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斗是簡單而短暫的。
戰斗結束之后的一切,反而是復雜、瑣碎且耗時長久的。
在曹鰲等人還在對別院各處的戰場進行仔細清點時,耿煊便領著白瑪等人開始對黑風團的重傷者、以及殘疾者進行緊急救治。
這一階段的處理,快速而粗糙。
目的就一個,那些只要還有一口氣在,沒有在戰斗期間死掉的黑風團成員,小命都暫時給硬保了下來。
若非如此,黑風團陣亡者的數量,就不會只有二十一人,至少還要在此基礎上再翻一番。
而就在耿煊做完這第一階段的處置,聽取曹鰲的匯報之時。
來襲沙匪中,那死掉的一百零四名沙匪,在經過一番“挑揀”之后,將其中“品相”最優質的二十多具尸體搬入了幾個小時前才啟用過的房間之中。
有了上午的經驗,至少在“備料”環節,白瑪等完整跟隨了第一次治療的眾人,已經可以獨立完成。
等耿煊就戰后安排做完簡單的處置,讓曹鰲等人維持好別院局面。
在進入“備料間”時,即便耿煊已經將過份敏銳的嗅覺進行了屏蔽,那幾乎已經化作實質的血腥氣,還是直接糊了他一臉。
此刻,屋中正是一片“熱火朝天”的繁忙景象。
相比于上午那次,不僅“材料”的數量更多。
且因為許多身受致命重創的重傷者,都是因為體內少則一兩處,多則全部臟器被毀的緣故。
要想保命,都必須進行臟器的移植替換。
為了湊足數量足夠的完好臟器,眼前這些“材料”,要貢獻的就不只是手腳,也包括體內的臟器等一切他們能夠提供的身體組織。
這帶來的視覺沖擊力,較之上午那一次,自然更加巨大。
但所有參與者的神色,卻都比第一次時好了許多。
即便是白瑪,神色之間,也因過分專注而變得更加平靜坦然。
很快,完成全部備料之后,耿煊領著白瑪、陶彬等十人進入旁邊的“手術間”。
——白瑪、陶彬等人全都參加了這場沙匪突襲戰,但因為知道他們還肩負著戰后“救死扶傷”的工作。
負責具體戰術制定的曹鰲,以及另兩名煉髓初期,自然就將他們放在了更安全的位置。
加上耿煊在整個戰斗期間,有意識的“微調”。
這使得戰斗結束之后,他們十人基本都是輕傷。
受傷最重的兩個,也只是傷口多了點,傷痕深一點,既沒有缺胳膊斷腿,也沒有損及臟腑。
耿煊只是稍微急救處理了下,就無甚大礙的參與進了眼下的新工作之中。
這一次,需要接受急救的人數更多,但耿煊耗在“手術間”的時間卻更少。
一來,自然是晉入大成境之后,他對“采生術”和“折割術”的理解和運用更加精湛,效率更快。
二來,白瑪、陶彬這些人不再是如看客一般圍觀,一個個全都親自下場,給他當起了助手。
他只需要將對經驗和技巧要求最高的部分自己承擔下來,剩余的部分,則全都交由白瑪陶彬等人接手。
而在每一例手術中,前者的工作量并不大,占用的時間,大約只有整場手術的一成左右。
如此,在進入“手術間”后,還不到一個小時,耿煊就已經從里面走了出來。
留在房間內的白瑪、陶彬等人,則在繼續仔仔細細的做著“針線活”。
——為了將更多精力專注于手術本身,他們都提前準備了細針和羊腸線。
除了動作慢了點,縫合手法更粗糙,將來會留下比較明顯的疤痕之外,并因各種累加起來的因素,讓每個受術者多折掉一兩個月的壽命,也并沒有其他毛病。
出了“手術間”,耿煊看向候在院外的曹鰲,問:
“怎么樣?”
曹鰲道:“他們全都答應了。”
說著,他頓了頓,又補充道:
“我甚至都沒用什么手段,只是剛提出要求,他們就全答應了。”
說到這里,曹鰲的神色之間,似乎還有些小小的郁悶。
對于這個結果,耿煊也很驚訝,道:“一個硬骨頭都沒有?”
