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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零四章 徐公子有妙計

  宋韋明這次帶出來的,都是自己的老部下。

  他在北都這么多年,也攢了一批班底。

  撤退時,其中一人從地上抓了一把沙土,口中念念有詞之后,猛地朝身后一揚,便起了一片迷霧,將一行人的蹤跡遮掩了去。

  但他這么做,其實是多此一舉罷了。

  許源和曹先生都沒有追擊的意思。

  追上去做什么?真的跟宋韋明撕破臉嗎?

  宋韋明畢竟是三流!

  許源到了那座土丘后面,就做出了一副“搜尋”的姿態,表示自己壓根就看不見什么迷霧詭術。

  大福自從花了三天時間,才吃光了那只“大蟲”,差點和飯轍子“失散”之后,就自我進化了。

  現在已經可以非常順暢的一邊吃一邊消化。

  以及…一邊排空。

  但這廝現在羞恥心較強。

  尤其是有了家室之后。

  它不停地往灌木叢、荒草堆里鉆。

  不叫人看見。

  麻天壽和曹先生隨后趕來,看著土丘后面雜亂的腳印,都是冷哼了一聲。

  曹先生低聲、似乎是在自言自語,又似乎是故意說給身邊兩人聽的:“這筆賬,早晚要給他宋韋明算清楚!”

  雖然事情因許源而起。

  但你宋韋明也太不將殿下放在眼里了!

  許源倒是覺得無所謂,你看我家大福,吃的肚皮溜圓。

  這樣的“冒犯”,可以多來幾次。

  行營中,孫壽已經被軟禁起來。

  沒有殿下的命令,不得在營中隨意行走。

  曹先生已經安排人,去和孫家聯絡,將他遣送回原籍,今生今世,都不得再入北都!

  蒙跖和徐博也不受待見了。

  原本殿下的門客中,還有一些有野心的,要在此行的四人中“下注”。

  但現在所有人都對他倆敬而遠之。

  那三百甲士中,原本也有不少敬佩他們乃是“當代天驕”,在職責準許的范圍內,愿意給他們提供一些方便。

  但是現在,跟某位掌律大人一比,他們好像完全拿不出手啊。

  那些“敬佩”也就蕩然無存。

  便嚴格的“公事公辦”起來。

  徐博和蒙跖在營中,行動也變得不那么自由了。

  蒙跖只會低頭生悶氣——不過這家伙畢竟是個武修,很快就找到了新的快樂:

  拽著郎小八和紀霜秋比劃比劃。

  他的水準比兩人高,因而總是郎、紀兩人,對他進行混合雙打。

  勉強打個平手。

  但能夠毫無顧忌的出手,蒙跖又覺得很痛快。

  跟許源手下這兩個武修混熟了。

  便謀劃著請兩人幫忙,他要再跟大福斗一場!

  他被大福所敗,一直很不服氣。

  覺得大福偷襲,不講武德!

  而且是偷襲人家那里,若非他是六流武修,全身練就了“銅墻鐵壁”,大福那一下可就要斷了他的子孫根!

  他覺得大家正式的比武,自己未必會輸給大福。

  徐博對蒙跖的所作所為,心中十分不屑。

  更認定了武修都是一群無腦莽夫!

  許源跟我們是競爭對手。

  你卻去交好許源的手下,你這腦子果然是不夠用的。

  徐博讓許源打服了,不敢跟許源正面對抗。

  但讓他放棄對于殿下的追求,拱手讓給許源,那是絕不可能的。

  宋韋明在營前,讓許源出去,卻被殿下趕走了。

  徐博就在后面躲著看。

  眼神閃爍,覺得機會來了!

  宋韋明一行回到了占城中,羅鍋兄弟傷勢沉重。

  那一千兩百只鬼背螣蟲,和他們性命相通。

  全都被大福吃了,兩人也是傷了根本。

  兄弟倆需要一個地方,先穩住傷勢。

  他身邊那個年輕人,名叫杜錦程。

  額頭上的傷口一直不停的蠕動,并且在向著更深處蠕動,已經可以看見白森森的額骨!

