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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6、郁壘,神荼

  慘白人臉的陰沉預言聲中,黑暗里有道鬼影輕微地晃動著。

  那道虛幻模糊的鬼影倏而凝實了。

  它披散著滿頭亂發,著破衣草鞋。

  亂發遮住了它的面孔,它仍舊呆在彼處黑暗中,一動也不動。

  只是在它腦后,響起陣陣好似撕裂血肉一般的聲響。

  在那陣陣聲響里,一條青白的手臂,從這道鬼影的腦后長了出來。

  青白手臂散發出腐臭的氣味,它五指指甲俱為紫黑之色,這只手掌倏而對準了盤坐在地的兇儺周昌,隔空忽一抓攝,那種好似頭顱被劈裂,腦漿翻騰不已的疼痛,頓時直沖進周昌的心神里!

  兇儺滿身饗氣,都隨之而晃動起來。

  更刻骨的恨意,從它身上爆發!

  周昌看著那道躲在黑暗里的披發厭神,更已識出這尊厭神的身份。

  這尊孽道厭神,名作‘一氣仙’。

  此厭神與先前的‘降頭厭’一樣,都屬于極難修煉而成的厭神之類。

  一氣仙腦后生有一條手臂,這條手臂指向誰,便能隔空攝抓其人心肺腦髓,也是兇怖無比。

  至于今時,周昌也隱約明白過來,如今自身貼上‘孽道符’,使孽力沖擊自身,那些慘白鬼臉為自身降下的種種死亡預言,或許都與孽道厭神有關。

  孽道厭神,共有十二尊。

哪怕是李奇真靈寄托的那道慶壇之上,其實都沒有  幾道‘孽道厭神’。

  現世之中的李奇,大概率也更不可能修煉出孽道厭神來。

  但他書寫的這張‘孽道符’,被周昌用在自己身上以后,卻能連續引來兩尊孽道厭神來殺他,這讓周昌隱隱猜測——

  要么是這張孽道符,也是李奇從別處得來,被自己以兇儺真形運用之后,牽動了內中深藏的恐怖力量,要么就是孽道符雖是由李奇寫就,但此符引來的孽道業力,李奇也不能完全驅使。

  而這股孽道業力,可以暫時演化成孽道十二厭神。

  不論是哪一種情況,都令周昌至為好奇——這股孽道業力的主人,究竟是誰?

  會不會是那個口封天下‘黃泉奪命招’的老者?

  角落里的‘一氣仙’腦后手掌中,緊攥著一團虛幻之物。

  慘白手掌湊近它的嘴邊,它開始大口咀嚼、吸食起一團饗氣所化的兇儺腦髓來。

  哪怕它已經掏出‘兇儺腦髓’,開始咀嚼吸食,周昌仍舊被猛烈地痛楚沖擊著,在這般痛楚中,他連連發散思維,逼迫自己去思考許多與疼痛不相干的事情。

  試圖以此種辦法來轉移疼痛。

  盡管此法收效甚微,但第二道死亡預言,終究是被周昌徐徐渡過去了。

  第二尊孽道厭神隱沒于陰暗角落中。

  慘白鬼臉嘴唇蠕動著,開始說起第三個死亡預言:“我叫周昌,我遭遇了生平僅見的險惡之事…”

