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農氏的德行如同那溫暖的陽光,無私地普照著人間的每一寸土地。
他治理天下從不倚仗強權與威壓,而是多采取春風化雨般的溫和手段。
這位身著麻衣的仁慈共主非常注重對人間各族首領的才能培養與品德考察。
經過深思熟慮之后,他專門設立了考察制度——月度考核,年末獻貢。
每月,陳都都會派遣出專業的祭司與神官,前往各大部族、各方神國、各個世界,對其治下諸多施政方面進行詳盡而又公正的考核。
而到了每年歲末,各部族的首領則需要親自前往陳都,向共主獻上這一年最為豐碩的產出與貢品,并當面匯報自己的功績與過失。
這一制度的建立,無疑使得人道萬族在團結發展的道路上邁出了堅實一步。
然而,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總有一些不合時宜的頑石妄圖螳臂當車。
當大多數人都在奮力追趕時代的浪潮時,有人卻想著要開歷史的倒車。
比如說——夙沙氏。
這個偏居一隅的小部族,其首領的腦回路似乎生來便與常人不同。
或許他是因為在月度考核之中屢屢不合格,害怕在年末獻貢之時會受到神農共主的嚴厲責罰。
亦或者他只是單純的愚蠢到了無可救藥的地步。
總之,他干出了一件足以驚動整個人族,乃至人間界的大事。
他造反了!
夙沙氏誅殺陳都派去的考核祭司,然后公然發動叛亂!
當這個消息傳回到陳都之時。
正在藥圃之中,小心翼翼地侍弄著一株新發現的仙草的神農氏,整個人都懵了。
他有些難以置信。
自己這眼看著就要功德圓滿,馬上便可以功成身退,前往泰山舉行封禪大典了。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人間界居然發生了叛亂?
“是我推廣五谷,將那夙沙氏喂得太飽了,讓他們撐得沒事干了?”
神農氏的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之中。
他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夙沙氏為什么要造反?
“共主!”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一位身穿赤紅色道袍,身材魁梧,面容方正,氣息沉穩如山的青年道人快步走來。
“共主。”
多寶道人對著神農氏恭謹地行了一禮,他那張嚴肅的臉上此刻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凝重。
“夙沙之事您都知道了吧?”
他的手下意識地握緊了腰間的劍柄,眼中閃爍著一絲凌厲的寒光。
“是否需要立刻調遣陳都的王師,前往平叛?”
對于這件事情,多寶道人顯得異常的上心。
因為截教最近在他的努力之下,好不容易才在人道之中成功地鋪開了一個良好的局面。
截教的傳教的事宜眼看就要成功了。
一場小小的夙沙叛亂,對他而言根本不足為慮。
但他真正擔心的是,這件事情的背后會不會有其他看不見的手在暗中搗亂!
神農氏聞言,搖了搖頭。
他重新彎下腰,用手中的小藥鋤輕輕地為那株仙草松了松土。
“無需多慮。”
他的聲音依舊是那般平靜。
“區區夙沙,難成氣候。”
他一邊侍弄著仙草,一邊漫不經心地吩咐道。
“傳我的命令下去,命夙沙周邊的四方部族將其拿下就行了。”
神農氏盡管對于這突如其來的叛亂,感到了一絲生氣。
但更多的還是覺得有些好笑。
就如同那廣袤的森林之中,總會有幾棵長歪了的樹木一樣。
任何一個種族都難免會出現一些讓人難以理解的存在。
人族如今萬億之眾,基數如此龐大,出了一個夙沙氏這樣的蠢貨,也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說完之后,他便揮了揮手,示意多寶不用費心。
人族的共主都已經發話了。
縱使多寶的心中依舊存有疑慮,也只能躬身領命。
“是,共主。”
他恭敬地應了一聲,隨后便轉身離去。
他吩咐教中的弟子們密切地關注著夙沙氏那邊的動向,自己則繼續去忙別的事情了。
而事情的發展,果然沒有出乎神農氏的所料。
那個愚蠢的夙沙首領率領著他麾下為數不多的死忠叫囂著要反抗陳都的號令。
但是,神農的命令剛剛發下去,夙沙氏周邊的部族便立即行動了起來。
眾多首領開了一個動員大會。
“諸位兄弟姐妹,我們世代都感念著神農共主的恩德。”
“是神農共主教會了我們耕種五谷,讓大家能一邊吃飯,一邊修仙。”
“是神農共主教會了我們醫藥之道,讓大家不懼傷病,快樂修仙。”
“現在,愚蠢的夙沙氏首領,竟然要背叛如此偉大的共主。”
“他要破壞如今人間的發展成果,讓咱們不能吃飯,不能愉快地修仙。”
“你們說,這是我們能容忍的事情嗎?”
