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這些沙匪的顧慮一樣,對于這支來襲沙匪,耿煊并無任何擔心。
他最大的顧慮,是不能將他們完全留下來。
是以,若是可以,耿煊真的想在他們分隊之前給他們以明確的保證——你們只管放心沖,我保證別院里一個人都不會跑。
用一股“風”和一聲吼將這支徒步翻山的隊伍全部打停之后。
身在矮丘頂端的耿煊,立刻向著別院方向急墜而下。
而此刻,那從另四個方向對別院完成“臉貼臉”合圍的馬隊,也全部棄馬,迅速朝著別院之內撲殺而去。
——對沙匪來說,馬是交通工具,而不是輔戰工具。
一來,沒有任何防護能力的馬匹,在修煉者之間的戰斗中,完全就是靶子。
即便是一個沒有修為的普通人,若是應對得法,都能給其致命一擊。
二來,他們要殺入別院內部,這種地方本就不便馬匹展開。
若在開闊的沙原,還可以在避免貼身近戰的情況下,騎在馬背上遠遠的放冷箭,投暗器。
看著一波波沙匪翻墻越屋,撲入別院之內。
已在百余步外有利位置站定的耿煊,卻收回了摸向箭袋中的手,舉起的銅胎鐵背弓也被他緩緩放下。
以他的射術,只這一波,就足夠在這些沙匪反應過來之前,投射下五到六波死亡箭雨。
將這批來襲沙匪的數量,迅速削減三分之一以上。
再加上后續依舊高效的點殺,加上早就張網以待的曹鰲等人。
用不了太久時間,這批來襲的沙匪就得全部撂在這里。
但——
這真的好嗎?
按照他的計劃,這批來襲的沙匪,除了死掉的,剩下的都將被吸納進黑風團。
迅速壯大黑風團,帶來更多白運,也給黑風團帶來更多的“黑運劫數”。
這樣,他就可以通過這種滾雪球的方式,迅速攢出一支足夠龐大的隊伍。
可這樣一支被草草捏成的隊伍,真正的戰斗能力,必然非常不堪。
即便是面對同等規模、同樣也是“各懷鬼胎”的巨熊幫,也幾乎是一碰就碎。
甚至,都不需要真的碰上,就可能一哄而散,四分五裂。
所以,自己不僅要以滾雪球的方式,讓黑風團越滾越大。
這每一次的“碰撞”,自己也要好好的利用起來。
對黑風團來說,這都是一次難得的淬煉機會!
至于是煉得更好,還是煉得更廢,那就要看自己在每一次的“煉制”之時,對火候和力度控制的精細程度了。
許多沙匪在渾然不知的情況下,避開了最大的一劫。
可成功撲入別院之后,迎接他們的,卻并不是他們想象中那一張張驚慌失措,東奔西跑的狼狽身影。
而是早就嚴陣以待,就等著他們如套的森然殺機。
飛刀。
冷箭。
從陰影處忽然撩出的如幕刀光。
一閃而逝的森然冷劍…
都還不等他們完全落地,這些攻擊就已經如同惡獸張開的獠牙,狠狠的刺入他們體內。
瞬間,驚呼聲,慘叫聲,驚慌失措下的勉力應對聲,刀劍碰撞聲便響徹別院各處。
“小心!”
“有埋伏!”
“這是個陷井!”
一個個來襲的沙匪高層,一邊應對著向自己撲來的攻擊,一邊大聲提醒。
且明顯可以看出,原本隸屬于不同沙匪團伙的成員,除了死掉的,全都下意識與其他沙匪隊伍拉開了距離。
看向其他隊伍的眼神,充滿了審視,警惕,不信任。
原本就脆弱的沙匪聯盟,頃刻之間,就有了徹底解體的征兆。
可以說,就在此刻,在這小小的別院之內,沙匪勢力的數量,已經從兩支解體成了五支。
這種變化,并沒有讓戰斗停止,反而變得更加混亂,更加激烈。
因為各沙匪隊伍是從不同方向殺入別院的,沒有人能第一時間看透全局。
都只知道自己受了埋伏,都只能根據自己以及身周同伴的遭遇,對整個局勢進行腦補完善。
都第一時間將自己放在了那個“被坑害”的位置。
在瞬間變得一團迷霧的別院,最安全、最穩妥的應對,當然是用最快的速度解決當前的戰斗,盡可能澄清面前的信息迷霧。
這就使得別院各處的戰斗烈度,在各沙匪隊伍撲入別院之后的第一時間,就到了近乎沸騰的邊緣。
正常情況下,這種迷霧狀態,并不能持續太久的時間。
因為雙方的人數差距過于懸殊,哪怕黑風團占據了先手和地利優勢。
可畢竟人數太少。
他們固然讓來襲沙匪狠狠的嚇了一跳,可他們分散在各處的伏殺力量,就像是糊在這群沙匪臉上的一層薄薄蛛網,只要將其用力撕開,別院內的局面就會立刻清朗下來。
可偏偏,他們遇見的就不是正常的情況。
就在這些沙匪翻墻越屋,從幾個方向殺入別院之時,耿煊也身如鬼魅一般,同時沒入這片連綿縱橫的別院建筑之內。
他就像是一個完全游走在激烈戰場之外的第三者。
無論是黑風團的成員,還是那些來襲沙匪,都看不見他的存在。
可另一方面,他給與的影響,卻又無處不在。
那些來襲的沙匪,從戰斗開始,到戰斗結束,甚至沒能窺破一個最基本的事實——
別院中的伏擊力量,遠沒有他們以為的那般多。
因為那些站著的,在各處屋舍之間快速游走,企圖與更多同伴完成匯合的沙匪們。
能夠切身感受到的就是,哪怕他們也在不斷的匯合同伴,可身周同伴的數量,卻沒有任何明顯的增加,始終維持在與眼前之敵勢均力敵的程度。
所以,他們很快就意識到,除了那些明面上狙擊、阻截他們的敵人,更危險的是藏在暗處的敵人。
這暴露在明處的敵人,很可能只是幌子。
“小心暗處!”