  他虛弱不堪,也需要靜養。

  宋韋明卻不去山河司占城署。

  他來之前已經打探清楚了,占城山河司中,苗禹、朱家姐弟,都是許源的“同伙”。

  他找了一家客棧,給足了銀子,嚴令店家不得泄露他們的行蹤。

  但剛剛把兄弟倆和杜錦程安頓好,便響起了敲門聲,有人在門外詢問:“宋大人,可愿意談一談?”

  宋韋明眼神一冷,示意了下,一名武修手下便拔出一柄寬闊的短刀,藏在了肘后準備去開門。

  另有一名文修將一張字帖掛在了門后,做好了埋伏。

  宋韋明一點頭,武修一手開門,另外一只手飛快抬起——

  刀刃寒光一閃,落在了門外那人的脖子上。

  徐博面帶微笑,對脖子上的短刀視若無睹,顯得極為鎮定。

  “宋大人不必驚慌,在下是來幫你們的。”

  睿成公主的行營中,兩名甲士從徐博的門外路過。

  伸著脖子,朝屋子里看了一眼。

  這是曹先生特別交代的。

  讓他們暗中盯著徐博和蒙跖。

  徐博坐在桌前,手中捧著一卷書正在看著。

  手邊還擺著一杯茶,一直沒有喝,茶已經涼了。

  兩人便繼續巡邏去了。

  兩個時辰之后,徐博悄然回來,進了房間后,手一招——桌子邊坐著的那個“自己”,便化作了一卷丹青,徐博將畫卷起來收好。

  當天下午,便有一位幕僚向殿下建議:常駐野外不妥,為殿下的安危考慮,還是進城吧。

  藍先生和曹先生也贊成。

  藍先生已經為殿下找好了住處。

  睿成公主專門將許源喊了過來,眼波流轉著嬌聲問道:“他們都覺得本宮應該進城去住,你的意見呢?”

  許源一臉的莫名其妙:問我干什么?

  其實許源到現在都覺得,睿成公主來占城整件事情都很“莫名其妙”。

  你堂堂皇明第一公主,大老遠的跑到占城來,到底做什么呢?

  殿下和曹先生藍先生,至今也沒說出個目的來。

  “全憑殿下裁斷。”許源給了個自認為“不會錯”的回答。

  卻看見殿下不悅的撇了下嘴。

  而后殿下妙目一轉,似乎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開心的事情,整個人雀躍了幾分,開口問道:“你們都說本宮在城外不安全,那若是進了城,哪里最安全?”

  “這…”

  眾人遲疑。

  藍先生的確是找好了住處,但那個時候殿下是準備低調進城,不暴露身份、不通知任何人。

  現在讓他說,自己找的那院子安全…他不敢說。

  “驛館?”有人試探著開口。

  這個人不出意外,正是我們的許源大人!

  殿下嗔怪的瞪了他一眼。

  許源摸摸頭:我又答錯了?

  殿下這心思真難猜!

  本官以前還覺得,自己挺會察言觀色。

  怎么到了殿下這里,就接連出錯呢?!

  曹先生顯然知道殿下的心意。

  可是卻不大想開口。

  他低著頭想要蒙混過去。

  但很快便感覺到…如芒在背啊。

  悄悄抬頭瞥了一眼——果然看到殿下目光炯炯的盯著自己。

  曹先生心中一嘆,逃不掉啊。

  作為殿下的家令、殿下的第一心腹,他對殿下的心意,往往都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也正是因此,他需要在一些關鍵的時刻,為殿下“捧哏”。

  就是這幾年,北都天橋上出了一批藝人,以“窮不怕”為代表,總結了前代“參軍戲”,又吸收了其他曲藝的優點,發展出了一門新的行當,相聲。

  詼諧有趣,令人捧腹大笑。

  民眾們異常喜愛。

  這行當中的逗哏、捧哏,也逐漸為人們所知曉。

  曹先生要是不干好這個“捧哏”,那這公主府家令也就別做了。

  曹先生只好站出來,拱手道:“驛館不能保證殿下的安全,若說這占城內,哪里最安全,那自然是…祛穢司占城署了。”

  曹先生此言一出,殿下就不看他了。

  許源和麻天壽同時一愣。

  麻天壽低下頭,不敢發表意見。

  許源第一反應就是推辭:“殿下,下官的署衙中…都是些祛穢司的校尉,他們習性粗鄙,殿下乃是尊貴之人,萬一沖撞了殿下,下官萬死莫贖啊…”

  殿下忍不住氣鼓鼓說道:“她槿兮能住,為什么本宮不能住?”