  兇儺周身繚繞的恨之饗氣不斷堆積著。

  它的形體愈發艷紅,就像是一個剝皮人。

熾烈的恨之饗氣在它的形體內進出著,又追隨著那  試圖撕下其頭顱、吸食其腦髓的孽道厭神,隱沒進了黑暗里。

  兇儺身上,似乎在逐漸發生甚么難以察覺的改變。

  又似乎一切都未有發生。

  甚至周昌當下感覺,今下駕馭兇儺,更得心應手了一些。

  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一道道死亡預言紛紛落下。

  正如周昌先前猜測的,每一道死亡預言,都會引來一尊孽道厭神。

  兇儺在這數個孽道厭神的手段里,體驗到了種種疼痛至極的死亡方式。

  周昌的心神承受著痛苦沖撞。

  而兇儺則承受著一次次的‘死亡’。

  盡管想魔不會那么容易被殺死,想魔的死亡,往往是一時的‘沉寂’。

  哪怕它們的‘根’都遭磨滅,然而一旦呼喚它們的饗念聚集起來,它們仍會再次重獲新生。

  但是,孽道符影響下的‘死亡’,每一次又似乎都真切地降臨在了兇儺的形體上。

  兇儺每一次‘死而復生’之后,周身的恨之饗氣都更濃重許多。

  直至十二道死亡預言輪替過后,繚繞兇儺形體、宛若血漿一般艷紅的恨之饗氣,忽然一瞬間好似都化作了燃燒殆盡的灰燼。

  灰燼落滿兇儺的形體,恨之饗氣,好似就此熄滅。

  但那看似沉寂的灰燼饗氣之下,仍有恨之饗氣如巖漿奔騰不休。

  周昌此時無暇關注兇儺饗氣的變化,他的精神在承受十二種極其恐怖的死亡以后,已經瀕臨衰亡。

  此時,他的心念好似黑暗里的一丁燈火,縱是偶有一陣風來,都可能將這朵燭火吹熄了。

  他將僅剩下的、搖搖欲墜的心念,全投注在楊瑞、石蛋子身上。

  業力以他自身作為橋梁,不斷流向楊瑞與石蛋子。

  二者也在分享著周昌感受到的疼痛。

  如今二人各自躺在門板上,哪怕被業力持續灌輸進體內,也沒有任何掙扎動作。

  他們臉色慘白,瞳孔渙散,就好似兩具死尸一樣。

  經歷種種近乎于真實的死亡,仿似摧滅了他們所有的精神。

  與他們相對的,是他們原本只敢躲藏在屋子外,通過窗洞不斷偷窺的‘陰生詭’,今時竟然直接走進了這個破落的屋子內!

  頭發斑白的老婦人,圍著楊瑞的身形打轉兒。

  身材苗條的白臉女鬼,則站在石蛋子的腳邊。

  這兩道陰生詭,此下明明隨手就能殺死楊瑞與石蛋子,但它們卻始終只是圍著楊瑞與石蛋子打轉兒,根本沒有動手徹底殺死二人的意思。

  它們似乎在忌憚著楊瑞與石蛋子身上的甚么東西。

  如今二人身上能引起這兩只陰生詭忌憚的,也唯有他們身上流淌不息的孽力了。

  兩只陰生詭,想要取代楊瑞與石蛋子的身份,進入人類社會。

  但徹底取代二人,便須要承接二人身上流淌不息的孽力。

  這種孽力,對于陰生詭而言,似乎也如劇毒一般,它們不敢承接一絲…

  黑暗里的慘白鬼臉再一次張口,開始念叨第十三道死亡預言。

  周昌強打起了一絲精神,伸手抓住臉上的‘孽道符’。

  第十三道死亡預言,以他現下的精神狀態,已絕對承受不住。

  他今下唯有摘下孽道符,收攏業力————哪怕是至今未能推開二人身上的鬼門關,他也唯有如此來做了,否則他一旦精神崩潰,兇儺就會徹底脫離控制,局面會更加糜爛。

  而在此時,圍著楊瑞、石蛋子打轉的陰生詭,忽如蠟燭般開始融化。

  一層層靈異波紋,從兩鬼腳下散發。

  一陣烏鴉叫聲,陡地穿破了充盈于屋子內的黑暗物質!

  順著這陣叫聲,兇儺周昌面孔上的交錯裂縫忽然閉攏!

  那些在陰暗中浮現,對周昌不斷發出死亡預言的慘白鬼臉,也都一個個閉上了嘴!

  周昌借著兇儺感知到,那口井中伸出了兩條像藤蔓般畸長的手臂,手臂卷起楊瑞與石蛋子,猛地拖拽進了井中———周昌一把扯下面部的孽道符,三兩步走到那口黑井邊!

  他扒著井沿往井底看——

  井底一片漆黑的水液好似黑鏡。

  黑鏡子里,又照出了周昌面孔上的兇儺面具。

  兇儺面上的交錯裂縫里,擁擠出細長的眉眼、高高的鼻梁,一副人臉,正在黑鏡中的那個‘兇儺’面上生成!

  這是‘兇儺’運用殺人規律的前兆!

  周昌心頭一驚,趕忙伸手去摸自己面上的兇儺面具————他面上的兇儺面具,卻根本沒有絲毫變化,并沒有演變出人的五官,出現運用殺人規律的跡象!

  那井里又是甚么情形?!

  他立刻俯首去看——

  通過那個黑漆漆的井口,周昌看到,那一汪漆黑似黑鏡的井水,陡然間顫動了起來!

  它不斷拔升著,變作了一只漆黑的眼睛!

  那只眼睛直勾勾盯著周昌的兇儺面具,洞悉了這只想魔的殺人規律!

  似若虎嘯之聲的雷音在這瞬間乍然響起!

  周昌在這個剎那,立刻伸手摘下了面孔上的兇儺面具,令自身的傍鬼悄悄隱沒!