“應該是…今日這一戰,給他們的壓力太大了吧。
便是真有什么硬骨頭,不是被壓垮了,就是被壓死了。”
耿煊輕輕點頭。
來襲的三百六十二名沙匪,最多的死亡,都是曹鰲等黑風團成員造成的。
他本人的出手,以讓那些硬骨頭退出戰斗為主,但也親手擊殺了一些。
至于擊殺標準,卻比以往更加靈活,綜合考慮了修為層次,紅名濃度,以及其人在戰斗中的情緒變化,并以此呈現出的性格特質。
前兩者都很好理解。
譬如同樣的紅名濃度,煉化之后都是三十點紅運左右,其人若是煉血乃至煉骨修為,那大概率能活。
可若其人只有煉肉層次,卻擁有同樣的紅名濃度,那被耿煊殺掉的概率就會更大一些。
這卻不是修為歧視,更高修為者在他這里更受優待。
而是基于這個世界的普遍共識,以及耿煊自己的觀察,后者基本比前者更嗜殺。
高修為者的濃郁紅名,大都是在與其他修煉者的戰斗中產生的。
而同等的紅名濃度出現在低修為者身上,更大的可能都是對更弱者,乃至對毫無修為的普通人進行殺戮時產生的。
說是傲慢也好,高修為者的“自矜”也罷,修為越高,實力越強的修煉者,他們反而越少會對普通人下死手。
至于為何還要將情緒波動反映出來的性格特質也納入考量之中,原因也很簡單。
為了更好管理。
那些讓他感覺有著心思靈活,深沉,陰鷙,偷奸耍滑這些性格特質的,會優先被他手動剔除。
而相反,如果是性格更傾向于鹵蛋那種,憨直,魯莽,一根筋,愣頭青,腦子不靈光…
哪怕對方的紅名濃度更高,本性更加兇狂嗜殺。
在眼下這個特殊的節骨眼上,其人在他手底下活命的幾率,也比前者高得多。
在與曹鰲簡短的交流之后,耿煊被他領到了別院的開闊空地之上。
他走上臨時搭起的高臺之上,看著身前二百五十八名沙匪。
這二百五十八人,挺身肅立,看似沒有什么異常。
但實則他們現在,依舊處于半廢狀態,體內勁力,都被耿煊暫時打散,只能正常活動,根本無法全力反擊。
此刻,隨著彼此交流,一眾沙匪也都后知后覺的醒悟過來,這次戰斗,他們面對的究竟是個什么樣的怪物。
當耿煊站上高臺,目光掃向他們,他們立刻低垂下腦袋,紛紛跪地問候道:“團長。”
得白運62點。
瞬間,一道信息從“燧珠”內傳入耿煊腦海。
耿煊對此,卻并沒有過多關注,目光在這新加入的258名黑風團新成員身上逐一掃過。
很快,十個異常者便暴露了出來。
這些人在他的目光之下,根本無所遁形。
在其他248名“自己人”的襯托下,這十個“外人”簡直如夜空中的螢火蟲一般鮮亮奪目。
對此,耿煊在事前就有所預料,并不覺得意外。
真正讓他感覺有些意外的,是這十個“外人”,從他們的修為和各自在原四支沙匪團伙中的站位都可以看出,他們中,沒有一個是煉髓以上的沙匪高層。
最突出的四個,也都只有煉骨層次的實力,居于原沙匪的中上層。
仔細一想,這也并不是太奇怪。
能不能成為“自己人”的關鍵,和其人是否有異心,是否心懷鬼胎關聯不大。
最主要的,還是其人身上,是否貼了其他勢力的身份標簽。
而那些有著煉髓以上戰力的沙匪,要么是原來沙匪團的老大,再不然也是最核心的創始股東之一。
這種情況下,混進外人的情況,可能性本來就非常低。
如黑風團那般,直接被一名“暗夜司”的探子混成三當家的情況,反而不多見。
心中這般想著,耿煊手上動作卻沒有絲毫停頓,伸手就將那十個“外人”指了出來。
對曹鰲道:“他們十個,你仔細審審。”
有過深刻教訓的曹鰲,根本不需要更多提點,立刻就明白怎么回事。
一句多的廢話都沒有,當即就帶人將這十人從人群中拖了出來。
這忽然的變故,讓其他新成員一陣騷動。
有的看向曹鰲等人。
更多的更是直接看向耿煊,眼中光芒閃爍。
將人拎出來之后,曹鰲也沒有回避其他人。
當場就對這十人動起刑來。
在沙匪這個群體中,實力不夠強,腦子不好使的非常多,可若說折磨人,那人才多得能溢出來。
很快,這十人就已經鬼哭狼嚎起來。