  “啊?這…”許源啞口無言。

  他身邊的麻天壽老大人還是低著頭,肩膀忍不住聳動了一下。

  老夫養氣功夫深厚。

  一般不會笑,除非實在忍不住。

  許源沒法再說了——槿兮小姐能住,殿下為什么不能住?

  你再推辭…你是不是覺得本殿下比槿兮小姐矯情?槿兮不怕被你衙門里的那些校尉們冒犯,本殿下就害怕?

  許源只能抱拳一拜:“殿下愿意住在下官的署衙中,占城署蓬蓽生輝!”

  “哼!”殿下得意地哼了一聲,仿佛得勝的將軍:“那明日便進城,住進占城署衙。”

  她勝的不是許源,而是槿兮小姐。

  “爾等都去準備一下。”

  “是。”眾人躬身領命。

  許源立刻趕回城中,指揮所有人,將署衙中打掃了一番。

  然后又為難起來:殿下住在哪個院子呢?

  想來想去,也沒什么好辦法,最后索性還將她安排在原來槿兮小姐住的那個院子。

  曹先生很惱火。

  不是因為被殿下逼著當了捧哏。

  他當然不敢對殿下心懷怨懟。

  但是他能遷怒于向殿下建議進城的那個幕僚。

  回到自己的營房后,他就將石把總喊了過來:“今日丁彥可曾和徐博碰面?”

  丁彥便是向殿下建議進城的那個幕僚。

  石把總立刻去查。

  不多時,他就回來報告:“兩人沒有碰面。但是丁彥養的一只小貂消失了一段時間。”

  “哼!”曹先生冷哼一聲。

  殿下的這些追求者,在公主府里都有些“內應”。

  向他們傳遞公主府內的一些動向。

  在曹先生看來,愿意做內應的都是蠢貨。

  “徐博有什么異動?”

  “我手下的甲士一直在暗中監視他,并未發現什么異常,他一直在營房中看書。”

  曹先生點了點頭,讓石把總下去了。

  曹先生摸著自己的下巴,這事多半是徐博指使丁彥干的。

  可徐博為什么要這么做?

  曹先生忽然心中一動,取出一道畫卷。

  展開來、其上異光流淌。

  這是“御守苑”的操控核心。

  跟“美夢成真”的那個本子作用相似。

  殿下下令,白天也打開御守苑。

  在“御守苑”的庇護下,每個人的行動軌跡都會被記錄下來。

  曹先生找到了徐博的痕跡,這一看便明了了。

  “宋韋明逃走的時候,徐博也離開了行營,呵呵!”

  第二日一早,許源趕來行營,迎接殿下入城。

  大福沒有來。

  它昨日跟著飯轍子回去,不辭而別、離家數日、杳無音訊,簡直罪大惡極!

  立刻就被…

  總之一夜過后,大福無比疲憊,今日完全不想動彈。

  殿下仍舊低調,車駕離開行營,便看到路邊朱展眉和徐妙之分別站在許源身旁兩側。

  朱展眉面色冰冷。

  徐妙之則是一臉挑釁的看著車駕。

  殿下在車內悄悄一看,不由嗤笑:土雞瓦狗爾,根本不配做本宮的對手。

  本宮的敵人,一直都只有一個!

  許源騎著馬,隨行護衛。

  但殿下車駕旁最近的是文奇先生。

  外圍是三百甲士。

  許源實際上最更外圍。

  曹先生找了個機會,避開徐博的視線,悄然靠近了,將事情跟許源說了。

  “徐博勾結宋韋明,故意讓殿下進城?”

  許源心中正思忖著,曹先生又低聲道:“徐博不會算計殿下,他要算計的人,多半是你。”

  許源點頭。

  望了一眼前方的徐博。

  這人自以為聰明,就把別人都當成了傻子。

  這不就被曹先生抓到了馬腳?