各部族聯軍齊聲大吼:“不能!”
首領們呼吁:“那就跟我們一起,干死夙沙氏!”
“干死夙沙氏!”
聯軍浩浩蕩蕩向夙沙氏族進攻。
這位人族歷史上,堪稱第一蠢蛋的叛亂者被憤怒的聯軍當場宰了。
一場看起來聲勢極大的叛亂,就這么迅速結束了。
無論是神農氏,還是多寶道人,亦或是人道的其他種族高層。
大家都沒有將這件小事太過于放在心上。
只當它是人道在發展壯大的過程之中,所發生的一段無傷大雅的滑稽插曲。
可是。
當叛亂的消息再一次傳來的時候。
神農氏終于意識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太對勁了。
人族北境。
一個名為“斧遂”的強大部族,在他們的首領帶領之下,莫名其妙地也反了。
與夙沙氏那種小打小鬧不同。
斧遂氏乃是人族之中一個以能征善戰而著稱的強大部族。
他們生活在寒冷的北地,常年與惡劣的環境以及兇猛的妖獸搏斗,民風彪悍,戰力非凡。
而這一次,他們的叛亂更是旗幟鮮明,表示明確反對神農氏的統治!
這個消息如同一塊巨石,狠狠地砸入了人道氣運那平靜的湖面之中。
陳都上空。
那條由無盡人道氣運所凝聚而成的金色神龍,發出一聲怒吼。
“盤古的斧子!”
這一次,神農氏是真的怒了。
“一個個的,都想要被種到地里是吧?”
他那雙總是充滿了慈愛與溫和的眼眸之中,此刻正燃燒著熊熊的烈焰。
一股恐怖的威壓,自他的身上轟然爆發開來。
那原本縈繞在他周身的如同大地與五谷般溫厚的祥和氣息,瞬間便被一股足以焚燒萬物的炙熱與狂暴所取代。
出一個蠢貨,神農可以當做是偶然,不與他計較。
現在,第二個蠢貨接著出現。
真當我這個以火德統治人界的共主,真沒有半點脾氣嗎?
“四火神官!”
神農氏充滿了無盡威嚴的怒吼之聲,如同滾滾的驚雷一般,響徹了整個陳都。
“隨吾北征!”
他親自領軍,征伐斧遂。
隨著他的一聲令下,萬族大軍集結,戰鼓擂動。
“有好日子不過非得搞破壞,這斧遂真是瘋了!”大軍之中,截教外門大弟子趙公明手持雙鞭,跨坐著一頭黑虎,威風凜凜。
他的身邊有一位英姿不凡的龍神。
龍神立在云端,笑呵呵地說:“道友,你可能沒經歷過太古時代,不知道咱們洪荒以前的情況。”
“在太古時代,萬道爭鋒,像這樣只搞破壞的神靈簡直不要太多。”
“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兇獸族的神逆。”
“嗯,敖陵兄弟說得對。”
周圍一圈萬族代表都附和道:
“若不是圣天帝帶領太微諸神橫掃敵手,一統寰宇,布道天下,并確定了洪荒的發展路線。”
“洪荒哪會這么和諧?又怎么會出現人道發展的黃金時代?”
