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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二章 清明螺(二十二)

  對于村民們突如其來的義憤填膺,甚至里頭還有兩個童家奴仆中最機靈、懂眼色的,竟會開口幫著一同作證,全然不怕得罪此時正懷著童家金孫的趙蓮這件事,趙大郎夫婦以及趙蓮顯然是懵的,這情形大抵是他們算計之中怎么也沒想到的,是以一時間除了發懵之外,竟是一個字也未說出來。

  村民們義憤填膺,不止掏出了這間接的物證,還有各種各樣的佐證。

  “那劉家女娃大婷子當初懷不上時,可沒少被這兩個貪閨女便宜的老貨罵,我等瞧著都覺得她可憐。”這等時候跳出來的村民自是不客氣,朝一旁哭嚎著我閨女可憐啊的劉老漢夫婦呸了一口,罵道,“這兩個老貨好生不要臉,自己沒本事過好日子,又不肯老實本分的過活。貪得很吶一心只想當貴人,高攀貴人親家,將那過好日子的責任盡數推到閨女頭上嘖嘖嘖,我等都瞧在眼里啊旁人生出來的娃是疼的,他兩個不要臉的老貨生出來的娃是當牲口使喚的。五六歲的年紀,剛有點力氣就要開始幫兩個老貨干活了。待長大些了,兩個老貨便一邊驅使她兩個干活,一邊被兩個老貨物色貴婿養活自己了。那童公子便是他兩個老貨物色來養自己的貴婿,真真是好生不要臉”

  先時被堵了口的村民一旦搬開那塊堵口的石頭,不止眼睛一下子好了,能看到了,人也自怎么教化都教化不明白的愚刁之民變的講道理、識大體了起來。

  林斐與長安府尹看著村民們的轉變,沒有出聲,任他們繼續說下去,當然,對于這些村民口中罵著的不要臉的劉老漢夫婦,兩人還是忍不住搖頭。

  真真是莫看跑來衙門告官求饒時一臉可憐樣,哭喊著求老爺做主,其本人那一身破爛的衣物也同鄉紳兩個字無緣。可觀其行徑,林斐與長安府尹自是看的分明這兩人雖沒有鄉紳那些手腕,卻是在自己所能掌控的一切范圍之內,將能盤剝的所有人家里兩個閨女都吃干抹凈的盤剝到底了。

  “這兩個老貨自己沒甚本事,心又比天高。都是一個村子里的,誰不清楚他們那點小九九人壞的很,本事又沒有,旁人欺負不得,便盯著兩個可憐閨女使勁欺負”村民們正義直言,罵道,“就是個窩里橫哪個投胎到他家里,成了他家里的嘖嘖嘖,慘了啊”

  “還好沒甚本事,若是這兩個老貨有童老爺那本事,但凡能被他們欺負的都要遭殃了呢”又有村民說道,“童老爺不說人壞話,可那旁的村子的胡八老爺他們不管這些,胡八老爺他們便指著這兩個老貨說過這兩個老貨若是聰明些,有本事些,當上鄉紳的話,他們怕是都要自愧不如呢”

  這話不止聽得在場所有人的臉色都變得微妙了起來,就連傳胡八話的村民都一副心有余悸的樣子,悻悻道“胡八老爺指著他兩個笑道這兩個老貨如此蠢笨當是老天開眼了那股子榨干旁人的狠勁兒跟娘胎里天生帶出來的一般。大婷子二婷子就叫他二人吸干了呢”

  “大婷子二婷子兩個女娃真的慘啊,誰叫從他兩個肚子里生出來了呢被他兩生出來,便也只能叫他兩個拿著生你出來,生恩比天大,不聽話便是不孝的話拿捏著。嘖嘖嘖,我等素日里都看不下去了呢”搬開那塊堵口石頭的村民們耳清目明,再明事理不過了,唏噓道,“兩個女娃真可憐下輩子可千萬莫要投胎到這等人肚子里了,嘖嘖嘖”

  林斐與長安府尹沒有說話,那個胡八是一群鄉紳老爺中開賭場的那個這等人,當然是很容易便能在人群中嗅到同類的味道的。

  同樣的,人和鬼見得多了,很多時候,也是第一眼便能察覺出面前這人到底是人還是鬼來著。這也是長安府尹為什么在第一眼看到可憐模樣的劉老漢夫婦,卻未動任何惻隱之心的緣由。不過是事情見得多了,人性善惡之事也見的太多了,很多事不消宣之于口,只一聽,便已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被村民們指著鼻子罵的劉老漢夫婦正嚎啕大哭喊冤,嚷嚷著村民胡說,他們哪里有那么壞哪里似那開賭場的鄉紳老爺了便是像,也只能是像童老爺這樣的大善人。只是二人具體冤在哪里,村民哪里胡說了,劉老漢夫婦卻又喊不出來,只是不停的喊冤。這種只喊冤,卻又喊不出具體情況的情形,長安府尹和林斐適才提過,似那證據確鑿,被抓了個現行,卻閉眼不承認偷盜,不斷喊冤的偷兒就是這般的。

