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遺跡另一端逐漸恢復秩序的同時,隔離區內密集的爆彈槍聲仍在有節奏地回蕩。
這片被世界之魂力量隔絕的高臺上,最后的凈化儀式正在進行。
一位曾附身帝國貴族的色孽大魔正癱坐在血泊中,那張肥膩的人類面孔扭曲成滑稽的哭相。
它鑲滿珠寶的手指徒勞地抓著地面,被亞瑟用精金鎖鏈干脆利落地套住脖頸,像掛風干肉般吊上了旗桿。
隨著那具臃腫身軀在晨風中滑稽地擺動,周圍扭曲的現實帷幕開始逐漸復原,自動機兵軍團邁著整齊的步伐推進。
百米開外,凱在惡魔與異端的包圍中奮戰,眼睛正出神地望著遠方。
羅赫如同幽靈般悄然接近。
他先是遠遠比劃了幾個手勢,見對方毫無反應,便毫不猶豫地舉起爆彈槍瞄準同僚的頭盔。
——砰!
被襲擊的騎士動作并未出現絲毫變形,只是隨意地偏了偏頭。
精工動力劍以精妙的角度出鞘,將襲來的爆彈精準劈成兩半,分裂的彈體擦過他的肩甲,精準地將后方兩只潛伏的色孽欲魔炸成了四濺的膿血。
是真人沒錯。
羅赫的眼中閃過一道疑惑之色。
他側身避過飛濺的惡魔殘肢,聲音通過私人頻道傳來。
“凱,這里是戰場。”
他提醒道。
“我知道。”
騎士副官的動力劍劃出完美的弧線,將向自己撲來的邪教徒攔腰斬斷。
羅赫一邊協調著自動機兵陣列的推進,一邊說道:“但你的意識并不集中,這在戰爭中是致命的。”
周圍的景象如破碎鏡面一般爆碎開來,色孽的術法轉眼間便淹沒了數臺自動機兵。
抬手示意一臺鑄靈無畏填補防線缺口,雖然依舊歧視著這些異形,但不可否認的是,他們在戰斗方面的天分的確絕無僅有。
穩住殺戮陣型的羅赫繼續道:
“我認為你在戰后應該去五芒修會看看。”
那些傳承能夠追溯到泰拉古代巫師的智庫們,仗著殿下他們隔離亞空間的手段,以及靈族異形的教導,最近的路子也是越來越野了,手段層出不窮。
“不用。”
凱的聲音突然提高了八度,他猛地轉身,一劍劈開某個試圖偷襲的邪教徒,視線不自覺地又飄向遠方那些金紅相間的身影,又觸電般縮了回來。
要是真讓五芒修會那幫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人生恐怕就要結束了罷。
“你在羨慕那些圣血天使。”
羅赫審視著這位騎士,他的聲音低沉而篤定,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
自從發現四人組里就他一個是正經跟隨獅王跳幫卡利班的存在后,他便刻意磨礪著自己的洞察力。
這些同僚少說也有八百個心眼子,有些時候實在是玩不過他們。
凱沉默以對,只是握劍的手指微微收緊,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他揮劍的動作愈發凌厲,鋒刃劃破空氣的尖嘯聲中,一只沖上前來的變種人被斬成兩截,污濁的血液濺在盔甲上,很快被熾熱的能量場蒸發成刺鼻的霧氣。
“那就是了。”
羅赫點點頭,面甲后的眼神閃過一絲了然。
他側身避開一只襲來的利爪,爆彈槍順勢抬起,一聲轟鳴后,一頭惡魔的頭顱炸裂成碎片。
很多時候,他都覺得與人打交道要比與機械打交道復雜得多。
機械說不動就是不動,而人,你永遠不知道他們心底藏著什么,又該如何去“修理”。
“你應該知道我們的身份很敏感,我們負責的某些事件也無法被放到臺面上。”
羅赫開口提醒道。
殿下早已明確地告知了他們帝國如今的局勢,在對巨石要塞形成碾壓型優勢、一次性拿下對方之前,他們不應該過度張揚。
況且,與混沌之間的戰爭,知曉的人越少越好。
雖然殲滅所有目擊者這種操作對于他們來說早已司空見慣,而直面混沌容易在未來遭受腐化、從而引發叛亂的事實也客觀存在。
但提前做好保密工作,從源頭上掐滅不良影響,才是第一軍團應有的水準。
“我知道。”
凱的動力劍精準地刺穿一個混沌信徒的喉嚨,劍刃上的分解力場將慘叫扼殺在喉嚨里。
“針對某些事,殿下也說得很清楚。”
羅赫繼續說道。
“我知道。”
對于羅赫的步步緊逼,凱的聲音多少帶上了點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正因為如此,我只是羨慕,而不是如同當初那般抱怨,反抗。”
圣血天使轉戰數百里,在蟲群之中如入無人之境,還在遭受著軌道打擊的蟲群根本難以抵抗,在那些接受了培訓的智庫協助下只能等死。
慟哭者捍衛生命,在重重圍攻之下堅持到了支援到來,理應享受那些蒙受其庇佑的生靈敬仰。
他們都站在陽光之下,享受著榮譽,享受著無數人的愛戴。
而暗黑天使呢?
