
駐守于邊境的蠻妖二族將士開始轉攻為守,借助玉衡山脈開始搭建防御工事,另外城池之中似乎也在大興土木,改造著城中一切。
看到這一幕,無論是邊疆的將士還是陳氏仙族的修仙者,以及幽云二州原本的世家,臉色都無比復雜。
就算先前幽云二州失守,很多人也都勸慰自己,說失去的城池與土地是可以再奪回來。
但隨著那些房屋被推倒,建筑被改造,他們卻有一種這地方當真屬于了別族的感覺。
所謂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這種被妖族與蠻族共分了九州的感覺的確讓人不太好受。
冬至之后,新元臨近,九州之內到處都是寒意深深。
不過好就好在,此間并未出現如去年那般的大雪。
此間,天書院傳出消息,石君昊破境進入應天,被殿主的呂奉川收為座下親傳。
另外,靈劍山顏書菁、陳氏仙族陳汐也都先后破境進入應天。
還有破境通玄,破境融道的消息,也時常會流傳開來。
這樣的消息也算是喜訊,讓惴惴不安的人族感覺未來仍舊可期一般。
“來啊來啊,走過路過看一看啊。”
“新鮮的牛羊肉,客官來點新鮮的牛羊肉吧?”
豐州府西十里,開慧縣。
此處是季憂提出豐州內部商業流通后自然出現一處集市,也是附近最大的集市之一。
放眼望去,無數做生意的小販在縣城外擺攤,琳瑯滿目的商品看的人目不暇接。
顏書亦和魏蕊正在集市之上并肩而行,身后跟著丁瑤和卓婉秋,沿路從集市溜達而過,目光不斷地從那些商品上掃視。
小鑒主來到豐州已有半月,每五日一次的趕集活動是她最愛參與的事情之一。
走著走著,一雙漂亮的虎頭鞋就映入了眼簾。
見到這小巧的手工物,冷艷的小鑒主忍不住稍稍側目。
經濟的發展所帶來的是百姓對于生活品質的更高追求,所以豐州手工之物盡顯靈動,比盛京還要可愛。
小鑒主看了半晌,隨后將目光瞥到一旁,假裝不感興趣,繼續冷傲前行。
季憂就在后方,與匡誠聊著戰事,聊著民生,見到這一幕后眉峰不禁輕挑。
“蠻妖二族在占據幽云之后大興土木,應該是想將子民遷徙過來,重歸九州的口號喊了那么多年,他們總要讓子民親眼見見九州才是,這對于他們內部而言想來十分重要。”
“不過只要圣器威脅仍在,他們想繼續南下也并非易事,所以天下大抵是安穩的。”
“明年按原計劃春耕,擴大靈苗田的種植面積。”
“另外,幽州有以前負責靈酒釀制的農工也逃難到了豐州,我們可以自己做個酒莊。”
“如今外敵在前,人族內部的氛圍會稍微好一些。”
匡誠聽到此話,忍不住抬頭看向了季憂。
從土地租賃失敗到現在已經過去半月了,季兄似乎已經從先前失敗的失落中走了出來,這幾日常于寨內修煉,未曾荒廢光陰。
尤其此時的談話,讓他更覺得季憂仍在思考著如何讓未來的日子好一些。
事實上匡書生的感覺不錯,季憂確實又恢復了心氣。
他知道真正決定這個世界不是仙規也不是夏律,而是實力,所以修行一直不曾中斷。
即便之后再無什么好時機,拳頭硬些,話語權終歸要大些。
他要一直煉體破境,看看究竟能否肉身臨仙。
“誒,人呢?”
邊走邊聊容易被岔開心神,待到季憂抬頭,發現寨里的女子都不見了。
匡誠踮腳往前望去:“好像在前面。”
“不聊了,好不容易出來逛逛,還是多散散心吧。”
季憂說罷,邁步就從集市追了過去。
不過等他走到之后,卻發現的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只有丁瑤、卓婉秋和魏蕊。
“顏書亦呢?”
“鑒主說要四下逛逛,然后就不見了。”丁瑤不禁開口回答。
季憂微微一怔,隨后向著四周圍瞥去。
豐州集市偌大,人群也十分密集,不過好就好在靈劍山小鑒主當真是長得超凡脫俗,仙姿迭貌,所以還是很容易就找見的。
彼時的她不知為何出現在了眾人的身后,正立于一攤位之前,正對著攤位上的一只釵子細細觀瞧。
季憂邁步走過去:“怎么跑這兒來了?”