  許源:“多謝家令大人提醒。”

  曹先生點點頭,自己去了。

  他相信許源能處理好一切。

  三百甲士進城,就算是殿下再想低調,也還是引起了騷動。

  城中漸漸開始流傳:有貴人至。

  許源陪了一上午,將殿下安頓好。

  午飯的時候,文奇先生又溜溜達達的過來了。

  殿下那邊的飲食,自然那還是由那些御廚們負責。

  劉虎做的飯,只有許源和祛穢司的人吃。

  劉虎是真怕了,再也不敢往殿下那邊湊。

  但文奇先生聞著香味自己找過來。

  劉虎也不能趕人。

  文奇先生吃的連連稱贊:“這才是人吃的東西,公主府里那些御廚們,手藝的確精湛,但過于注重養生了,口味清淡,吃的人好生不爽利。”

  許源便趁著這個機會,為劉虎謀劃一下:“我這廚子也是修煉者,但當時入錯了門。

  先生是否知曉一些廚藝相關的法門?

  晚輩愿意付出一些代價,為他求取。”

  文奇先生睨了他一眼,道:“法不輕傳。”

  然后一抹嘴,走了。

  劉虎眼中爆出一片滿懷期冀的光芒。

  “大人…”他的聲音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

  文奇先生說的是“法不輕傳”,而不是沒有這法。

  許源點了下頭,指點道:“這段時間…本官給你放假。

  你殷勤點,每日三餐都細心準備好,專門給文奇先生送去。

  全力以赴結其歡心,等殿下走的時候,想必他就會來跟我談,要什么樣的好處,才肯傳你這法。”

  劉虎雙膝一軟就要跪下去:“大人的恩德…”

  許源一把拉起來:“行了,這也是本官當初許諾你的。”

  許大人當初的確是這么許諾劉虎。

  可劉虎也明白,一來這種法稀少罕見,并不容易尋找。

  二來…那些世家大姓、權貴高門,招攬了人手,不管給出什么許諾,至少要拖上三兩年才會兌現。

  這三兩年,便是要給恩主盡心做事、表現忠誠的時間。

  就好像學徒要給師父白干三年一樣。

  劉虎也做好了這準備,卻不料許大人是真的把自己的事情放在心上了。

  這才一個多月,就有了眉目。

  劉虎激動不已,忍不住問道:“大人怎知道文奇先生手里有這法門?”

  “猜的。”許源道:“他極好口腹之欲,而且水準高、閱歷廣,我猜他或許因為好奇,收集過這種法門。

  所以就問了一問,不想經有所收獲。”

  許源拍拍劉虎的肩膀:“好了,你去準備準備吧,這段時間就不用照顧我們了。”

  “是。”劉虎急忙去了,將自己擅長的菜色,在心中飛快的過了一遍,盤算著怎樣讓文奇先生最滿意。

  送走了他們,許源想了想,換了便裝從后門出來,左一拐右一轉,就進了斜柳巷。

  梆梆梆一敲門…

  院子中,白狐懶洋洋的對兩只小狐貍說道:“你們出去吧,是你們的恩主來了。”

  兩只小狐貍扁著嘴。

  哪里是什么恩客?

  明明是只讓狐做事、卻不肯給好處的惡客呀。

  白狐面前的桌岸上,散亂著一些紙筆,上面涂涂畫畫,寫著大片代表天干地支、十二時辰等的符號。

  她的兄長、那只老黑狐前段時間托人送來了一冊秘本,以及一封書信。

  信中告知白狐:這冊子,乃是本家秘傳的演算、起卦之術。

  她現在可以修習了。

  黑狐賞罰分明,對于白狐在占城中,暗中觀察許源的功勞,黑狐給出了賞賜。

  另外,還送來了兩枚藥丹——是給狐貍姐妹花的。

  這藥丹卻是不一般。

  兩只小狐貍吃了之后,便換了一身狐貍毛,整個長大了一圈,升到了六流的水準。

  白狐也是羨慕不已。

  她知道自己兄長,手里有一門特殊的“丹修”路子。

  修的便采藥、煉丹、服藥、晉升。

  只要能夠煉出相應的藥丹,便能提升相應的水準。

  可這一法門,兄長密不示人。

  而且這法門自然有其難處。

  比如要入“化外之地”深處采藥。

  又比如…某些所謂的“藥”,可能是高水準修煉者的元陽、元陰之類。

  你要采藥,可能便是要了人家的命,人家自然跟你拼命。

  這第一步“采藥”的關,就很難過。

  狐貍姐妹花要是走這條路子,那就得一生一世,勤勤懇懇為黑狐做事。

  而且上限肉眼可見:不可能超過黑狐的水準。

  但狐貍姐妹花哪想得了那么遠?

