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龍斷脈,尋的是龍脈,斷的是命數。
徐青渾身二百零四塊不化骨煉成,是貨真價實的硬骨頭,便是百煉金石也沒他硬。
若說唯一弱點,興許就是他身上還未煉化的黃庭和北海兩塊骨頭。
但這些弱點在徐青煉化第一塊不化骨時,就已經攻守互換,不復存在了!
觸及不化骨境界的僵尸,哪怕渾身骨頭和血肉被外力打散乃至焚毀,只要不化骨尚存,其本我意識依舊能存續下去,并且可以控制幸存不化骨去吸納天地間的陰煞死氣、怨氣乃至生靈精血,重新凝聚出血肉,恢復骸骨,最終重塑完整僵尸身軀。
這個過程可能極為漫長,且恢復速度也會因身處環境產生快慢變化,但這些卻不影響不化骨是僵尸‘唯一要害’的事實。
只有徹底摧毀不化骨,才是殺死這類僵尸的唯一方式。
可以說不化骨即是徐青不老不死不滅的根源,也是他的致命弱點,韓仁山的尋龍斷脈法唯有摧毀他身上所有不化骨,才有機會克敵制勝。
但徐青的不化骨又恰恰是他身上最硬的部分,莫說同樣道行,便是擁有千年道行的修士,想要摧毀一塊不化骨也不可能輕易做到。
肉身強大本就是僵尸的看家本領,若想克制,需要遠勝數倍的大法力或者是專門克制僵尸的力量。
如至陽至剛的神通、超脫凡俗的法寶器物 此時的韓仁山顯然不具備這些條件,對方尋龍斷脈的本事,卻是連徐青身上最小的一塊不化骨都無法損傷。
但偏偏韓仁山第一個想要斷的地方,就是徐青的天柱脊骨。
“不可能!人怎么可能沒有弱點?”
韓仁山瞳孔劇震,這還是他使用尋龍斷脈以來第一次失手。
徐青擒住韓仁山探來的手,呲牙笑道:“不是沒有弱點,而是因為我的弱點恰恰是我身上至堅之處。”
韓仁山脫身不得,便再度施展五疫法,徐青眼看對方身上菌囊鼓包炸散,五彩毒霧頃刻將二人籠罩。
徐青眉頭一皺,對著韓仁山就是一巴掌。
“你這人有沒有公德心?你不嫌埋汰,我還嫌埋汰呢!”
“津門的環境,就是讓你這樣胡亂排放的人給污染壞的!”
“還敢瞪眼,我有哪句說的不對,你還委屈上了。”
接連幾巴掌下去,韓仁山的臉頰肉眼可見的腫了起來。
天心教圣主哪受過這等屈辱,他牙口漏風,又怒又怕道:“你為何不受五疫影響?”
又是一巴掌下去,徐青罵罵咧咧道:“不受影響,爺們一身白衣都讓你整成了五樣色,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臭要飯的穿的百衲衣,這叫沒影響?”
“你影響了我身為喪葬先生的美好形象,你罪過大了!”
韓仁山喉嚨里發出嗬嗬笑聲,整個人已然被面前青年徹底逼至瘋狂。
他低吼道:“你不讓我活,我也不讓你好過。”
說完,徐青就看到韓仁山整個人都鼓脹起來,無數毒漳疫源在其體內溢出,這是想要和他魚死網破!
不過網破不破不知道,這魚今天指定是別想活了!
徐青反手扣住韓仁山手腕,周身死氣如潮水瞬間將對方淹沒。
韓仁山察覺到生機消散,卻笑的更加癲狂:
“這是鬼仙傳承,你殺不死我,我乃瘟癀法主,行病鬼王,身具散癘之能,召役萬毒,待我蛻去此身俗相,自有仙師下降,接引我直達瑤池仙闕!”
徐青面色怪異,這是和姬靈舟一樣,遇到騙傻子的忽悠鬼了?
“省省吧,你不感覺哪里不對嗎?”
韓仁山笑容一滯,他忽然發覺自個的身體不再膨脹,身上所有毒腺毒囊都不再運作,他感覺不到身體的存在!
就好像自個真成了一具尸體!
不!應該是他這只瘟癀鬼失去了第二次生命,那是比鬼變成聻還要恐怖的感覺。
“你對我做了什么?”
韓仁山瞳孔渙散,眼前的青年在此刻似乎成了執掌生死的閻羅,他除了驚懼便再無其他情緒。
“我是喪葬先生,當然在做對每一具尸體都會做的事。”
度人經翻頁,化為鬼尸的韓仁山徹底失去了最后的反抗手段。
徐青瞧著眼前同樣流下兩行清淚的尸體,也不知該如何評說。
再怎么說,你倆好歹也是天心教和蒼義團的魁首人物,怎么一個個心理承受能力這么差,動不動就掉小珍珠呢.
