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博長在內外院之中為自己營造的形象是個冷傲強大不拘一格且特例獨行的玉面公子,出劍凌厲,意氣風發,有能力,還很神秘。
那種出劍斬人下臺,收劍飄然而去,沒有一句多余廢話的姿態,其實院中有不少人都曾暗中模仿。
但清澈而單純的開心,在他的臉上當真是不太多見的。
而就在今日,天書院不少弟子都見到了。
其實季憂雖然嘴上不曾說過,但對顏書亦能否破境一直都心存擔心,畢竟她在閉關的過程中曾多次破關。
雖說其中有好幾次破關都是為了自己,但其實也側面印證了她的沖關并不順利。
如今得知她破境的消息,長久以來的擔憂終于落定。
曹勁松此時隨班陽舒趕到了山門,看著他在午后的日光下輕揚嘴角的樣子,被其清澈而帶著暖意的微笑整的一陣恍惚,于是對先前的猜測深信不疑。
季憂撿到銀子了,不然微笑不會如此單純而清澈。
“愛徒!”
季憂轉頭,看向朝此處而來的曹勁松,眼神誕出一絲茫然,心說何來愛徒?
曹勁松走到他近前壓低了聲音:“你偷偷告訴為師,你是不是在山下撿了銀子?”
“什么?”
曹勁松迎著傍晚的天色打量他一眼,心說這嘴角的弧度應該是有千金了。
怎么盛京城里還會有論箱丟銀兩的?
是了,這幾日來往世家眾多,不小心丟了一箱金子什么的倒也不是怪事。
曹勁松回過神,將其拉到一旁:“中興鎮的客棧一直在漲價,貴的我頭皮發麻,為師需要銀子住店,你撿了多少,給為師一半可好?”
季憂的笑容瞬間淡了下來:“誰說我撿銀子了?”
“你這嘴角都要列到后耳根了,除了撿到了銀子還能是因為什么?”
“憂只是單純的愉悅。”
季憂看他一臉不信的樣子忍不住壓低了聲音:“實話告訴你吧,靈劍山小鑒主破境了,我高興。”
曹教習聽后嘴都歪了:“靈劍山小鑒主破境 跟你有關系么?理由也不知道編個靠譜點的!”
季憂看著曹勁松,心說等生個季愛亦再抱回來那就知道了。
他隨即上山,然后回到了內院之中,發現文思遠正在門前,然后遞給了他一封帖子,是陸清秋送來的,想要邀請他去赴宴。
他和陸家姐妹午時前才見,因為怕被沖師沒去吃午飯,晚飯就更加危險了。
不過在拆開帖子之后,他才知道邀請他的并不是陸家姐妹,而是陸家家主陸雄。
陸家和其他世家一樣,也是打算去參加天道會的,今日中午落腳于盛京,順道來看看女兒。
陸含煙白日練完了劍,回院換綢褲的功夫就見到了爹娘。
一家四口在院中相見,所聊頗多。
陸含煙給陸雄展現了這半年以來的所學,展露出一種逼近天成的劍意,令陸雄的眼神瞬間的變得有些復雜。
其實他在聽說季憂傳授女兒劍道之事的最初,心中是有些不太相信的。
但后來聽說女兒以劍道斬敗了方錦程,才不得不相信了下來。
可陸雄沒想到的是,二女兒竟然學到了那么多,同時也對季憂的劍道天賦覺得感慨。
陸夫人則是看著女兒好像大了一圈的臀兒,以及說起季憂就會不自禁臉頰泛紅的表情,眼神變得比陸雄更加復雜。
她覺得女兒學到的,好像不只是這些。
陸夫人其實是有點看不太上季憂的,因為她對季憂不甚了解,只知道他是出身豐州的鄉野私修。
在她看來,女兒應該是可以嫁入更加強大,地位更高的世家之中的。
但陸家畢竟是夫君做主,她一個婦道人家也只能聽從,所以盡管不喜,她還是擺上了丈母娘挑女婿的傲然,在鴻鼎樓端坐,姿態擺的極高,準備考量考量這個鄉野私修。
可令陸夫人愕然的是,她未等來季憂,等來是他即將啟程,事務繁多而拒絕前來的傳訊。
陸夫人心說此子真是無禮,他怎敢拒絕的。
誰知道夫君此刻卻并沒有氣惱,反而一副早知如此的感覺,令她有種不知其所以然的感覺。
再看二女兒,眼神里寫滿了我一定不會辜負師兄期望的振奮…
其實季憂傳授陸含煙劍道是因為覺得陸家姐妹品行不錯,比方錦程要好的多,也希望她們兩人在靈石商會掌權,能對礦工后代好一 些,但并不代表他愿意與陸家交好。
所以拒絕陸家,對他而言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這和拒絕何靈秀差不多,都是盡量保持距離,以免受人所制。
不過季憂到底來說還是個暖男,不希望拂了姑娘家的面子,所以婉拒的同時給陸家姐妹留了言,說等待陸含煙入了內院,再小聚慶祝也不遲。
另外,除了陸家的宴請,他還收到了邱家的宴請。
何靈秀先前想給她做媒的那個家族,今日也順道來了盛京。
而令他沒想到的是,他還收到了正心仙子所在的溫家的宴請…
怎么連師姐家也惦記上我了?
