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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七章 豆乳山楂糕(七)

  八三看書,大理寺小飯堂!

  溫明棠同一眾公廚中忙活的雜役所料不差,紀采買、湯圓與阿丙確實即便是拿了條子來領銀錢卻還是遇到了麻煩。

  他們是朝食時辰一過便趕來的內務衙門,紀采買是清楚內務衙門辦公時辰的,來的自然不晚,知曉朝食時辰過后,午食時辰之前的這時辰段內,內務衙門的人是不能以“正吃飯呢,吃完飯你們再來吧”的話推諉掉的。

  一路從大理寺衙門趕來至內務衙門用了不到一刻的工夫,一到內務衙門門口,幾人便去尋了門房。幾日不見,門房已換了個人了,看著那張同馬雜役略有幾分相似的臉,幾人一下子猜到了新換的門房是哪家的人了。

  紀采買沒有耽擱,這等同人攀扯交情的本事也是這些年早練熟了融于骨子里的了。這般一攀扯,原本門房“客氣”端了茶過來,要他們“等”的舉動立時一變,轉為:“原是你等啊!家里兄弟同我說過這個,速速進去吧!”

  有著馬雜役這一番交情,門房這里算是沒有浪費什么力氣。從門房里出來,走至廊上時,湯圓與阿丙忍不住對視了一眼,不過因此時人在內務衙門,自是沒說什么,可心里的意思,一個眼神交流也明白過來了。

  馬雜役家里堂弟的事他們早知道了,也知這位堂弟是才頂了原來門房的活計的。當然,原來那位門房的“手段”他們亦是親身領教過的。原以為換了個人,且這位堂弟聽馬雜役說來就是被家里催著出來隨便尋個活計打發時間的,按理說比起那等想著克扣油水的要好些,可…真真遇到了,他們卻覺得眼前這張門房的臉好似換了,又好似沒換。

  原來的那位變著法兒收禮克扣銀錢,眼前這個么…倒是沒攔他們,也不曾說什么要禮的事,茶也上了,只是若沒有馬雜役先時打過的招呼,怕是一上午大半時間都要耗在門房里了。

  雖此時不在大理寺公廚,可湯圓與阿丙卻是不約而同的,與公廚中正忙活的眾人想起了同一件事:自己出生之后長到七八歲才落戶成正經長安人的事。

  一個拿條子領銀錢的事都能這般拖,落冊成正經“長安人”,要長到七八歲的年紀才能辦成也不奇怪了。

  門房未攔,便速速去尋了發銀錢的管事,內務衙門每日負責分發銀錢的管事有兩人,紀采買一出門房,也不廢話,直接打聽到了管事兩人各自的位置,而后直接讓湯圓與阿丙兩個拿著條子堵在一位管事所在的院子門口,他自己則去尋了另一位管事。

  當然,按理來說湯圓與阿丙拿著條子直接尋那位管事領銀錢就行了,可當兩人拿著條子尋到那位管事時,那位管事卻是頭也不抬,直接以“正忙著,去尋另一位”的話推脫了。

  這回答當真是叫湯圓與阿丙兩個半點不意外,兩人對視了一眼,退了出來,卻并未離開,而是按照紀采買說的那般直接堵在了院子門口,半步不肯挪開,只等紀采買將另一位管事拖過來。

  他二人拿著條子,“名正言順”的尚且難以喚起那管事的回應,更別提沒有拿條子的紀采買了,這其中自是少不得要看紀采買的本事了。

  老老實實的按照紀采買所言不敢離開的二人此時正堵著門,自也能靜下心來想這些事了。一想起這些時日討要老袁體恤銀錢時遇到的挫折同麻煩,湯圓眼睛一紅,對阿丙道:“其實我運氣挺好的。”說著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垂,指給阿丙看,“你看我耳垂大,很多人打小都同我說,湯圓往后是個有福的呢!”說到這里,又笑了,可笑著笑著眼睛又紅了,湯圓吸了吸鼻子,說道,“我運氣確實挺好的,比不少人都好!能遇上溫師傅、紀采買他們,他們不止叮囑我定要將銀錢拿到手再說,還親自出面幫我討要銀錢。眼下紀采買就在幫我,可不知道為什么,阿丙…我突然很想哭。”

  明明他二人的運氣已是很好了,比起很多生在異鄉,來長安謀生路的外鄉人運氣都好。打小生下來就在長安城,家里雖不富裕,可有宅子,日常只消管自己那張嘴就夠了。稍大點,便進了衙門做雜役,后來更是運氣極好的跟在溫師傅身邊開始學一技之長。日常吃喝拉撒的也不消多管,衙門公廚里有一日三餐。原來便不提了,現在有了溫師傅,不止將身體養得好,還將一張嘴練出了閱歷。