有人口風緊,只一個勁的大呼冤枉。
可架不住總有遭不住酷刑逼問的軟骨頭。
“我說,我說,我說…我也是奉我們寨主之命行事…我們寨就是野狼寨,你們應該都知道的吧…沒有沒有,沒有什么惡意,真就只是機緣巧合…”
一邊口吐真言,一邊極力狡辯。
而有了這第一例之后,原本對黑風團這次的納新動機嚴重懷疑的248名新成員,也都暫時按下了內心的懷疑和不安。
開始用探究懷疑的目光,看向那十個被單獨拎出來的家伙。
沒多久,第二例,第三例…
隨著被撬開的嘴巴越來越多,即便是心志最堅,嘴巴最硬的,也都抵擋不住,老實交代了各自的底細。
這出自四個沙匪團伙的十人,有七個都是其他比他們更強大的沙匪大團安插進來的眼線探子。
——對于這些沙匪大團來說,沙匪群體中的一切都不是秘密,他們很容易就能將自家眼線,混入其他更小規模的沙匪團伙之中。
說他們對這些沙匪團伙有什么明確惡意倒不至于,主要用意,就是擴展眼線。
當然,若是這些沙匪小團伙哪天將主意打到他們身上,那這些寄生在這些沙匪團伙內部的眼線,很可能就會變成毒牙。
而最讓曹鰲,以及其他旁聽者心中一沉的是。
那個隸屬于野狼寨的眼線,其人骨頭雖軟,第一時間就自曝了身份,可行動卻很迅速。
在四支沙匪團決定聯合洗劫鐵箭山別院之后,他就在這一路北上的沿途,留下了多處信息暗記。
此人一邊受不住酷刑主動曝出此事,還一邊辯解道:
“這樣的暗記信號,只有在人多的,特別是如滴翠灘那種,常有大量沙匪出入的地方才有效果。
我只是留在野外,哪會那么巧,就被其他經過的野狼寨之人看見了?
…所以,無礙的。
這事對我們黑風團來說,并沒有什么大礙…呃”
這人嘴巴不停,試圖給自己爭取機會,卻被得了耿煊示意的曹鰲一巴掌拍碎了腦袋。
其他九人,也都被同樣的方法,干脆利落的處理掉了。
這十人中,除了八名是其他沙匪勢力安插的眼線,另還有兩人,則全都是出自“暗夜司”。
可以說,這兩人給一眾黑風團新老成員的壓力,比其他八個探子全加起來都大。
在其他人心中惴惴之時,耿煊卻已經在琢磨下一步的行動。
這場襲擊,敵我雙方一共有四百五十多人參與,死了一百三十五人。
他們總共給耿煊帶來了4320點紅運,以及260點黑運。
算上此前在“小石林”以及奪取這座別院的收獲,自己已從黑風團這旗號下收獲了4641點紅運。
這收獲,也不算少了。
但耿煊并沒有將之存在手中的想法。
耿煊非常清楚,截止到現在為止,即便他已經展示了能讓重傷者,殘廢者快速恢復的,堪稱神技一般的治療能力。
但這依然不足以將這草草捏成的黑風團真正的凝聚在一起。
隨著黑風團規模的急劇擴增,他憑著強大的個人實力形成的恐怖震懾來維持整個團隊凝聚力的做法,將面臨越加嚴酷的挑戰。
即便現在他依靠這一套還能勉強將這三百二十名黑風團成員捏在手中。
可往后隨著黑風團繼續擴增,隊伍規模更進一步擴增到千人以上。
甚至數千人,上萬人這種程度以后。
這支被他用“蠻力”強行捏在一起的隊伍,別說與董觀的力量硬碰,便是呆在那里不動,都有可能自然解體。
耿煊對此,是有著非常清醒的認識的。
“既然如此,那就更粗暴一點吧。”
最好的辦法,當然是用更柔和的手段,春風化雨,潤物無聲,將這支力量慢慢變成真正可為自己掌控的力量。
可單從時間上,就不允許他這般做。
心中想著這些,耿煊對站在一側的曹鰲道:“你過來。”
曹鰲有些錯愕,但還是第一時間登上高臺,來到耿煊身前。
“跪下。”耿煊道。
聽了這話,曹鰲臉上,驚疑神色更濃了。
但他的身體還是第一時間遵照耿煊的吩咐跪在了地上。
下一刻,耿煊伸手按在了他的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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