  “只要自己不承認,自己便永遠是冤枉的。”且為了證實自己冤枉,可又拿不出證據來,便只能喊冤喊的比誰都大聲,大抵如此自己的聲音便能蓋過旁人的聲音,證明自己確實冤枉了。對此,長安府尹也不廢話,抬手將劉老漢夫婦“請”到一旁,面無感情的敲打他二人道“本府正在辦案,你等若是有關于案子的事可以直說,旁的若是要哭且往一旁哭去若是擾了本府辦案本府大牢里還有空位,不介意請你二人進去吃幾日牢飯的。”說到這里,又瞥了眼對眼前這一幕尚在茫然中的趙大郎夫婦同趙蓮,道,“左右童家的親家已進去吃過幾日牢飯了,既然事事皆要爭,便沒得厚此薄彼的,這牢飯的滋味想來你等也是想嘗一嘗的。”

  要進大牢的敲打總算是將劉老漢夫婦二人暫且唬住了,不甘錯過同自己搶童家飯吃的趙大郎夫婦倒霉的一幕,兩人前一刻還喊的比誰都大聲的冤枉立時小了下來,老老實實的被請到了一旁,在能看到正在對峙的眾人的地方,一邊使勁擦著眼睛,好似在流淚,一邊又狠狠的盯著趙大郎夫婦以及趙蓮。

  將喊冤的劉老漢夫婦請去一旁,也證明了府尹大人根本未信劉老漢夫婦的冤枉,耳清目明的村民們原本還有些擔憂大人是不是青天大老爺,眼下這等舉動可算是讓他們徹底放了心,紛紛開口繼續說了起來。

  “那劉耀祖欠了好多錢,同村里不止一個人說過,自家侄女模樣生的不比大婷子二婷子差,若是同童老爺成了一家人,便不用還那銀錢了。”又有村民揭發,拍著胸脯表示,“我等都聽他說過的。”

間接的物證以及殺人動機的人證都有了,那接下來  長安府尹看向其中一個村民主動掏出的兩段拽斷了的繩索,以及一柄白布裹住的匕首,說道“大婷子出事那日,劉耀祖同我喝了酒,喝多了之后放話要去殺了大婷子,讓大婷子給他外甥女讓位,我心里一驚,這么多年的交情,同他一道進賭場都進了好多回了,自是見過他賭急了眼,為了讓賭場寬限自己幾日,連自己的手指都敢剁的。可怕他酒醒了之后記起這一茬要滅口,我便說他胡說八道,表示不信,后來吃完酒散伙之后,卻偷偷跟在了劉耀祖的身后”

  既是一起進賭場一起喝酒的,自算是好兄弟了,一旁被兩個獄卒壓著,早在那村民拿出繩索同匕首時便已急眼的劉耀祖聽了當場破口大罵了起來“好你個王七,大婷子那位子你不也覬覦了好久大人,這王七吃了酒之后說過可恨自家幾個侄女都嫁了人,最小的那個才八歲,還不到年歲,若是等上幾年,侄女大點了,十二三歲了,便要將小侄女送給童公子呢”

  既是好兄弟,便最是清楚兄弟為人了,開口間便互相將對方的老底透了個干凈。

  揭發劉耀祖的王七對此也不以為意,道“我家小侄女才八歲,還不到年紀呢哪似你這肚子遮都遮不住的外甥女所以就算我王七想讓大婷子挪位子,也犯不著這么快動手”

  這話雖是無恥了些,也得了一旁喊冤的劉老漢夫婦的一聲呸,可說的卻是事實。

  更何況,若不是惦記童公子夫人的位子,這王七也不會藏下劉耀祖殺人的證據了,顯然早打定了過幾年便拿出證據,逼趙蓮騰位子的主意了。

  互相扯下了對方那張表面蓋著的人皮,場面自是難看的緊。長安府尹抽空的間隙瞥了眼趙蓮,見趙蓮動了動唇,似是想說什么,可面對這等情況到底還是什么都沒說。

  說什么證據確鑿說什么學劉老漢夫婦喊冤嗎沒見大聲喊冤的劉老漢夫婦已被請到一旁去了么可見這伎倆在府衙這里走不通。

  那王七繼續說道“我是看著那穿著一身嫁衣的大婷子跑來村祠的,當時還納悶著,她大半夜的,穿成這般跑出來,童家那群人怎么不管管”