他們同樣在正面戰場浴血奮戰,在陰影中編織情報網絡,在實驗室里研發武器裝備。
那些被圣血天使拯救的民眾永遠不會知道,有多少潛在的混沌威脅在萌芽前就被暗黑天使扼殺,正如他們永遠不會知道,此刻腳下這片‘干凈’的土地,曾浸透了多少不能留名的戰士的鮮血。
他們承擔著比其他軍團更繁重的職責,發揮的作用從未比其他軍團要少,卻永遠只能隱于幕后,連功績都要被刻意模糊。
“你們一點沒變。”
羅赫看著凱被硝煙模糊的輪廓,很清楚這種羨慕背后更深的東西,那只是一位戰士單純地對榮耀的渴望。
作為暗黑天使之中的泰拉裔,他們對于自己時常參與那些吃力不討好的隱秘戰爭,多少是存在怨念的。
因為在接手這些臟活累活之前,暗黑天使有著成為第一支星際戰士軍團的榮譽,由帝皇一手創建,是直屬帝皇的親衛部隊。
他們自星際戰士這一作戰部隊誕生開始就全程參與了統一泰拉的戰爭,用以協助帝皇完成偉大遠征,從而將人類從異星和邪神的統治下解放出來。
他們的勝利成為傳奇的藍本,他們在無數人心目中是最優秀的星際戰士。
無論去往何方,他們都光輝萬丈,因為他們是第一軍團。
但是這一切在獅王歸來后都消失了。
他們被剝離了人類之主的身邊,從最耀眼的舞臺退居至最陰暗的角落。
他們在陰影中執行那些最骯臟的任務,那些不能留下名字的行動,那些必須抹除見證者的任務,那些永遠無法被歌頌的犧牲,卻只能看著其他軍團接受著無數鮮花與贊歌。
他們的原體總是沉默,以為自己的表現被人類之主看在眼里,然后壓榨著自己的子嗣,認為所有暗黑天使都應該跟他一樣。
要問為什么?
因為忠不可言。
這是泰拉裔暗黑天使與獅王之間最大的矛盾。
他們曾是帝皇的利劍與堅盾,如今卻成了獅王手中見不得光的匕首。
偏偏獅王戰帥還沒搶到,大家對原體的意見都很大。
你倒是忠不可言了,我們要言忠的啊,我們要榮譽啊。
我們只剩下這些了。
凱的目光重新落在了,在解決了色孽大魔之后,便已經同拉美西斯一同沖進世界之魂精神領域內部的亞瑟身上。
亞瑟與獅王最本質的區別,那便是他清楚地知道人與人之間的不同,不會將對自己的苛責施加給別人。
亞瑟會蹲下身來,耐心地向戰士們解釋緣由,會用那雙能洞穿靈魂的眼睛看著你,直到所有猜忌與隔閡都煙消云散。
所以他不會怨亞瑟。
若非遇見殿下,他們或許至今還在銀河邊緣流浪,還在為每個兄弟是否可信而輾轉難眠。
更遑論像現在這樣,堂堂正正地站在這里磨礪刀劍,在未來的某一天用劍與火洗刷第一軍團的恥辱。
眼底泛起些許不甘,但凱還是輕嘆了一聲,回道:
“或許是我太貪心了吧。”
“要我說,迦爾納先別管那些有的沒的,就是得先讓慟哭者他們換掉這身黃漆,忒不吉利。”
矗立于精神領域的夾縫之間,為伙伴提供著安全保障的亞瑟并未接梗,而是開口提醒道。
“動作快點。”
“怎么了?”
拉美西斯一臉疑惑,自與世界之魂的溝通中抽離了些許注意力。
這仗才打到一半呢,隔壁開香檳他們可不能開啊。
亞瑟搖搖頭,否認了伙伴的想法,回道:
“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