  在占城內,被許源支使來支使去,做了許多讓她們膽戰心驚、臉紅心跳的事情。

  現在終于是得了實實在在的好處,姐妹倆服了藥、升了流,這兩天歡快的不得了,在她的園子里上躥下跳,好一通玩耍。

  而白狐則是苦心鉆研那卜算之術。

  這幾日算是小有所成,昨日起了一卦,算準了許源今日要來找兩只小狐貍。

  所以敲門聲一響,白狐便讓姐妹花自去接客。

  狐貍姐妹花還不知白狐祖奶奶的這卦準不準,于是先將門打開一條縫想要看上一看。

  結果門一開,還沒看清楚外面是什么人,就被一只大手不由分說把門推開。

  門板咣當撞在了妹妹的額頭上。

  姐姐“唧”的一聲痛呼,小臉扭曲,好像疼的是她似的。

  妹妹鼓著腮幫,氣呼呼的。

  不用看了,一定是那大惡人!

  許源進來看見姐姐一臉痛苦,歉意道:“沒留意,撞到你了,抱歉哈。”

  然后摸出來一顆藥丹遞過去:“賠給你的。”

  姐姐大喜接了過去。

  妹妹:???

  許源背著手走進來,也沒有進里面,就在門后說道:“我有事情要你們做。”

  妹妹耷拉著眼睛,揉著被撞疼的額角。

  覺得這個世界一點都不美好。

  姐姐輕聲細語道:“大人請吩咐。”

  “幫我盯住一個人。”

  姐姐便挺起了胸脯。

  十分得意得要晃了兩下。

  她的意思是,大人你再看看,我們現在比以前強大了。

  我們不是小邪祟了,我們能做的事情更多了。

  這種盯梢的差事,交給我們那是大材小用。

  許源便多掃了兩眼。

  的確是有大材。

  但許大人還是交代了要盯得人是誰,若是見到他跟什么人接頭,怎么告知自己云云,然后轉身出門走了。

  姐姐覺得被小瞧了,未免有些悶悶不樂。

  但還是拽著妹妹去執行任務了。

  徐博和蒙跖沒有住在署衙中。

  他倆畢竟沒有官身。

  蒙跖很想跟著蹭進署衙,畢竟他和郎、紀二人,演武正酣,都覺得棋逢對手將遇良才。

  但徐博推辭不肯,他也就沒辦法賴在署衙里。

  徐博就在附近找了一家客棧,說要每日來給殿下請安。

  殿下這邊安頓好,下午的時候,徐博就悄悄出門了。

  一直到天快黑才回來。

  許源在衙門里處理公務。

  傅景瑜和宋蘆在一旁幫他。

  還有朱展眉和徐妙之。

  也是兩位“好幫手”。

  傅景瑜也是個榆木疙瘩。

  但是宋蘆把一切都瞧在眼里,就暗暗偷笑。

  徐妙之不是逆來順受的性子,幫著許源處理各種公文的時候,便時不時地說上一兩句。

  總把話題往“殿下來占城做什么”上引。

  幾次之后,許源也很好奇:殿下你不遠萬里跑過來,究竟有什么目的?

  你在我占城署里住著,我就得擔著責任。

  您什么時候走啊?

  于是天快黑了,終于把公文處理完,許源便起身來:“我去跟殿下問個清楚。”

  徐妙之和朱展眉相視一眼,一起偷偷笑了。

  許源沒看到她倆偷笑,自己出門來,在院子里遇到了麻天壽。

  老大人問他:“做什么去?”

  許源就說了。

  老大人把臉一板:“回去,不準問。”

  許源疑惑:“啊?問一句也不行?”

  “不行!”老大人一副沒得商量的態度。

  屋子里,徐妙之氣的俏臉漲紅。

  在她心中,原本已經將自己和許源婚禮上,主席第一桌的位次排好了。

  麻天壽對許源有知遇之恩,要排在許源后娘、和自己父母之后的第四位。

  現在…老前輩,請您屈尊,去第二桌吧!

  許源撓著頭又回去了。

  老大人對自己一向和藹,從沒有這樣嚴厲過。

  許源下意識覺得這里面有什么秘密。

  但他還沒想清楚,兩只小狐貍就來了。

  今日仍舊是老秦在門房值守。

  老秦很為大人考慮。

  如今這府衙中,不但有朱展眉和徐妙之,還有公主殿下。

  大人在外面養著的這兩只狐貍精,可萬萬不能被這其中任何一位碰見啊!

