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衍聞言看看巫陽,巫陽點點頭,前者便也老臉不紅道:“適才相戲耳。”
這才命人將真正的陳慶之送過來。
趁著這空檔,巫陽打量著任元道:“你還真是福緣深厚,非但沒死,反而也成了神。”
“是不是我還得謝謝你?”任元冷笑道。
“那倒不必。”巫陽搖搖頭,昂然道:“不要以為成了神就萬事大吉,神明之間的爭斗也是很殘酷的。”
“我已經深有體會了。”任元點頭道:“有你這樣的神明存在,怎么可能不殘酷呢?”
“你好好說話。”巫姑瞪一眼任元:“態度放尊敬點!”
“祂都殺了我一次了,我這態度還不夠尊敬的嗎?”任元冷笑一聲。
巫陽一抬手,不讓巫姑再反唇相譏,然后祂正色對任元道:“我很欣賞你的能力,跟巫姑一樣做我的左膀右臂吧。”
“干嘛,神仙還要組社團嗎?”任元不禁失笑。
“我們一起來創造美麗的新世界。”巫陽一臉圣潔道。
“噗…”任元險些繃不住。
“別笑…”巫姑瞪他一眼道:“我們很認真的。”
“你們所謂的美麗,就是夢鄉那種美麗嗎?”任元斂住笑,冷聲道:“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廣建佛寺的目的是什么?就是要把現實世界也變為夢鄉!”
“夢鄉有什么不好的?”巫陽毫不否認自己的企圖,蛾眉一挑道:“知道嗎,這是黃帝的理想。”
見任元難以置信的看向蕭衍,巫姑咳嗽一聲道:“軒轅黃帝。”
“當年,我輔佐過軒轅黃帝,他也是我最欽佩的圣人。”巫陽便回憶道:
“有一天皇帝晝寢,夢游到了一個叫華胥國的地方。那里不知離中國有幾千萬里,不是乘船、坐車或步行所能到達的,是一個只有精神才能游歷的地方。”
“那華胥國既沒有君主也沒有首領,百姓既沒有嗜好也沒有欲望,一切順其自然。他們不知樂生,不知惡死,故無夭殤。不知親己,不知疏物,故無所愛惜。不知背逆,不知向順,故無利害。”
“他們沒有什么畏懼和忌諱,入水不會被淹死,入火不會被燒傷,刀砍鞭打沒有傷痛,指甲抓搔也不覺癢痛。乘云升空就像腳踏實地,寢臥半空就像躺在床褥。”頓一下,她接著道:
“云霧不能妨礙他們的視線,雷霆不能擾亂他們的聽覺,美丑不能干擾他們的心境,山谷不能阻擋他們的腳步,因為他們一切都憑精神往來,神行而已…”
“黃帝醒來十分高興,召集我等大臣說:‘我終于知道什么是道了,我得道了!但卻無法告訴你們。’之后他便以此治國。二十八年之后,天下大治,幾乎和華胥國完全一樣了。在他飛升后,這種局面仍然延續了兩百年。”
“此事在《列子》中亦有記載。”巫姑從旁道:“不信可以去翻翻書。”
“有印象,跟祂說的一字不差。”任元淡淡道。
“因為列御寇就是一千年前的我。”巫陽一臉緬懷之色道:“那兩百余年是我經歷過最美好,最偉大的時代。讓我一度堅信,人族將永遠偉大下去!”
“可惜事與愿違,黃帝飛升兩百年后,人族社會就開始了無盡的墮落。”說著祂又嘆了口氣,無盡失望道:“哪怕回光返照的堯舜禹時期,距離黃帝開創的華胥境,也差得很遠。”
“等到了大禹時期,就更沒眼看了。”巫陽緩緩道:“姒禹雖有大功,然飛揚跋扈,防風之君朝會遲到,他便命人斬之。后來他的兒子啟,更是仗著部落實力強大,殺死了原本公推的繼承人伯益,將天下傳承由禪讓賢能轉為子孫繼承。”
“自此天下成了君主的私產,黎庶成了君主的牲口,上古時代所有的美好全都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剝削壓迫、肆意的虐待折磨,人間跟上古魔神肆虐的時期已經沒了區別。”
“所以,幾千年來,我的理想便是將人間恢復到黃帝時期!”頓一下,祂又難耐激動道:“不,是完成黃帝未竟的偉業,讓世界永遠停留在華胥境,難道這還不算美麗新世界嗎?”
不得不承認,巫陽的講話很有感染力,此刻祂身上也散發著理想的光輝,可惜任元卻不為所動道:
“要不是我到過夢鄉,還真信了你的鬼話。我進入過夢鄉中的許多夢境,什么醉欲綺糜夢、宿怨永劫夢…五花八門林林總總,但都有一個共同點——全都是反復折磨人的噩夢!”
他越說越憤慨道:“我南朝百姓造了什么孽?晚上被你反復折磨還不夠,日后白天也要生活在噩夢中?!”
“噩夢只是幫我快速恢復神力的手段,等在人間建立起了華胥國,就不會是這樣了。等到那時候,百姓就沒有痛苦,沒有悲傷,人間就沒有丑惡,沒有戰亂,沒有饑饉,難道這樣的世界不值得奮斗嗎?不值得百姓做出些犧牲嗎?”
“不值得,那樣就不是人間了。”任元卻斷然搖頭道:
“人間因為有丑惡,才能明白什么是美好。因為有戰亂,才會珍惜和平,因為有痛苦,才會去追求幸福。所謂孤陰不生孤陽不長,如果強行去掉陰暗面,只留你所謂美好的一面,一定會出大問題的。”
“能有什么問題?”巫陽大聲道:“那會是天堂!”
“是不是天堂,你我說了不算,更不該由你我來決定!”任元大聲道。
“那由誰來決定?”巫陽質問道。
“人類的路當然由人類來決定!”任元沉聲道。
“愚蠢的人類根本不知道自己要什么,狂妄貪婪的王公士族恨不得生生世世魚肉百姓,麻木不仁的老百姓,也以為自己只能生生世世當牛做馬!”巫陽語氣激烈道:
“我們神明的職責,便是引導他們,引導不成便要改造他們!”
“改造不成,便要毀滅他們,對吧?!”任元揶揄笑道。
“你…”巫陽登時紅溫,拂袖道:“看來我們是沒辦法成為同伴了。”
“道不同不相為謀。”任元深表贊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