搖搖頭,徐青甩去雜念,開始品嘗一代圣主的走馬燈。
一代圣主韓仁山成名前,也曾是個窮苦出身的小伙子。
他爹,韓老九,人如其名,嗜酒如命;他后娘,黃氏,一張嘴賽刀子,成日里對韓仁山非打即罵;還有個后娘生養的弟弟,仗著爹娘偏疼,專揀他這悶葫蘆欺負。
換個人攤上這一家子,早沒法過了!
可說來也是造化弄人,老天爺偏在這夾縫里給韓仁山遞了顆糖豆兒。
韓仁山除了與他不大對付的弟弟外,還有個繼妹,后娘帶來的,叫小蝶,待他極是親熱。
桌上好飯好菜,后娘眼皮子底下沒韓仁山的份,小蝶總偷摸著藏下,然后悄沒聲地遞到韓仁山手中,讓他快點吃。
而這份兩小無猜的情誼,也成了韓仁山在這家里生活下去的唯一念想 韓仁山十九歲這年,后娘黃氏為貪幾吊聘禮錢,要把年歲只有十五的小蝶嫁給外村一糙漢。
說是嫁女,實同賣牲口。
那糙漢的名聲不怎么好,這回之所以下聘,也是因為年前剛失死了婆娘。
這年頭民不舉官不究,糙漢轉過年就又起了另娶新妻的打算。
小蝶得知這事后,整日以淚洗面,死活不從。
韓仁山把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也無比難受。
終于,這一天韓仁山拿東拼西湊攢的錢買了條圍脖送給繼妹小蝶,說:“我見別人提親都會送一匹新布給新娘子做新衣穿,哥沒錢,買不起新布,只能買來這一條圍脖,你愿意跟哥走不?”
小蝶點頭又搖頭。
韓仁山問她點頭搖頭是什么意思,你要是愿意,我就帶你走,以后我們過自己的日子。
小蝶聽明白了韓仁山的意思,但這回小蝶卻只剩下了搖頭。
她泣不成聲道:“哥啊…兩年前我求你帶我走,你沒應。時到今日,我不干凈了,配不上你了,你怎么才肯說出這句話…”
這話一出,韓仁山腦袋“嗡”一下,木在那里。
“這話什么意思?”他結結巴巴問。
小蝶凄然一笑,抹著眼淚道:“阿弟欺負我,后爹欺負我,阿弟后爹和娘合起伙來欺負我,這里哪是家,這里是十八層地獄!
他們全不是人,是牲口,是惡鬼!他們成天禍害我啊!”
“只有哥,拿我當個人看,可如今…我又怎么配得上兄長。”
韓仁山聽完整個人都不好了,他愣在那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小蝶見狀心里愈發凄苦,在她眼里兄長這是嫌棄她不干凈,不想和她說話。
這一天,韓仁山在外面坐了一夜。
轉天早起,他仿佛做了什么決定,快步走回家里,激動的拍打韓小妹的屋門,沒聲。
主屋里韓老九和后娘黃氏罵罵咧咧,說大清早的敲什么敲,哭喪吶!
倆人一出門,結果剛好看見韓仁山撞開姑娘房門,渾身顫抖的站在門外。
在門里,是上了吊的韓小妹,用的吊繩是韓仁山送的紅色圍脖。
韓老九和后娘在門里罵得很難聽:
“死丫頭片子!養你這么大反倒賠錢!死了?呸!死了也別想家里給搭棺材錢,扔亂墳崗喂野狗正好!”
韓仁山好吃懶做的弟弟,揉著眼出來補了一嘴:“爹,娘,埋了多糟踐,不如問問誰家缺鬼媳婦,陰配一回,多少能換點零錢兒回來…”
韓仁山聽得腦仁突突,他拿起平日里砍柴的砍刀,也不知怎么了,就想把眼前的一切都給劈干凈!
殺完了人,韓仁山沒有逃,任由官府將他捉拿。也是該著,行刑那天,偏遇見山匪劫法場,順帶著把他也給救了。
韓仁山跟著山匪入了匪窩,慢慢的人就變得嗜血好殺起來,一顆心也變成了鐵石。
心頭稍有不順,或覺得礙眼的,刀便出鞘!
他想得忒簡單,認為這樣早晚能殺出一個他心目中的清平世界出來!
就這么一路殺著殺著,韓仁山殺成了天心教的圣主。
期間,有天師府的高人瞧他骨骼驚奇,要度他做道士,韓仁山沒答應。
他可是要坐擁天下的人,當哪門子道士?
那不是他該干的事!
不過,那道人臨走前倒也給他留了兩樣東西,一句玄而又玄的讖言,以及一部尋龍斷脈的不傳秘術。
讖言是說他有一分帝皇氣運,將來他要是功成名就,切莫忘了今日結下的善緣。
臨了,道人又特意補了一句:“韓圣主命里缺火,火勢弱,切要避水,莫近水澤之地。”
韓仁山聽完,鼻子里哼一聲,沒上心。
火弱避水?笑話!
他心里這把火遲早要燒遍天下,還怕幾滴水珠子?