  于是便非常貼心的親自將兩只小狐貍,鬼鬼祟祟的領到了后門進去。

  那形態,說許源跟兩只小狐貍之間沒什么事情,旁人也不信啊。

  狐貍姐妹花見到許源,就稟告:“那人今日出城,去了蘆花村。”

  蘆花村是距離占城最近的一個村子。

  在占城和碼頭之間。

  碼頭上許多窮苦的力夫,都租住在蘆花村里。

  “他做了什么?”

  姐姐回道:“他將這東西丟到了村里的水井中。”

  姐姐拿出了一塊黑色的東西。

  形狀很不規則,有點像石頭,又有些像是木炭。

  許源拿在手中,一股異常的氣味鉆入鼻孔。

  許源眉頭一動。

  這味道…和鬼背螣蟲有些類似。

  “你們去繼續盯著他。”

  打發走了狐貍姐妹花,許源用丹修的手段驗證了一下。

  這東西有毒。

  而且毒性詭奇,會讓人變成怪異,但發作的時間較長。

  具體變成什么樣子,似乎還因人而異。

  如果村里的人,在今晚喝了這東西污染的井水,到明天早上都不會發作。

  許源估算要到明日巳時前后,才會發作。

  “這廝想把本官引出城。”許源冷笑一聲。

  徐博的計劃已經非常明白了:明日半上午的時候,蘆花村里的那些力夫都已經在碼頭上工。

  到時候蘆花村和碼頭上同時爆發,必定大亂。

  自己一定會帶人出城查看情況。

  宋韋明就在半路埋伏自己。

  許源思考著:要不要將這件事情告知殿下,請文奇先生暗中為自己壓陣。

  宋韋明乃是三流。

  許源有三流的匠物牛角燈。

  還有古廟等靈霄的手段。

  許源覺得便是對上三流,自己也有一戰之力。

  至少蘆花村和碼頭距離占城很近,自己至少有能力逃回來求救。

  若是文奇先生為自己壓陣…殿下身邊就沒人保護了。

  可許源還是搖了搖頭。

  事關自己生死,豈能輕慢大意?

  若是將計就計,明日自己出城去跟宋韋明手下一戰——便是殿下答應派文奇先生為壓陣,曹先生也不會同意。

  這種事情曹先生不會妥協。

  殿下若是想看熱鬧,和文奇先生同去,曹先生多半也不會同意。

  沒有三流為自己壓陣,許源不想冒險。

  許源忽然一笑,將手中的那塊毒物拋了拋:

  “徐博算計本官,那就讓他慢慢算計吧。”

  “兩只小狐貍已經六流了,和徐博水準相同。她們盯著徐博,徐博不會察覺。”

  “他做什么不知,就破了他什么布置!”

  “本官這次,不跟著他們的節奏走!”

  第二天,徐博一大早就勾搭著蒙跖,一起來署衙里,給殿下請安。

  然后就找了個借口賴著不走了——其實借口也是現成的,蒙跖昨日跟郎小八、紀霜秋兩個,約好了今日三人大戰三百回合!

  打不夠三百回合誰不準休息。

  用粗鄙武修的話說,就是:誰慫誰是狗!

  那廂里,武修打的是熱火朝天,拳拳到肉、砰砰作響。

  徐博就很無聊。

  他雖然在觀戰,但眼神一直往許源值房那個方向瞟去。

  可是左等右等、一直等到了中午,卻還是不見城外有人來報案。

  徐博奇怪了:那毒早該發作了呀。

  徐博同宋韋明合作,也是留了心眼的。

  他其實內心陰暗,藏著許多陰人的手段。

  這毒物便是其中之一。

  他也是專門挑選了,這毒物的氣味和羅鍋兄弟毒蟲的氣味相似。

  宋韋明若是半路反悔,想要賣了他徐博,這便是徐博反制的手段:

  到時候可以攀誣,這毒分明是你指使羅鍋兄弟下的。

  徐博這人整天想著算計、出賣別人,也就防著別人這樣對他。

  中午吃飯的時候,三個武修鼻青臉腫的罷手了。

  三個人眼睛都快睜不開了,還一個個硬撐著,大吼大叫:“痛快!痛快!痛快!”