  如此一想,有屋瓦住處可容身,有公廚喂飽自己的肚子。日常到手的銀錢除卻零嘴兒花銷,多是能攢下來的。比起很多人,他們都算是幸運了。他們也知自己是幸運的,可不知為什么想想還是有種想哭的沖動。

  阿丙也摸了摸自己的耳垂,道:“我們確實比很多人運氣都好,甚至可說是普通人中過的不錯的那等人了,可不知為什么…還是眼睛酸的厲害。”

  明明不止吃穿有著落,日常還總遇到好心人幫忙,卻還是忍不住難過。

  “回頭記起時問溫師傅吧!”湯圓定了定神,那股突然想哭的沖動來的快去得也快,小丫頭笑著說道,“興許辦完事就忘了,畢竟運氣好是一件好事呢!”

  其實即便湯圓事后還記得問溫明棠,溫明棠對這個問題也是很難回答的。就似很多大榮百姓早已習慣了長到七八歲才成“正經長安人”,并不覺得有什么不對一樣,運氣好如湯圓、阿丙那一瞬間或許是感覺到了什么,卻又說不出來,這才明明遇上的是好事,卻有想哭的沖動。

  公廚里正有條不紊的忙活著,看著臺面上依次自灶臺上端過來的菜,有雜役得了空,走到公廚門口看了看,忍不住奇道:“湯圓與阿丙還有紀采買他們還沒回來呢!”

  “順利些的話,吃過午食,未時左右便能回來了,不大順利的話,便要到申時末酉時初,臨內務衙門下值的時候才能回來了。”溫明棠聞言說道。

  “那么難辦?”這話一出,正收拾臺面的關嫂子便驚到了。

  一旁雜役聽到她的驚呼聲,則瞥了她一眼,道:“知曉自子清、子正那天賦被人知曉后,都是被州學搶著要的,你已許久不曾遇到要辦事之時了,可再往前想想,他二人那落戶入冊是什么時候辦下的事?”

  一句話聽的關嫂子不由一驚,下意識道:“哎呀,這我倒是忘了!許久不曾遇到了呢!”

  關嫂子說這話時的反應很是自然,幾乎是本能的下意識出口的話,同素日里那“我們子清、子正”帶了些許炫耀的語調截然不同,顯然只是下意識的開口說了句實話。

  可這大實話卻讓不少人聽的都心頭發酸,紛紛搖頭,卻也沒再說什么,左右這么些時日接觸下來,這位寡母是個什么性子的人,多數人早知曉了,也懶得再說什么了,只是繼續說起了溫明棠方才說的什么時候回來的話。

  “酉時是衙門的下值時辰,若是酉時前辦不完的話,定會被內務衙門以‘下值時辰到了,明兒再來吧’的話堵回來的,若是那樣的話,就麻煩了。”其中一個雜役說道,“等同今兒一天的工夫都白搭了!”

  “因為明兒又要從門房開始了。”溫明棠笑著接話,語氣雖然平靜,卻出乎意料的強硬,“所以今兒一定要看著那銀錢拿到湯圓手里。”

  按理來說條子一拿過去,內務衙門就要給錢,一個來回的事卻能拖那么久。中間環節越少,看起來越簡單的事,若是辦起來越難,便證明了這件事是襯合‘事出反常必有妖’這條鐵律的。一旦重新開始,因為統共只有一個來回,自是先前所有的努力都白費了。

  “難怪紀采買要親自出面了。”另一個雜役顯然也已回過神來了,唏噓道,“早上聽馬雜役說‘拿了條子去領錢吧’,我還當是一件簡單的事,眼下看他們還沒回來,才知還是我想的簡單了。”

  “一樣辦事,哪有你難,紀采買他們就容易的道理?”又有人接話道,“哪怕紀采買有些面子,對方存心想扣著不給也還是要想辦法的。”

  “紀采買雖成日抱著枸杞水養身,卻也不是吃素的。”有雜役想到這里看向一旁的溫明棠,“溫師傅,你說是不是?”