季憂心說我可真火啊。
不過轉念想想,倒是可以理解,因為很多人都覺得他應該可以在天道會拿到名次,以后或許能步入應天境,何況偌大的豐州只有他一個世家,雪域妖石也是從他手中入境的。
在很多的世家看來,投資這件事是要提前才能有更大回報的。
他將陸續而來的世家請柬退回,然后又將溫家的那封拿到了溫正心那里。
正心仙子沒想到自己家竟然會繞開自己做這種安排,看完請帖中什么正值妙齡,溫婉賢惠之后冷面生紅,一腳把他踹了出去。
“登徒子!”
季憂心說關我何事。
翌日清晨,日光的高照。
丹宗此時遠道而來,于清晨抵達盛京城的消息被傳開,引得無數修仙世家駐足觀看。
視線之中,無數穿著丹袍的丹師隨著幾座漆紅的龐大木輦來到了天書院的門前。
掌教元黎攜宗內六位長長老,以及女兒和兒子進入了天書院,受到了隆重接待。
不多時,丹宗一行就被現身而來的五位殿主請入了天書殿,隨后天書峰之上玄光陣陣,引來了盛京無數矚目。
這玄光和氣息,來自于百余年不曾現世的天書院掌教。
沒人知道天書殿中聊了什么,只知道丹宗在其中待了兩個時辰,隨后被安排在天書院住下,明日一道啟程。
見到一幕,無數在城中暫住的世家紛紛向天書院遞上了拜帖。
掌教自然很難請動,那些丹宗長老因為沒有戰力,也鮮少外出,所以邀約的主要目標還 是丹宗當代的親傳,以及丹宗之女。
不過,兩個人都未曾接下任何一份帖子。
倒是何靈秀,在天書殿會談之際,在長輩的安排之下與元采薇和元辰一起喝了茶。
元采薇今日打扮的很精致,茶白素紗中單外罩著天水碧縷絲寶釵,皓腕帶著一只翠鐲,耳垂上還懸掛著銀珠兩顆,朱唇粉黛,知書達理間帶著些美艷動人的感覺。
何靈秀記得以前的元采薇不是這樣的,她最喜歡穿的是丹宗的丹袍。
按照元采薇的話說,丹袍是最適合煉丹的,那些輕紗之類的衣裙束手束腳,只是看著好看,但并沒有太大的意義。
但是后來的元采薇就變了,每次來都打扮的異常精致。
何靈秀與她說了幾句,便見到這位丹宗之女總是向內院仙居的方向瞥去,眼神里寫滿了想走的意思,好像已迫不及待。
“元姑娘待會兒可是要去見季師弟?”
元采薇回過神,眼波流轉地看向元辰:“是我阿弟吵著要去的。”
元辰:“…”
何靈秀輕聲一笑:“情投意合者總是惹人羨慕,見元姑娘如此用心,我倒也明白季師弟對 元姑娘為何如此死心塌地了。”
元采薇看她一眼:“死心塌地?”
“你不知道?”
“不知何仙子何出此言?”
“先前中州邱家的小姐想要與他結識,被師弟拒絕了,昨日陸家好像也想宴請他,他們家中有兩個女兒…總之季師弟也沒去,怕是只惦記著你這個正妻,怕你知道了咂醋吧。”
何靈秀自顧自地說著,就聽到噗一聲,天邊頓時濺起了一片水花。
元辰被茶水嗆著了,此時正拍著胸口止不住的咳嗽。
我姐夫才不是那種人,你休要胡說,他只是怕我小鑒主阿姐,不然我阿姐現在都要生了!