  徐博甚至看到,郎小八喊的時候,因為過于用力,把一顆松動的牙齒,混著血沫子噴了出去…

  “上午戰了一百五十回合,下午再戰一百五十回合!”

  “今日這等好天氣,合該如此度過!”

  “言之有理,否則便是虛度光陰!”

  徐博總覺得這個“虛度光陰”是在陰陽自己。

  但又覺得是自己多心了,武修應該沒那么多心眼子。

  蒙跖努力睜開半只眼睛,詢問徐博:“一起去吃飯嗎?”

  徐博不想跟他們一起吃。

  武修吃飯只求一個結實管飽。

  重鹽重油、大塊吃肉。

  一點也不風雅。

  吃飯這事情,怎么能是簡單的吃飯呢?

  那應該是有一二好友、帶上三五美婢、備上六涼八熱,飲他半斤八兩,泛舟湖上,彈琴聽取,吟詩作對…

  但是徐博還不能不答應,因為不答應的話,下午他就不能跟著蒙跖,繼續留在署衙里了。

  他只能跟著一起去了。

  就感覺…自己進了豬圈啊。

  這三個莽廝,吃起來那個動靜太大了。

  徐博格外別扭的熬過了午飯,下午又在一旁觀戰,眼巴巴地看著衙門口的方向。

  耳邊,不停的傳來武修沙包大的拳頭,砸在身體上發出的砰砰聲。

  這聲音聽了一天,就好像有幾張大鼓,在耳朵邊不停地敲著。

  徐博被震得頭昏腦漲…

  日頭西斜的時候,徐博終于確定,使出了什么問題,自己的計劃失敗了。

  他起身來,對蒙跖說道:“我想起些事情來,先回去了。”

  不等蒙跖回答,便快步走出了署衙。

  蒙跖三人,都是長松了一口氣。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蒙跖腫著嘴,聲音含糊不清說道:“咱們戰了幾多回合了?”

  郎小八咳著血,道:“我記得是二百八十回合,還剩二十回合。”

  蒙跖搖頭,眼珠子險些甩飛出去:“你怕是數錯了,我數了二百九十八回合,只剩兩回合了。”

  紀霜秋兩腿打顫,已經快站不住了,非常肯定說道:“你們男人就是粗心!我們已經戰了三百一十四回合。今日已經超額完成任務。”

  蒙跖和郎小八相視一眼,同時用力點頭:“姑娘說的對。”

  “今日便到此為止吧。”

  “明日…來日再戰!”

  “好!”

  三人立刻散去。

  背過了人,一個個疼的齜牙咧嘴,急忙取了藥丹往嘴里塞。

  又一個個對徐博咬牙切齒:“我們不曾邀請你做見證,你跟個狗皮膏藥一樣,死命賴在我們身邊做什么?”

  “要不是有你在,上午我們就可以宣布,已經完成了三百回合的大戰!”

  “嘶——,好疼!”

  就因為徐博一直在旁邊看著,三人只能硬撐著打下去。

  雖然武修皮糙肉厚,恢復能力驚人,但這一天下來,三人都得將養十天半個月…

  尤其是郎小八,中午的時候,搜腸刮肚想出來一個“虛度光陰”的成語,卻還是沒能把徐博擠兌走。

  徐博出來之后,便在隱秘之處換了一身衣服,然后直奔城外,在七里外的官道旁,種下了一株幼苗。

  然后折返回來,先去見了宋韋明。

  宋韋明面色不善,冷笑道:“這便是徐公子許諾的萬無一失?”

  徐博歉意抱拳:“今日出了什么變故,在下也不知曉。不過在下已經在進城的官道邊種下了一株‘刺地蘚’。

  今夜陰氣旺盛,這怪異必定旺盛生長,將整條管官道切斷了。

  明日許源必定出城!”

  宋韋明用懷疑的眼神望著他:“真的?”

  “絕無虛言。”

  “好,本官再相信你一次。只要許源出了城,沒了殿下的羽翼庇護,他就再也回不去了!”

  徐博再次拱手,說了句吉祥話:“提前恭祝宋大人旗開得勝,鏟除大患!”