徐青繼續往下看,韓仁山心里火盛,身上火弱,他收了同樣滅自家滿門的白羅,又收了因賭錢害死自己雙親的金羅,還有那毒殺整個戲班的青羅.
這些人和他一樣,心有不平,是同道,合該一起共謀大業!
此時的韓仁山已然入了魔障!
后來,韓仁山來到了津門。
津門恰巧是入海口處,還是漕運所在,白沙河更是終年波濤不休。
而津字也帶水,若說水澤之地,沒有地方比津門更能應天師府道人的讖言了!
果然,短短十年光景,天心教燃起的滔滔大火,便被津門無處不在的無形之水,撲滅了個干凈!
而十年后的今天,韓仁山終于見到了那個撲滅自己心中火的男人。
那個男人強得令人發指!
他生不起半點抵抗的念頭,當心中魔火消散。彌留之際,韓仁山最后浮現在眼前的,卻是繼妹小蝶背著爹娘,偷偷給他送飯時的笑容。
一代圣主,原也是個苦情種。
韓仁山的走馬燈結束,徐青看向度人經獎勵。
一部尋龍斷脈的秘法,一團無名火種,以及一分俗世帝皇紫氣。
帝皇紫氣算是老熟客,位列人字上品,徐青早先給過朱懷安五分帝皇氣,而今算是又額外得了一分。
若按十分來算,大雍的氣運怕是已經所剩不多了。
按狗皇帝這尿性,徐青覺得不用他出手,景興皇的帝皇氣運遲早都得流失干凈。
至于剩下的帝皇氣會被誰瓜分就不得而知了。
或許是朱懷安,或許是其他反賊亂黨,也或許是他。
徐青隨手將帝皇紫氣收入山河圖,這一分氣運,倒沒之前那么占地方。
除卻徐青最看不上的帝皇紫氣,剩下的則全是地字上品的獎勵。
其中無名火也叫伏矢火,是以人心嗔怒養煉而成。
人有七魄七情,尸狗主喜,伏矢主怒,雀陰主哀,吞賊主懼,非毒主愛,除穢主惡,臭肺主欲。
七魄相生相克,其中伏矢火一出,則人鬼皆懼。
是以伏矢克吞賊,尸狗克伏矢。
這術法是以魂魄為基,無魄之人則無法施展。
僵尸本無魂無魄,但也有異類存在。
如贏勾、后卿、旱魃、將臣,此四類僵尸始祖,均因種種原因,致使身體魂魄異變,哪怕身為僵尸,亦有異變后的魂魄主導思維。
徐青的狀況與這些僵尸始祖大同小異,唯一不同的地方,則是他的魂魄被怨念影響時,曾受賜福靈光洗禮,得到凈字符凈化,這才沒有導致本我產生變化。
如今他與那些尸祖一般,魂魄與肉身凝為一處,不分彼此。
是以伏矢火尋常尸鬼用不得,但徐青卻可以用得。
只是這團無名火.
徐青嘗試了幾番,發現這火必須得配合心中嗔怒催發,若心中無火,則無名火消。
“怒火”
徐青苦思冥想,當想到白云洞的老牝狐要摧毀他有貓有鬼,有尸收的美好僵生時,他立時便感覺到了心中蹭蹭往上竄涌的怒火。
骨廟下,鬼窟底部。
一白面青年面目猙獰,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臉上尸毛生出,口中尸牙立現,當其張開大口時,一蓬無名陰火伴隨著驚天尸吼從他口中竄出。
火過之處,山石皆焚,可以預料,若是這一吼沖著活人,怕是其人頃刻就要骨肉焚盡,化作一堆焦炭散落!
徐青發現,這無名火配合尸吼似乎不光有焚燒人身體魂魄的作用,同時還能使人產生驚懼。
“吞賊主懼,伏矢克吞賊,原是這般”
徐青心中恍然,如今這伏矢火最大的作用,大概就是加強了他的尸吼功,讓這門音波功法,有了玄法加持。
研究完進階版尸吼功,徐青轉而又看向那部出自天師府的尋龍斷脈的秘術。
這門秘術說白了就是更為簡單直接的“屠龍術”,天師府傳給韓仁山這門秘術,顯然是有他們的算計在里面。
不過在徐青看來,這術法卻有著明顯缺陷。
眼前的尋龍斷脈秘術,只能尋龍、斷龍,卻無法讓龍出現在眼前。
說白了,就是看到水里的魚,知道在哪打窩,也知道怎么殺魚吃魚,但就是不會釣魚。
在這種情況下施展尋龍斷脈的術法,最終的結局只有一個,那便是空軍。
“魚餌.”
徐青忽然想起他超度釣魚客何小生,救出金鯉童子童女時,曾獲得過一門釣龍術。
那釣龍術里記載有古朝豢龍戶釣龍用的所有法門,如果尋龍斷脈的秘術配合上釣龍的法門.
徐青嘖了一聲。
這哪是什么尋龍斷脈的秘術,分明就是個打窩妙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