  便在這時,一同被請來做人證的童家兩個奴仆說了“她是少夫人,我等做下人的怎么能管少夫人的事公子那段時日身子險,老爺照顧著公子自也沒空管她。”

  一切好似都說得通了,也挑不出什么毛病來。長安府尹看了眼林斐,朝林斐做了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表情之后,揚了揚下巴,示意幾人繼續說下去。

  “大婷子去村祠里見了劉耀祖,兩人就坐在那井邊說話,大婷子也知曉簽文被動了手腳,去尋劉耀祖一面是質問,一面是求他下回莫再動這樣的手腳了,誰都知道她做這個少夫人就是要替童家傳宗接代的,可開不得這等玩笑”王七說到這里,攤了攤手,一副無奈模樣的嘆了口氣之后又道,“大婷子以為劉耀祖想要錢,因為劉耀祖是特意讓她穿著這一身嫁衣出來的。童家少夫人雖然吃穿用度不愁,可其余的卻皆是童家的,可以吃可以用,卻不是她自己的。只有這一身下聘時的嫁衣是大婷子自己的,大婷子知這嫁衣值錢,眼見劉耀祖提出這要求,又顧慮他是個賭徒,便以為劉耀祖只想要錢,卻不成想,劉耀祖想要的,竟是她的命”

  “我看著劉耀祖一張嘴胡說八道的騙大婷子,先說其實是童公子讓他來試探大婷子的,眼下他倆個孤男寡女的坐在井邊,只消他在這里扯著嗓子喊一聲讓大婷子想想該怎么對童公子交代吧那大婷子的心思簡單好騙的很,當時就慌了。就趁著那時候,劉耀祖偷偷起身,繞到大婷子身后掏出繩索準備勒死大婷子。”王七說到這里,連連搖頭,“那大婷子也是太慌了,一時未注意劉耀祖的動作,竟被他套住了脖子,一下子拽到了井里”

  “我就看著吶”王七說著比劃了起來,說道,“劉耀祖使了吃奶的力氣想要將掛在井里的大婷子勒死,因著一開始就被勒住了脖子,大婷子也叫不出來,只是不停掙扎,掙扎了好一會兒,眼看沒動靜了,劉耀祖松了口氣,才要抽開繩索,讓大婷子的尸首掉到井里去,卻未料到那勒住脖子吊在那里的大婷子還剩了一口氣,他抽開繩索時當即伸手一把抓住劉耀祖抓著他的腿腳竟是一步一步從井里爬了出來”

  劉老漢夫婦聽到這里,適時捶胸頓足的哭喊了起來“我可憐的閨女啊”

  在場眾人卻沒有人理會兩人。畢竟再會哭喊,總是說一套做一套的,叫真信了他們的人也早麻木了,懶得理會了。

  眼見無人理會自己,劉老漢夫婦哭喊的聲音小了下來。

  那廂的王七則邊說邊嘖嘴“那情形嘖嘖當真是讓人既覺得場面極其詭異嚇人的很,又覺得掙扎不想死的大婷子可憐。那兩個丫頭自幼做農活,力氣不小,劉耀祖卻是被剁了幾個手指頭,沒甚力氣的。我看好不容易爬出井,大難不死的大婷子都有些不忍心了。”王七唏噓道,“他們兩個一路扭打,那大婷子雖爬出了井,可也受了不小的傷,那手臂都折了,雖聲音嘶啞著發不出什么聲音了,可滿臉都是淚,一面掙扎活命一面哭著求饒,求劉耀祖放過她,道要多少錢都好說,她長那么大,還不曾過過幾日好日子呢嘖嘖真真可憐,都是人,托生到這兩個貪便宜的老貨身邊,又哪里來的好日子”

  看著唏噓不已的王七,長安府尹適時的開口了“所以你就這般看著也忍心”

  “我若是不忍心,事后又怎的能拿到劉耀祖殺人的證據呢”王七舉著自己兩個同樣被剁的手指笑嘻嘻的說道。

  林斐瞥了他一眼,涼涼道“你還少說了一句,若是拿不到劉耀祖殺人的證據,如何待你小侄女長大些,能拿著那證據叫趙蓮騰位子呢”

  人以類聚,物以群分。這一對賭場上的好兄弟骨子里還真是同一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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