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船停泊在云夢大澤深處,無聲無息,無形無影。
已經很久沒人上船了,小黑子卻依舊每天認真擦拭甲板,等待著船客們的光臨。
忽然,它只見眼前白光一閃,那朝思暮想的身影出現在甲板上。
小黑子的下巴驚掉在地上,半晌才拾起來重新按好道:“喜訊,船主回來了!”
“哈哈,小黑子,有沒有想我啊?”任元拍了拍它頭頂陳舊的帽子,那還是自己四年前送給他的新年禮物…當然對小黑子來說,已經是四十多年了。
“抱歉,在下沒有感情。”小黑子話雖如此,骷髏頭卻分明帶著笑。
“哈哈,隨你怎么講,其他人呢?”任元問道。
“回答。已經十年沒人上過船了。”小黑子語氣平淡道:“糾正。那個最惡劣的家伙八年前上來過幾次。”
“我大哥?”任元眼前一亮道:“太好了,看來他平安回來了!”
船客們只有在夢神能影響到的揚州南兗州一帶,才會通過入夢上船。在北朝的地盤則不會。陳霸先能上船,就說明他已經回到了南朝,而且回到了京畿一帶。
“那他為什么后來又不上船了呢?”任元又著緊問道。
“傳信。”小黑子便答道:“最后一次上船時,他說要和白袍軍南下交州平叛,讓我轉告船主,如果船主上船的話。現在船主上船,轉告完畢。”
許是很久沒說話的緣故,它一時有些語無倫次。
“他沒說還有多少白袍兄弟?”任元追問道。
“回憶。他說,還剩三千人。”小黑子答道。
任元神情一黯,七千白袍北伐,結果只回來了三千…
“咦?”這時,船艙里響起一聲驚呼,祖沖之轉眼出現在任元面前,雙手抓著他的肩膀,上下打量道:“你竟然成神了?”
“是啊師兄,你就是這么跟掌教真人說話的嗎?”任元笑道。
“失敬失敬…”祖沖之趕緊松開雙手,兩人又大笑著對視起來。
老師兄嘖嘖有聲道:“好小子,我就知道你死不了!但沒想到這么快就超過我了!”
“沒辦法,誰讓師兄走了一條最難的路。”任元笑道:“說實話,我也是稀里糊涂,不知道怎么就成神了。”
“怎么可能?多少天之驕子處心積慮成神而不能。”老師兄卻不信道:“你講講自己成神前的經歷,師兄幫你算一算。”
任元便將自己的經歷,言簡意賅講給祖沖之。
“你能成神,應該是靠打穿十八層地獄的神跡吧?”祖沖之聽完,捋著山羊胡道。
“我猜也是。”任元一臉不解道:“可是我還缺半份神火啊。陳帥那次也一樣,難道神跡誕生過程中也會產生神火?”
“沒聽說過…”祖沖之尋思片刻,搖搖頭煩躁道:“你們神明的事兒別問我,我都沒成神我怎么知道?”
“是你說要幫我算一算的呀。”任元一臉無辜。
“我現在酸了,不想算了,成不?”祖沖之沒好氣的白他一眼。
“成成。”任元哭笑不得道:“你老壓力有點大呀。那圓也不是非切不可,實在切不完就不切了吧?”
“末日就要來了,不切怎么能行?”祖沖之卻斷然搖頭道:“你還不知道吧?你們那位皇帝已經徹底跪了,如今在朝堂上都頂著個光頭穿僧衣。還從全國征發民夫,給浮屠教修廟宇,交州會造反,就跟這個有關。”
“不至于吧…”任元微微皺眉,他多多少少還是受陳慶之的影響,總覺得皇帝跟浮屠教有深仇大恨,不至于徹底成了夢神的奴才。
“這都是你陳師兄告訴我的。”祖沖之道:“他說眼下全國有一千座大廟同時開工,接下來每年還要再建一千座,你說蕭衍是不是那位的奴才?”
“…”任元無法反駁,輕聲問道:“那陳師兄是什么意思?”
“他當然苦苦勸諫蕭衍不要自取滅亡了!”祖沖之道:“建這成千上萬座寺廟,勞民傷財耗盡國力不說。建成之后,需要多少僧人才能填得滿這些寺廟?到時候整個南朝,就要真正變成佛國了!”
“是啊,要是人人都當和尚,誰種地誰當兵?誰結婚生孩子?”任元嘆息道:“離亡國滅種確實不遠了。”
“所以,陳師弟才會冒死勸諫,可惜蕭衍根本聽不進去,兩人關系非常緊張。”祖沖之面帶憂色道:“要不是他頂著北伐功臣的光環,蕭衍早就收拾他了。”
頓一下,又嘆息道:“也正因為有這個光環,蕭衍早晚會收拾他。”
“是。”任元點頭道:“陳師兄功高震主了。”
“沒錯,所以你回頭勸勸他。君子處世,遇明則仕,遇昏則隱。沒必要在一棵樹上吊死。”祖沖之道:“這時候他激流勇退,相信也是蕭衍愿意看到的。”
“好。”任元點點頭又問道:“師兄說末日將臨,又是何意?浮屠教廣建寺廟,雖有亡國滅種之虞,但不在眼前啊。”
“你怎么成了神反而變笨了?別以為什么都可以用武力解決,就不用動腦子了。”祖沖之白他一眼道:“你說,浮屠教建這么多佛寺干什么?難道真為了弘揚佛法不成?”
“當然不會。”任元搖頭道:“浮屠教不過是那位掛羊頭、賣狗肉的幌子。”
說著他恍然道:“所以,他們是為了給祂建立地上神國?!”
“對咯。”祖沖之點頭道:“他們要把人間也變成夢鄉,這樣的神跡足以支撐那位晉升主神了!”
“要是祂成了主神,那整個華夏會永遠沉淪夢境,所有人都變成行尸走肉的。”任元一陣手腳冰涼道:“那確實是末日了。”
“是啊。”祖沖之神情嚴峻道:“所以我們也必須開始備戰了,回頭你把祖暅找來,幫我一起把千里船改造成強大的戰艦,來對付我們的敵人。”
“我知道了。”任元點頭表示記下。
說話間,便聽小黑子播報道:“注意,有船客上船!”
任元循聲望去,一看卻驚喜道:“二哥,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