“小心暗處!”
一眾沙匪心弦緊繃,如此告誡自己,卻絲毫無助于現狀的改變。
就這般,耿煊憑著絕對的實力差距,手動調控著整場戰斗的烈度。
一方面,讓黑風團的九十三名成員,全都感覺到死亡的威脅,巨大的壓力。
另一方面,他又不能讓這壓力將他們真正的壓垮。
激烈的,每一次交手都幾乎在生死之間游走的戰斗。
對旁觀的耿煊來說,不過是短暫的交鋒。
可對每一個親歷之人來說,每一場都刻骨銘心,漫長而煎熬。
很快,黑風團就已經人人掛彩,個個帶傷。
而他們不知道是,一眾來襲沙匪的內心,遠比他們煎熬。
所承受的壓力,遠比他們巨大,幾近徹底崩潰。
就在這時,一道聲音忽然在整個別院傳開。
“投降免死!”
當這聲音忽然如風一般散遍別院的每個角落,所有聽聞之人,無論黑風團之人,還是來襲沙匪,都忽覺心臟狠狠的一跳。
雙方的攻勢,都不由得一緩。
心防早就到了崩潰邊緣的一眾來襲沙匪,心中那根弦也徹底繃斷。
“我投降!”
“我投降!”
最初只是零星的幾個人再喊。
而后,喊出投降的聲音便遍布別院各處。
隨著投降聲音一起傳出的,還有不絕于耳的哐啷之聲。
那是一眾沙匪主動將手中兵刃遠遠扔開,墜落在地的聲音。
這既是展示自己投降的誠意,也是這些還站著的沙匪都意識到,在這詭異的、險象環生的別院之內,手中兵器,并不能給他們帶來絲毫的安全感。
同樣幾乎將一身能力壓榨到了極限,生死間游走的戰斗結束,從身體到精神,疲憊之感幾乎潮水一般朝他們撲來。
見一眾來襲沙匪如此干脆利落的棄械投降,全都齊齊松了一口氣。
“呼——呼——”
曹鰲將手中缺口處處的長刀杵在地上,胸膛劇烈的起伏,大口的喘氣。
稍稍緩過氣來,一道緩緩從轉角處走出的身影,讓他立刻收斂了呼吸,趕緊上前,拱手道:“團長!”
耿煊緩緩點頭,問:“現在感覺如何?”
“…很好!”
曹鰲愣了一下,忽然嘴角裂開,給出這樣一個答案。
這并非敷衍耿煊的虛言,而是他的真切感受。
對所有修煉者來說,一場酣暢淋漓,勢均力敵的戰斗,幾乎是他們最渴求的。
而若是能夠從這樣的戰斗中全須全尾的活下來,那就更完美了。
現在,曹鰲很明顯就處于這樣的“余韻”之中。
身體和精神雖然都很累,可內心卻異常的充實。
“可還有余力?”耿煊問。
“當然。”曹鰲趕忙點頭道。
回完這話,曹鰲立刻組織人手,對幾乎遍布別院各處的戰場快速清理起來。
而直到此刻,曹鰲等一眾黑風團的成員才驚駭的發現,在那一個個看似不起眼的角落,正有一個個沙匪的身影癱倒在那里。
這些癱倒在無人角落的沙匪身影,有的已經變成了一具具冰涼的尸體,死得透透的。
更多的卻只是渾身酥軟無力的躺在那里,看到他們接近,眼中還露出驚恐疑懼的眼神。
他們當然知道,這些都是自家團長的成果。
直到這一刻,他們也才后知后覺的明白,自家團長在他們不知道的角落,暗中做了這么多事情。
因耿煊的全程“隱身”而積郁在許多人心中的不滿情緒,在看到這些之后,自然也就消解了。
特別是當他們將所有因團長的出手,無聲無息退出戰場的沙匪全部清點出來之后。
便是那猜疑之心最深的,也不得不心服口服。
“原來,團長暗中做了這么多。”
當曹鰲帶人將別院內的各處戰場大略清點得差不多之后,哈克與陶彬二人在耿煊的吩咐下,又組織一批人手,去矮丘之上將包括獨眼龍頭領在內的三十多名渾身癱軟的沙匪盡數帶回別院。
而等哈克、陶彬等人帶著這批沙匪返回別院之時,曹鰲已在對耿煊進行戰后匯報。
“這次來襲沙匪共有362人,戰斗擊殺74人,投降128人。
被團長您一人制服的有160人。
其中,死者30人,生者130人。”
“不過,我們雖然取得了驚人的戰果,卻也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此戰之前,除團長您以外,我黑風團本來有93人。
現在,只剩72人,陣亡了21人。”
“而活下來的72人中,也幾乎人人掛彩,個個帶傷。
重傷,殘廢的,便有將近三十人。”
無論是陣亡者的比例,還是重傷、殘廢者的比例,都非常巨大。
但不僅匯報的曹鰲不覺嚴重,旁邊那些旁聽的黑風團成員,同樣一臉輕松。
似乎,都沒將之當成什么了不得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