元采薇也忍不住咬住了薄唇,心說那個真咂醋的你還沒見過呢,不然我早就…
好聽的話是不用成本的,無論是修仙者還是凡人都愛聽,何靈秀也是投其所好,卻沒想到元采薇的反應并不如意料中那般,不免有些疑惑。
這世間女子,愛咂醋者不在少數,區別就在于知書達理的和任性妄為的。
知書達理者咂醋自然不會表現在臉上,但若是聽說夫君只為自己一人,也會開心的,卻 不知為何這元姑娘反而不是如此,表情反而有些嗔怪。
隨后兩個人又閑聊了許久,何靈秀感覺元采薇是真的坐不住了,心中好像只有見情郎見情郎見情郎這三個字,看自己的時候又帶著你話好多,你話好多,你話好多的抱怨。
先前天書院預選的時候,有人說季憂親口承認他是童子。
何靈秀本來還半信半疑的,但現在倒是一點都不相信了,心說這丹宗之女如此上趕著,季師弟還是童子就怪了。
此時她不禁想起季憂那火熱的體魄,有些羨慕元采薇吃的如此之好。
“元姑娘,要不今日這茶就先喝到這里?”
“好。”
“那就改日再約吧,反正來日方長。”
元采薇點了點頭,隨后起身與何靈秀道別,叫上了元辰,腳步款款,不急不慢地朝著山下而去。
何靈秀不太習慣一個人獨處,喝茶時更喜歡閑聊,于是在見到元采薇離去后也就失去了喝茶的興致,飲了最后一杯起身準備離開。
不過剛走到出口,她就停住了腳步。
方才不急不緩下山的元采薇此時已經變成了一路小跑,把身后的弟弟落下了一截。
是我阿弟吵著要去的 元辰與元采薇繞過了山路,此時已經來到了內院仙居的位置。
眼見著越來越近了,元辰不禁對著元采薇開口:“阿姐,這次你去敲門吧。”
“是你要來尋季公子的,為何要我來開門?”
元辰已經無力反駁,邊走邊開口道:“我怕推開門再見到小鑒主阿姐。”
元采薇想了想后開口:“阿弟,你想不想去盛京城聽書?”
元辰愣了一下,眼神隨即變得警惕了起來,心說我阿姐身上的這位是誰。
元采薇眼眸輕眨,有些不自然地開口:“這半年你一直努力嘗試掌控圣器,阿姐許你輕松幾日,這里是一些銀兩…”
元辰張張嘴,心說在山上的時候你可是一直罵我為何不努力的,現在又變成我太努力啦?
元采薇輕輕推他:“去吧。”
元辰咽了下口水:“可我想姐夫了。”
“你想看阿姐對你發脾氣嗎?”
元辰屏住了呼吸,感受到一種血脈壓制,
立刻拿上銀子下了山,隨后直奔先前的那座茶館,然后看著茶館中正在唱大鼓的胖子一陣凌亂。
季憂此時正在在收拾行囊,也聽聞了關于丹宗來到天書院的事情。
不過他覺得元辰肯定會忍不住過來找他,也就沒有去湊這個熱鬧。
就在此時,一陣敲門聲響起,令季憂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隨后他穿上了鞋子,走到院中拉開院門,就看到一副眼眸瑩潤的花容月貌。
元采薇此時正站在門前,但并沒看第一眼就看向他,反而是輕輕往院子里瞥了一眼的,帶著一副想透姐妹男人但有點擔心姐妹在家的感覺。
季憂是知道元采薇要來的,沒有多么多么驚訝,只是覺得她妝容精致,不免多看了兩眼。
壞了,有點好看。
現在傲嬌仙子不在,元采薇要欺負我,我可就束手無策了。
元采薇此時松了口氣,眼眸瑩潤地看著他:“季公子,好久不見。”
季憂回過神:“好久不見,元辰呢?”
“他下山聽書去了。”
“盛京城里就那一位說書先生,上次還被元辰給逼的轉行了,聽哪門子書?”