大家意見一致:“也就是現在洪荒承平日久,在黃金時代降生的生靈沒見過真正的險惡,才會不珍惜當下的和平歲月。”
“再加上人族想要成為人道大世的領導者,肯定要經歷一個陣痛期,才能真正坐穩天下。”
“如今夙沙之亂、斧遂之禍也只是小打小鬧,真正的劫難還遠著呢。”
眾多先天種族傳承至今,可謂見慣了風雨。
人族現在的動蕩對他們來說,還真不算事兒。
昔日,兇獸族想要吞并天下,要遭受萬族攻伐。
先天三族想統一洪荒,也是相互掣肘。
哪怕是二代天帝要整合萬族,都引起了巫妖大劫。
人族連著出了兩代共主,大有成為人道大世領軍者的趨勢。
現在才出一點亂子。
這對眾多神圣來說,是再正常不過事了。
“想要吃下更多的東西,總得付出點什么。”
“不經歷風雨,哪能掌控人道前進的大船?”
“等什么時候無量劫氣籠罩三界,那才是真正的災難呢!”
萬族代表們心如明鏡。
趙公明聞言,若有所思。
難怪大師兄在出征時,讓他多跟先天種族接觸。
這些老家伙是真有智慧啊。
萬族大軍開拔,一路向北,其勢如虹。
最終,在北地的一處廣闊平原之上,他們與叛亂的斧遂大軍相遇。
神農氏根本沒有給對方任何開口狡辯的機會。
他手中的赭鞭,向前猛地一揮。
“殺!”
霎時間,萬軍奔騰,殺聲震天。
只一個照面,斧遂氏的大軍,便被徹底地沖垮了。
他們丟盔棄甲,兵敗如山倒。
就在這片死寂的戰場中央。
一道魁梧如山的身影自那堆積如山的尸骸之中,緩緩地掙扎著站了起來。
他渾身浴血,身上那件由巨獸皮毛制成的鎧甲,早已是千瘡百孔。
他的手中緊緊地握著一柄巨大無比的黑色戰斧,斧刃之上布滿了猙獰的豁口。
此人,正是斧遂氏的首領——遂。
他雙目赤紅,如同地獄之中爬出的惡鬼,死死地盯著那輛懸浮于半空之中的戰車。
“神農!”
他發出了一聲如同野獸般嘶啞的咆哮,聲音之中充滿了無盡的怨毒與瘋狂。
“我斧遂氏,不服!”
戰車之上,身披赤金帝袍的神農氏面沉如水。
他那雙溫厚的眼眸之中,此刻正燃燒著足以焚盡蒼穹的怒火。
他沒有與這叛亂的首領進行任何多余的廢話。
只見他一步踏出了戰車。
那一步,仿佛是踩在了整個天地的脈搏之上。
剎那間,風停了,云住了。
一股難以言喻的、厚重到極致的威壓,如同億萬座太古神山,轟然降臨。
整個北地平原都因此而猛地向下一沉。
所有跪伏在地上的叛軍,更是被這股恐怖的氣勢,壓得死死地貼在了地面之上,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動彈。
神農看著那依舊負隅頑抗的斧遂首領,眼中沒有絲毫的憐憫,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
“我,神農氏,以人族共主之名,賜你一死!”
他的聲音平淡而又威嚴,卻如同大道綸音一般,響徹在每一個人的神魂深處。
“農夫三拳。”
話音落下的那一瞬間。
神農氏的身影,消失了。
遂只覺得眼前一花,一股前所未有的、足以撼動他靈魂的恐怖危機感,便自他的心底,瘋狂地炸裂開來。
他想也不想,便將全身所有的力量,都灌注到了手中的巨斧之上,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怒吼,朝著前方猛然橫掃而出!
“開!”
也就在此時,一只看起來平平無奇,甚至還帶著幾分厚重老繭的拳頭,就這么輕飄飄地印在了他那足以開山裂石的斧面之上。
第一拳。
開荒!
剎那間,神農頂拳頭之上爆發出了一股蠻橫到了極致的恐怖力量。
那股力量并非是單純的法力,而是最為純粹、最為本源的大地之力,以及人族薪火相傳,開辟家園的無上意志!
“鐺——!!!”
一聲足以撕裂金石的刺耳悲鳴,響徹云霄。
遂手中的那柄巨斧就如同脆弱的玻璃一般,自拳頭接觸之處,寸寸碎裂!
緊接著,那股無可抵擋的恐怖力量,便毫無阻礙地狠狠轟擊在了他的胸膛之上。
“噗——!”
