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時間,蘇以一直想坐到夏桉的身邊一起吃,但顯然酒喝的還不夠多。
大部分人都是這樣,戴面具時會很安心,敢于說說笑笑,但面具一摘,就像沒穿衣服似的開始扭捏了。
素來落落大方的蘇以扭捏了。
扭捏中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小激動,和滿滿的大幸福。
有人在人群里渴求自由,有人在孤獨中盼望喧囂。
母胎單身的蘇以終于和人戀愛了,開心得偷偷在桌子下抖腳腳。
明明夏桉剛開始也給她夾菜來著,但現在再夾,感覺就不一樣了。
夏桉微笑說:“嘴都腫了,別吃辣了。”
蘇以說:“好,不吃了。”
夏桉說:“我去再給調一份。”
蘇以說“好”,沒說“謝謝”。
離開包廂的夏桉長長舒了一口氣。
這什么情況?這什么感覺?
自己為什么會這么緊張?
他剛剛的淡定全是裝的,心里實則比蘇以更扭捏,像個沒談過戀愛的小處男。
可仔細想想,他的確沒談過戀愛。
原世水到渠成,今生親情更盛,哪怕是原世不存在的唐小琬,這輩子也是一拍即合就那啥了。
唯獨蘇以,竟給了他一種手足無措的羞臊體驗。
他看出蘇以想坐過來,他的潛意識也想跟人家挨得近一點兒,既然話說定了,那該怎樣就怎樣,該親親該摸摸,手都不敢上像什么話,忐忑雞毛啊!
夏桉發誓,一會兒進屋一定要當先捅破那層紙。
然后,兩人面對面相敬如賓地吃完整場飯。
兩個小時,加了一箱啤酒,一人一箱,一瓶沒剩。
酒不醉人,夏桉舌頭都打結了,蘇以則始終維持著甜甜的笑意看著他,醉眼迷離。
走出飯館,風一吹,倆人同時“嘔”一聲,強忍著沒噴出來。
對視一眼,哈哈大笑。
夏桉掏出一根煙,蘇以從他手里奪過打火機。
夏桉以為她不讓自己抽煙,結果蘇以用手擋著風,吧嗒幫他點燃。
“要少抽。”
“好。”
夏桉插兜往前走,蘇以卻沒跟上。
他一愣,回過頭。
蘇以仍站在原地,嘟嘟嘴,伸出手。
要拉手手…
夏桉走過去,握住了。
樹影婆娑,路燈昏黃,蘇以的體香蓋過了酒氣。
走到即將打烊的花店時,蘇以又站住了,還是不說話,直勾勾看著正在門前彎腰整理花籃的老板娘。
夏桉曉得什么意思,拉著她走過去。
“姐,來束玫瑰。”
老板娘看了眼夏桉,看了眼蘇以,看了眼倆人握在一起的手,溫婉淺笑道:“不夠一束了,還剩八支,兩紅六粉,行么?”
蘇以豎起一根手指,“要一朵就好。”
夏桉點頭:“那就要一朵紅的,多少錢?”
老板娘從花筒中抽出一朵品相最好的遞給他,說不要錢,送他們。
蘇以說要收錢的。
夏桉明白,她希望這朵花是自己買來送她的,而不是別人送的。
可以十塊,可以一塊,甚至可以一毛,但不能免費。
天氣還沒徹底暖起來,晚上在海邊溜達的學生不多,夏桉握著蘇以的手沿著人行道慢慢走。
蘇以的小手很暖,很軟,她領著夏桉走上沙灘,走到海浪邊緣,蹲下身。
夏桉看著她將花瓣一片片摘下,放進海浪里。
沒等他問,蘇以回頭笑道:“以后你都不要送我花了,這一朵就夠了。”
她抿著嘴唇,羞答答地走到夏桉面前,把自己輕輕送到他懷里。
埋在夏桉的胸口,蘇以說:“男生總喜歡把女孩子比作花,但花有重開日,女孩子沒有,我這朵,只能開一次。許多花是為花店而開,我為你而開。”
夏桉情不自禁地哆嗦一下。
文藝青年都這么談戀愛么?但不得不說,很動人。
蘇以環著他的腰,夏桉抬手抱住她的背。
蘇以仰起臉,閉上眼,夏桉低下頭,撅起嘴。
觸碰的一瞬間,蘇以打了個冷顫。
“風涼?”
“別說話!”
夏桉發現蘇以不會接吻,笨拙地回應他,時不時竟然能發生牙齒打架的情況。
一個二十七歲的姑娘不會接吻,這種事情怎…
這種事情也只能發生在2007年了。
快缺氧了,他們放開彼此。
蘇以望來的雙眼掛著水汽,目光迷蒙。
夏桉本以為要在長椅上坐一會兒,再談談心,今天大抵不會再有進展了。
為了避免唐突,他剛剛極力控制著蠢蠢欲動的雙手。
哪知,蘇以竟拉著他就往回走。
走到留學生寢室門口,還沒松開他。
夏桉本以為她要把他帶回寢室。
但又猜錯了。
蘇以一個急轉彎,拍著腦門說不行不行,寢室不隔音。
又莽著腦袋拉他往校外走。
“開房?”夏桉忐忑問。
蘇以停下腳步,回過身,灼灼看著他,晃了晃頭。
“去唐琬的出租屋。”
“我不想第一次在酒店,行么?”
可太行了。
倆人對視的眼神充斥四個相同的大字:等不及了!
順著來路往回跑。
半路,蘇以拍著胸口大喘氣:
“我跑不動了。”
“上來!”夏桉彎下腰。
什么叫健步如飛!
這種情況一般只能發生在找茅房的路上。
可聽著后腦勺蘇以咯咯笑著喊“駕!”的聲音,夏桉不斷加速。
他堅信,現在把蘇以換成同等重量的黃金,自己也沒這個勁頭。
到了,進樓洞,蘇以從他背上下來,用力把夏桉按在墻上,踮起腳,狠狠吻。
不待夏桉還擊,蘇以又拉著他往二樓跑。
開門。
關門。
蘇以甩飛鑰匙,把他按在門上。
夏桉用力抱起她往前走。
客廳的地板上,小風衣,四只鞋子。
客廳的地板上,滾來滾去的兩個人。
夏桉把手伸進去了,發現蘇以不知什么時候自己揭開了扣子。
“去床上,硌得慌。”
沒開燈。
沒拉窗簾。
窗臺上的向日葵是一號白天夏桉過來換的。
星光照進來,月光照進來。
蘇以在昏暗里悶哼一聲,死死摟著夏桉寬闊的后背,劇烈顫抖。
銀白的月色鋪上床,梯形的光斑里,露出一雙被凌亂發絲遮擋一半的漂亮眼睛,噙著淚花,那雙眼睛怔怔看著窗外,帶著笑意。
我叫蘇以,我一直是個乖巧的女孩兒,從不惹爸爸媽媽生氣,很小的時候,大家就夸我漂亮。
長大后,我知道自己是一個漂亮又聰明的女生,對世界,對萬物,我都有自己的看法,我一直在小心翼翼規劃自己的人生。
很可怕,直到青春的尾巴,我才發現真正屬于自己的東西屈指可數。
很幸運,直到青春的尾巴,我終于找到屬于我自己的東西。
這是個壞東西,他把我弄疼了。
我卻甘之如飴。
“疼么?”
“別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