  狐貍姐妹花將那株幼苗整個挖了出來。

  姐姐在前,妹妹在后。

  妹妹手里捧著那扭動不停地幼苗——又怕被人看見了,上面蓋了一層黑布。

  老秦看到她們,驚得跳起來:“你們…怎么又來了?快快快,跟我來…”

  又將兩人從后門鬼鬼祟祟的領了進去。

  姐妹兩人見到了許大人,姐姐報告了徐博今日的動向,然后說:“那東西被我們挖出來了,妹妹,拿上來給大人看看。”

  妹妹就拿上來,姐姐一看,狐貍毛都乍起來了:“怎么只剩下一半了?”

  妹妹嘴里還在嚼著:“唔唔唔,我聞著好香,就忍不住嘗了一口,沒想到還真好吃,就沒忍住…唉喲!姐,你干嘛打我…”

  姐姐滿頭黑線:“我們是狐貍!狐貍你懂不懂?我們是吃肉的,誰讓你吃草了?!”

  許源看了看那幼苗,不認識。

  一個聲音在窗外響起:“這是刺地蘚。”

  文奇先生走進來,也摘了一片下來塞進嘴里吃了。

  “若以美食而論,的確是罕見的美味——只要能扛住它的侵染。”

  接著跟許源說了這種怪異的特點。

  妹妹一聽就開心了:“這位老爺爺說得對。姐姐,是真的很好吃,我沒有騙你。”

  許源猛然心虛…文奇先生出現在這里,那么殿下…

  窗外傳來一聲冷哼,接著一陣腳步聲遠去。

  文奇先生又從狐貍妹妹手里扯下來一半,一邊走一邊吃,追著殿下去了。

  臨走之前,還甩給許源一個“你好自為之”的眼神。

  睿成公主生了一肚子悶氣。

  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才想起正事來,喊了一聲:“曹先生,你去問問許源,那刺地蘚的事情,要怎樣處理。”

  曹先生就去問了,回來如實稟告。

  “徐博?”睿成公主皺起黛眉,然后有些不安地問道:“許源就打算這么和徐博拖著?不如本宮出面,將那宋韋明…”

  曹先生很少見的打斷殿下的話,笑著說道:“殿下,許大人這是在捉弄徐博和宋韋明呢。”

  睿成公主眼睛一亮:“那咱們…一同看戲?”

  曹先生也笑著點了點頭。

  第二天,狐貍姐妹花兵分兩路,妹妹在城內盯著徐博。

  姐姐出城遠遠跟在宋韋明幾人身后。

  徐博昨晚一夜沒睡著。

  蒙跖這廝仿佛是故意的,昨夜在他隔壁,呼嚕打的如同擂鼓。

  吵的他一夜沒睡著。

  他寫了一張“外音莫入”的字帖,掛在自己屋子里。

  但是蒙跖也是六流,和他水準相當。

  他的字帖并不能擋住對方的呼嚕聲。

  徐博實在不明白,自己怎么得罪了蒙跖,他要這么折騰自己。

  今日起來,他又去約蒙跖同去署衙。

  蒙跖在床上翻了個身:“不去,我今日要大睡,修復傷勢。”

  昨夜光顧著折騰徐博了,蒙跖也沒睡好。

  徐博只好自己去了署衙,給殿下請安,然后賴著不走。

  殿下似笑非笑的,徐博不免有些心虛,生怕殿下趕自己走。

  忽然外面傳來于云航的聲音:“徐公子可是在此?”

  徐博忙道:“在的、在的。”

  于云航進來行禮道:“我家掌律請徐公子幫忙,有些字帖想請公子幫忙書寫。”

  徐博大喜,正愁找不到借口賴在署衙里,他忙答應下來:“義不容辭。”

  “字帖可能有些多,徐公子要辛苦了。”

  “不礙的、不礙的。”徐博滿口答應。

  于云航便帶他過去。

  倒也都是簡單的“騰云”“乘風”之類的簡單字帖。

  掛在馬腿上加速用的。

  徐博覺得寫起來不費勁。

  可是他寫完了五十張,于云航有捧來五十張,寫完了又來…

  但徐博期盼中的報案人,始終不曾出現。

  寫完三百張的時候,徐博累的手腕都酸了。

  再往外一看,已經日上中天了。

  “可惡!”徐博心中恚怒:“又出意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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