元采薇聞聲看向一旁:“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兒聽書了,怎么勸也勸不住,不過他走的時候倒是說了,晚上會來的…”
眼看著丹宗之女那略帶心虛的表情,季憂知道這件事并沒有那么簡單。
元辰,應該是被攆走了。
季憂思索半晌后將門敞開:“先到屋里坐吧,我在收拾東西,待會兒給你沏茶。”
元采薇點了點頭,乖巧地跟他進了屋子。
袇房之中鋪著一張席子,席子上面是季憂準備帶走的衣服的,不過還沒疊好。
季憂走上席子繼續收疊,隨后又道:“方才就聽到院里一陣喧鬧,便預想到是你們來了。”
“主要還是因為天書殿迎客了吧,爹爹說,我們是除了五大殿主之外,這三年唯一有資格進入神秘莫測的尼山天書殿的人。”
季憂聽后一樂,心說那地方空空如也,連個守門的都沒有,想上就上,有什么神秘的。
元采薇看了一會兒,隨后將鞋襪脫下,赤著一雙白嫩的小腳走了上去,接著跪坐下來幫他收拾,像是伺候夫君出門一樣賢惠。
季憂拿過她疊好的衣服裝好,隨后想起一件事道:“你之前在信中說,先賢圣地的開啟需 要丹宗,為什么?”
“先賢圣地本就是一方破碎的天地,每次開啟都會動蕩,產生裂痕,需要丹宗以丹術修補,穩定之才能可進入。”
“怎么修補?”
“釋放丹氣就可以。”
“原來是這樣,補天?有點意思…”
元采薇此時將季憂的長褲疊好放在一旁,望著他輕輕眨眼:“小鑒主妹妹昨日破境了,山下好多人都在討論,公子可曾聽說此事?”
季憂點了點頭:“消息已經傳到盛京了。”
“我們倆也好久沒見了,不知道這次她會不會出席天道會。”
“會來的。”
“她和公子傳訊了?”
季憂搖了搖頭:“沒有,但肯定會去。”
顏書亦破境之后并未傳訊過來,季憂本想去虛無山看看能不能遇到她,但后來想想還是算了。
她出關之后有許多事情要處理,說不定還要向天劍峰展示一下修為。
反正明日就要上路,在中興郡相見也不晚。
季憂是確定顏書亦一定會去的,因為傲嬌 仙子是個醋精,肯定怕元采薇比她先懷了,明明是三個人的電影,她不可能允許自己沒姓名。
元采薇此時正跪在席子上,光滑白嫩的小腳壓在豐潤的臀兒下方,對比的可愛小巧。
看到季憂有些出神,她忍不住輕聲開口:“我方才在內院,聽何仙子說公子最近很受歡迎?”
“受歡迎?”
“好多世家想和你結姻親。”
季憂聽后點了點頭:“是有這事。”
元采薇思索片刻:“其實這世間男子都是要納妾的,公子莫非真的只想守著一個?”
聽到這句話,季憂轉頭盯著她,心說這是替別人說的,還是替自己說的。
元采薇看著他的目光怯了一下,覺得自己好像有些不知禮數,便想改口說些別的,但還沒出聲,她就聽季憂的聲從耳旁響起。
“那些世家女子未必對我有情,可我有時候卻無法做到真的無義,我只是怕到時候真的結了親,未來很有可能會受他們的掣肘,干脆就不讓自己與她們有太多關聯,以免以后狠不下心,而只能降低自己的底線,做一些問心有愧的事。”
季憂坐在席子上:“我喜歡與人說錢貨兩訖,便是如此。”
元采薇發現他是在認真解釋,于是輕輕點頭,沉默許久后看向他的手:“我方才看了一陣,公子的手好像已經完好如初了。”
季憂與她挨的很近,聞聲便在她面前晃動了一下手臂:“這手臂在新元過后就好了,說起來還是要感謝你的,不然我也拿不到天書院的預選。”
“公子嘴角的咬傷也好了呢。”
“上次被書亦妹妹‘不小心’咬的那個。”
季憂看了她許久,伸手捏了捏她光滑的臉蛋,心說你怎么也跟顏書亦一樣學的陰陽怪氣了。
元采薇抬頭看他一眼,然后假裝沒事地由他捏著,但手里的衣服倒是越疊越亂。
元辰對茶館的大鼓沒興趣,此時已經蔫蔫地回到了天書院,站在季憂門口,但沒敢進去,怕打攪姐姐的偷夫大計。
等待許久,他才看到阿姐出來,彼時正臉色羞紅地揉著臀兒,與山上那個欺天滅弟的冷酷長姐簡直判若兩人,讓他忍不住一陣發愣。
丹宗來了天書院是人盡皆知的,她定然是不能不顧名節留在這里太久。
元采薇走出門外,看了一眼弟弟,又回頭看了一眼袇房的方向。
剛才亂說話,被打了屁股…
不知為何,公子技藝有些嫻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