  “具體辦起事來也一樣。”午食的菜食準備的差不多了,溫明棠尋了個食案坐下來歇息,而后同眾人說道,“門房那里原本是個收禮的,眼下換了馬雜役的堂弟,多是個懶漢,磨蹭的很,不過有馬雜役打過招呼,門房這一關算是過了。”

  “負責發銀錢的內務管事有兩個,隨便尋到哪一個,都會借口‘有事脫不開身,去尋另一位’。”溫明棠看著堂中眾人紛紛點頭深以為然,顯然是從‘長安人’的身份落戶這等瑣碎事中遇到過這一茬又一茬的推諉,這般一點就透,可不似往常的雜役們。很多事若是說的深了,大字不識幾個的雜役們是聽不懂的。可眼下,堂中這群大多大字不識幾個的雜役們卻對溫明棠說的這些事一聽就懂,這樣的‘清明通達’看的溫明棠心中又是一嘆,想起昔時曾感慨過的那句“人教人,一輩子也不定懂。事教人,一次就會。”心中更是復雜中夾雜了些許酸楚。

  聽雜役們在道“之后呢?溫師傅再說說!這等事我等常遇到,再之后可怎么辦?”

  溫明棠聞言,便繼續說道:“內務管事有兩個,那就分兩路,阿丙與湯圓兩個手腕不如紀采買,便拿著那名正言順的條子去尋其中一個,結果不必多說,哪怕你名正言順,哪怕你有條子,對方不能以你的身份做文章,卻能以‘自己事忙’來推脫。所以,他們兩個被推脫回來是必然的,便讓他二人堵在那將他二人轟出來的內務管事的院子門口,莫要離開。紀采買有手腕,便去尋另一個,而后將另一個管事帶到院子門口,當然其中一番推脫交接便要看紀采買辦事的本事了。”

  明明只是一件小事,也都曾遇到過,可不知為什么,聽溫明棠說的這些話,卻還是叫眾人聽的紛紛捏了一把汗,開口催促道:“之后呢?紀采買將人拖過來之后能辦事了么?”

  “能推脫的兩個管事都被他們帶到一處了,或許眼看推脫不了,把事辦了,那便是事情進展順利的情況了。若是不順的話,或許當著人的面開始相互推脫了。”溫明棠想了想,說道,“老袁體恤銀錢不放是靜太妃的人下的令,銀錢發放則是皇后娘娘下的令。誰知道太妃什么時候回來?內務衙門阿臜事一堆,到處在斗,自多的是墻頭草,旁觀的騎墻派。若是發錢的兩是個觀望的騎墻派,自然誰都不想落印放錢,以防將來太妃回來時麻煩落到自己頭上被清算,便想盡辦法的搪塞推脫了,左右條子是給了,可條子上頭卻沒寫什么時候發錢啊!”

  這話一出,眾人“哦”了一聲,頓時恍然。有人“嘶”了一聲,倒吸了一口涼氣,道:“好似還真是這般!遇上這等事可怎么辦呢?”

  又有人道:“湯圓這條子發那么快不是因為皇后娘娘的人接管的原因么?找那位給條子的管事幫忙啊!”

  “給條子的管事肯幫忙是因為要扳倒對手,借用克扣撫恤銀錢的錯處給對手下絆子才那么快給的條子,眼下對手都扳倒了,自己目的已達到了,管事位子也坐上去了,且那條子也發了,剩下的自是不關他的事了。”溫明棠說到這里頓了頓,見眾人都在巴巴望著自己,猶豫了片刻,還是將剩余的大實話都說了出來,“且他只管發條子,又不管放錢的事。如此…自己所轄的事情已辦了,又非親非故的,他管這多余的閑事做甚?”

  “況且,坐上管事位子的他,可不是事前據理力爭怒罵‘克扣撫恤銀錢,喪盡天良的那個他了。’溫明棠說著用手覆了下面,道,“他已換臉了。此時再去尋他,他不止不是原來那個‘幫忙討公道’的那個他了,還保不準會伸手索要先前為湯圓發條子的好處。甚至,兩個發銀錢的管事互相推脫,也有他的授意在里頭,為的就是敲打一番,讓湯圓他們‘會做人’些,將先前發條子的好處費給結了。”

  這話聽的眾人很想笑,公廚里也確實響起了一兩聲笑聲,可那笑聲中卻不帶什么喜色,反而頗為無奈。

  “真遇上這等事,可就麻煩了!”有人嘆道,“我本以為這是件小事,哪里需要紀采買親自出面?眼下卻是覺得怕是紀采買親自出面都未必拿得到銀錢呢!”

  “難怪先時大家都覺得這討要銀錢的事簡單,可溫師傅、紀采買卻總是叮囑湯圓銀錢真正到手了,才是真的。沒到手之前,什么許諾,什么‘直接拿著條子去領銀錢’的話,都不算是銀錢到手了。”一個雜役感慨道,“這般看來,還是溫師傅,紀采買他們有遠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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