遂的身體如同斷了線的風箏一般,向后倒飛而出。
大口的鮮血混合著破碎的內臟,自他的口中狂噴而出。
然而,這僅僅只是一個開始。
就在他的身體尚在半空之中倒飛之時。
神農氏便已經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了他的身后。
第二拳。
播種!
這一拳,沒有第一拳那般剛猛霸道。
它看起來輕柔而又緩慢,仿佛只是老農在田間,輕輕地將一粒種子按入泥土之中。
然而,當這只燃燒著翠綠色生命之火與玄黃色功德之光的拳頭,輕輕地印在遂后心之處時。
遂那張因為劇痛而扭曲的臉上,瞬間便布滿了無盡的恐懼與駭然。
他只覺得一股充滿了無上生機,卻又帶著不容抗拒的鎮壓法則的奇異力量,如同跗骨之蛆一般瘋狂地鉆入了他的體內。
那股力量在他的四肢百骸之中迅速地生根、發芽。
它在瘋狂地汲取著他體內的所有力量,封鎖著他的所有經脈,禁錮著他的神魂!
他感覺自己仿佛正在變成一棵樹,一株草。
他的雙腳正在不受控制地,向著下方的大地延伸出無數的根須。
“不…不——!!!”
他發出了此生最為凄厲與絕望的慘嚎。
可迎接他的是神農氏那冰冷無情的第三拳。
神農氏居高臨下,神情漠然。
第三拳。
定根!
這一拳匯聚了整片北地大地的無上厚重之力。
它如同農夫在種下樹苗之后,那最后用力踩實土壤的一腳。
簡單,直接,卻蘊含著“塵埃落定”的無上道韻!
“轟——!!!”
拳頭重重地砸在了遂的天靈蓋之上。
整片大地,都因此而劇烈地一顫。
地面并沒有因此而龜裂開來。
它反而像是變得無比的柔軟與溫順。
在所有叛軍那驚駭欲絕的目光注視之下。
他們那強大無比,戰無不勝的首領就這么被神農共主,一拳、一拳地,給種到了地里!
遂的身體沒有絲毫阻礙地,沒入了堅實的凍土之中。
先是雙腳,然后是腰腹,再然后是胸膛…
直到最后,只剩下一顆布滿了驚恐與茫然的頭顱,還孤零零地露在了地面之上。
緊接著,他周圍的土壤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地凝固、硬化,變得比最堅硬的巖石,還要牢不可破。
他被徹底地與這片北地的大地,融為了一體。
神農氏緩緩地收回了自己的拳頭,靜靜地懸浮在那顆頭顱的上方。
他低著頭,用一種冰冷到極致的目光,俯視著這個叛亂者。
“既食大地之粟,享人道之蔭。”
他的聲音,不帶絲毫的情感。
“卻行背叛之事,動搖人族之基。”
“今日,我便讓你與這你所背叛的大地,永不分離。”
“生生世世,為自己所犯下的罪孽,懺悔吧。”
說罷,神農便再也不看那顆已經徹底失去神采的頭顱一眼。
他緩緩地轉過身,赤金色的帝袍在寒風之中卷起一抹肅殺的弧度。
神農的目光深邃而又凝重,望向了那更為遙遠的方向。
整個戰場,鴉雀無聲。
他靜靜地站在那片依舊彌漫著焦糊與血腥氣息的戰場之上。
北地的寒風吹動著他身上那赤金色的帝袍,獵獵作響。
他的臉上早已沒有了勝利的喜悅,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凝重與沉思。
“共主,我們現在班師嗎?”趙公明上前問道。
“不!”
神農氏搖了搖頭。
“我要親自看一看四海八荒,巡視這天下!”
“誰敢搗亂,就地格殺!”
說罷,神農回到戰車之上。
萬族大軍再一次出發。
他們追隨神農,巡視洪荒,監察萬界,將人道的勢力范圍都走了一遍。
神農所到之處,萬族安寧,眾生安樂,無有爭端。
正因為神農氏的果斷。
那股在人族、乃至人道中醞釀的風波,這才平息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