  摘下面具之后,周昌才看清,井下無邊廣袤的黑暗里,又生出了一只棕黃色的虎眼!

  漆黑眼睛與虎眼平行,漫溢黑暗物質的井下世界中,隱約浮現出一頭外形輪廓似虎,然而又隱約似牛的形影,這道身影如山岳般高聳,它身上生出無數窟窿,一道道斑斕詭異的光芒,在那些窟窿中流轉。

  恐怖身影,又似遍身披覆五彩神光一般了!

  “吱呀————”

  這時候,隱約有門軸轉動聲響起。

細微的響聲過后,便只有兩道漆黑的門聳立在無邊  黑暗物質中。

  那似虎似牛,身著五色,猶如山岳般的身影,被擋在了這兩扇門后。

  漆黑而低矮的兩扇門上,有兩道色彩斑駁的神畫。

  神畫上的神靈,俱是面貌兇惡,鬢發亂舞。

  其中一神手中捉著一道長長的漆黑藤蔓,那條漆黑藤蔓往前延伸過去,又分作兩股,分別拴住了楊瑞與石蛋子,將他們往黑門那邊拖拽。

  而另一神則執斧鉞,對徐徐臨近黑門的二人虎視眈眈,專等著二人臨近之時,落下斧鉞,將二者攔腰截斷。

  兩副神畫已不在兩扇黑門正上方的位置,其中那手抓藤蔓的神靈畫像,已經歪歪扭扭,臨近黑門的下方,執斧鉞的神靈畫像則是搖搖晃晃,位置也有傾斜,只是傾斜幅度不如執藤蔓的神靈畫像。

  乍見畫上兇惡神靈,周昌心頭一轉念,就辨識出了二者身份。

  此二神,正是‘門神’。

  負責看顧鬼門的郁壘與神荼!

  二神以藤蔓勾攝來兇惡之鬼,用斧鉞將鬼分作兩半,繼而投入鬼門之后,供‘虎’吞吃。

  那輪廓如虎,又生牛角,遍身五彩的恐怖身影,應當就是鬼門后的‘虎’了!

  但看那‘虎’滿身窟窿,任由惡鬼在窟窿眼里鉆進鉆出,情形卻也不樂觀。

  ‘虎’只是一種代稱。

  這五色身影,究竟是甚么神靈,卻還是個未知數。

  此時,楊瑞、石蛋子已經清醒了過來,他們眼看著那兩道漆黑門戶愈發臨近,俱開始掙扎起來。

先前周昌對他們的囑咐,他們也不曾遺忘,此刻都  將注意力集中在黑門上的兩副神畫之上,預備做奮力一搏,在接近黑門之時,摘下門上神畫。

  周昌望著井下情形,亦在心底沉吟。

  他本是想在推開鬼門之后,再幫兩人一把,奪下門上神畫。

  然而今時隔著這一道井的距離,他的種種手段,也根本投遞不到井中去了。

身后鬼門洞開的人是楊瑞與石蛋子,他看似與二人只隔著一道井的距離,實則是天差地別,如今仍在‘門外  正沉吟時,一只慘白卻幼嫩的手臂,搖搖晃晃地將一只紙船遞向了周昌。

  “爸爸,爸爸…”

  幼嫩聲音怯生生的,隱隱藏著邀功的心意。

  周昌看著那只紙船,看到紙船上斷續的文字,皆是‘詛咒信‘中的內容。

  “用這只紙船,我能下涉鬼門關前?”周昌接過紙船,立刻感知到了其中瘟喪神的力量。

  “爸爸,爸爸…”阿西只是怯生生地喊著周昌,其余沒有任何回應。

  “好兒子。”

  周昌咧嘴笑了笑,伸手摸了摸旁邊爛臉孩童的腦袋。

  阿西微瞇著眼睛,喉嚨里發出舒服的呼嚕聲。

  “爸爸這就試試。”

  周昌隨后收回手,心念一動,神魂倏而脫體。

  光燦燦的神魂直投入那根黑里透紅的棺材釘中,棺材釘又扎穿了紙船。

  紙船倏而落入井中。

  井下充盈的黑暗物質,霎那間化作汪洋大海!

  而周昌神魂手執棺材釘,在這漆黑大海中,駕馭紙船,奮力航行!

  前方,楊瑞、石蛋子如水上浮木般的身影若隱若現!

  更前方,先前的低矮黑門,今時如巨山巍峨聳立!

  山岳之上,郁壘、神荼兩尊神靈持長纓斧鉞,傲然聳立!

  “這、這神畫怎么摘?”

  石蛋子滿眼絕望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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