“本鑒主行事,何需向天書院弟子解釋。”
顏書亦一臉孤傲地向攤位后的小販遞出一枚碎銀子,隨后噠噠邁步向前走去,目光深邃而威嚴。
季憂目送她走向丁瑤三人,隨后回頭看向對角的那個攤位。
他剛剛路過的時候,那攤位上還擺著一雙虎頭鞋的,但就一個轉身來回的功夫,那鞋子就已經不見了。
顏書亦此時正和魏蕊一起在賣雞仔的攤位前站著,彎腰看著那些小雛雞,見到季憂沒有跟來后忍不住看斜視了一眼。
當看到季憂正盯著那虎頭鞋的攤位前若有所思之事,她又忍不住有些心虛地將目光迅速收回。
隨后一行六人邊逛邊買,花了不少銀子。
而那窩小雛雞他們也買了,顏書亦說要把它們養在院子里。
做慣了高高在上的鑒主,但很少人知道她極喜歡這種平淡的日常,要不然當初也不會一有冬日就來天書院找季憂過日子。
所以她若不是肩上擔子極重,也許上次來了之后就再也不走了。
豐州挺好的,煙火氣十足,讓她很有生活的實感,而不是日復一日枯坐深山,不知為何人而活。
小小天書院弟子雖然對她不太尊敬,見面也不跪拜,但待客之道倒是極為周全的。
小鑒主邊走邊想著,然后被拉到了做芝麻糕的攤位上。
大概是因為臨近新元的緣故,原本只有半天的集市一直開到了黑夜。
眾人在街上逛了很晚,才沿著夜色匆匆回到季寨。
小鑒主購物頗豐,不過喜悅不形于色,還是習慣在眾人面前展現的生人勿進。
“要不要吃烤地瓜?”
從前院回到后院,季憂將傲嬌鬼買的雞仔交給了老邱,隨后轉頭看向顏書亦。
面無表情的小鑒主聽后思索半晌,隨后輕輕點頭,跟著他去了主屋。
丁瑤和卓婉秋則與她們分別,回到了西廂后洗漱了一下,一直等到深夜后決定睡覺。
“看來鑒主又不回來了。”
“鑒主何時回來過?”卓婉秋回應一聲。
靈劍山小鑒主剛來季寨之后就吩咐她鋪床了,說是要住在客房,結果第一晚就沒回來。
結果第二天,姑爺命人多加了一張床,鑒主就一臉殺意的說要回來住,結果半個月了一次都沒回。
吃烤地瓜么?卓婉秋不禁想起了姑爺問鑒主的那句話,心說鑒主在吃的真的是烤地瓜么。
與此同時,主屋的床榻正在輕輕搖晃。
雪白一只的小鑒主緊咬紅唇,一雙粉嫩的玉足不斷被顛簸。
“狗賊。”
“還不是為了讓你買的虎頭鞋早點派上用場?”
“我沒…”
買字未來的及出口就被沖散在了喉中,顏書亦緊緊地纏繞住了他的脖頸,忍耐許久之后終是啊啊出聲,懸空的玉足緊緊蜷縮在一起。
世人眼中的靈劍山小鑒主一向都是傲然于是世,不假辭色,仿佛斷情絕欲。
孤身撐起靈劍山的這些年,世人對其敬意也越發濃厚。
但季憂眼前的這個小鑒主卻嚶嚶不斷,和眾所周知的那個一點也不一樣。
顏書亦此時已經低頭往下看了許久,隨后下意識地抬頭看了一眼季憂,結果就發現季憂正一直盯著她看,羞憤間忍不住張口咬在了他的肩膀上。
但她很快發現,上方給予的傷害,很快就會在下方被還回來。
許久之后,夜色濃郁涌來,貫滿長天。
不過一切都并未因此而停止,因為小鑒主發現自己被抱到了書案上。
牙關緊咬了片刻,顏書亦忍不住開始無意識地喊起了相公。
整夜的喧囂許久才平息,小鑒主蜷縮在季憂的懷中,與其一起躺在了對面的那張床上睡去。
待到第二日清晨,還是季憂率先醒來,看了梨花帶雨的顏書亦許久,隨后來到院中修煉。
天道祭中斬殺楚河之后,他的來到了第五關,如今正在沖擊第六關。
沒有充裕靈氣的供應,這個過程要比先前緩慢的多。
引靈氣入體,以靈火煅身,整個過程持續許久。
待到日頭稍稍升起,顏書亦從床上坐了起來,洗漱后來到院中。
相公是晚上叫了第二天就可以不承認的,所以她恢復了自己高冷的樣子。
不過在看著修行之中的季憂氣息不斷攀升之時,她的冷傲之中還是不禁多了一抹害啪。
現在已經扛不住了,狗賊還在煉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