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
西苑。
一方小案,黑白棋子密布。
“琪兒這進退之道越發自如,”元康帝手中捏著黑色棋子,面上露出好奇,“你棋藝為何進步這么多?”
他對面,琪貴妃掩面輕笑,抬眼看元康帝:“陛下真想知道?”
元康帝點點頭。
琪貴妃面上笑容微微收斂,神色之中多出幾分感慨。
“從玉若幫我掌了瑜遠商行,眼見那些丫頭越發出挑,我這財貨不缺,心情也舒暢了。”
“時日久了,轉回頭看看,從前那些宮闈之爭,都不過是小女人上不得臺面的手段,實在有些無趣。”
“看明白了,不爭了,反而心胸開闊,連棋藝都長進不少。”
“按玉若說的,那叫格局。”
對面,元康帝手中捏著棋子,目光落在琪貴妃臉上。
沉吟片刻,他方才低低道:“你這不爭,是不爭寵,還是不爭位?”
“還是說,你是在提醒朕,張青陽這次不爭,乃是大智慧,大格局?”
琪貴妃依然是笑,連連指著面前棋盤:“陛下,爭與不爭先不說,你借說話拖了這么長時間不落子,這可要判輸的。”
似乎是被揭了底,元康帝輕咳一聲,手中棋子隨意落在棋盤上。
“哼,當朕不知嗎,就張青陽跟玉若的關系,你們也是要保著他的。”
“公孫靜觀是云嬋派去的吧,就要要看張青陽人品是不是?”
“她那點私房錢都投在瑜遠商行,這兩年賺了不少,生怕玉若所托非人,她的錢財跟著折損呢。”
元康帝此時話語之中少了帝王的威嚴,倒是多出幾分家長里短,讓對面的琪貴妃面上笑意更濃。
元康帝抬頭看琪貴妃,琪貴妃微微愣一下,不知為何,面上一紅,將頭低下,那落的棋子放的位置都偏了。
這棋子一偏,原本黑棋的危局,全都解了。
“琪兒這一顆子放的妙啊,你是提醒朕,棋盤上的輸贏,其實在棋盤外嗎?”
“那朕與你賭一把,看看張青陽會如何做。”
“朕賭他不會放人,若是朕輸了,朕答應你一個要求。”
“要是朕贏了,你要聽朕的安排。”
琪貴妃指尖一顫,沒有說話。
元康帝的這一賭,分明是無論輸贏,她都是最大的贏家。
青陽侯放人,元康帝輸了,她可以以這個要求讓陛下不要怪罪張遠。
青陽侯不放人,元康帝贏了,陛下所說的安排,她其實心中有數的。
她沒想到,元康帝對她這般珍重,一時間有些出神。
“快落子快落子,這一局朕可是賭了三千兩,琪兒你如今豪富,正是劫富濟貧時候。”元康帝在對面催促。
皇城。
政事堂。
這幾日因為禮部安排官員自查,吏部和工部等配合,所以幾位尚書都在宮中政事堂處理公務。
政事堂尋常時候主要是幾位大學士為皇帝稟筆制詔,還有樞密院議事。
“清光兄,你們誰攛掇橫渠去鎮天司的?”禮部尚書王安之從門外走來,看向伏案的司馬清光和杜如晦。
兩人抬頭,相互看一眼。
“橫渠去了鎮天司?”司馬清光面上露出幾分疑惑,低低道,“有人想借他之力,掀起文武之爭嗎?”
“不至于,橫渠不可能這樣做,大約他是真不放心那些皇城書院學子教習羈押在鎮天司吧。”杜如晦擺擺手,輕聲說道。
見二人表情,王安之皺眉,走到書案前,壓低聲音:“橫渠我們了解,可那位青陽侯,他我們看不透啊…”
堂中,司馬清光點點頭,輕嘆道:“希望他能妥善處理此事吧。”
“話說回來,武御司司首之位空懸這么多年,還不就是那位置難坐。”
“就連黑冰臺指揮使,都比這位置坐的容易。”
黑冰臺事情雜歸雜,但牽扯也多,行事明暗皆有,很多時候與朝堂衙門之間沒有什么區別。
但鎮天司,特別是武御司,那是以武鎮壓天下之地。
武御司,既需要強橫戰力,又需要強絕的掌控手段,還需要敢殺伐。
偏偏殺伐過重,必然反噬,引得朝堂不滿。
這是死結。
唯有真正得皇帝信重之人,才能坐那個位置。
“且看吧,這一關,不好過。”王安之也是低嘆。
鎮天司。
當那一群衣衫凌亂,身形清瘦,神色頹唐的學子和教習看到張橫渠時候,全都面上露出呆愣。
那青石牢籠之中,一位位學子緩緩站起身,哪怕身形搖搖欲墜,也將衣衫整理好,然后向著張橫渠躬身施禮。
“學生,學生,顧凡,拜見山長。”
說話學子衣衫雖然泛白,面色蒼白,但神色坦然。
“弟子劉長峰,見過山長。”
躬身的教習年過四旬,面色鄭重。
“山長,學生,學生慚愧,要山長親至此等,此等牢獄之地…”
須發蓬亂的儒生抬頭,一臉羞愧。
“山長,我,我,他們威逼利誘,我都,都什么都沒說。”穿著錦袍的青年握拳,眼中泛起淚花。
“山,山長,您,您怎么才來啊…”癱坐在地的青年淚流滿面。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此時何止傷心。
更餓。
百里奚雙拳握緊,身上氣血罡煞之力緩緩涌動。
“張青陽,你鎮天司刑訊逼供,無罪而罰,我皇城書院要與你將官司打到乾陽殿!”公孫靜觀咬著牙,渾身顫抖。
張橫渠雙目緩緩瞇起,身上儒道大宗師的浩然之力緩緩凝聚,一尊山岳之影浮現。
他面色淡然,身外空間似乎扭曲。
“青陽侯,過了。”
“嗡——”
鎮天司二十八銅柱震響,沖天的光柱升騰,鎮魔大陣瞬間鋪展開。
血煞之氣轟然激蕩,整個鎮天司中,無數道光影浮蕩。
宗師。
大宗師!
四道大宗師境的神念微微震動,從四方位置交錯封禁整個鎮天司。
這一刻,皇城之中,無數人轉頭,看向鎮天司方向。
“那,那是,鎮魔大陣…”
皇宮之中,元康帝手中棋子握住,雙目之中透出深邃。
政事堂中,司馬清光等人抬頭,面上露出憂色。
鎮天司外,閣樓之中身影全都涌到窗前,臉上浮現欣喜。
鎮天司中。
張遠面色坦然,擺擺手,淡淡道:“橫渠先生難得來鎮天司,諸位鎖在這司獄也憋悶。”
“張某帶諸位參觀參觀鎮天司吧。”
“一般人,可沒有這樣的機會。”
說完,他轉身往外走去。
張橫渠面色不變,身上浩然之氣微微收斂,背著手,跟隨張遠走出。
幾位獄卒去將牢門打開。
那些被關押的學子和教習相互攙扶著走出。
一位學子腳步踉蹌,差點跌倒。
百里奚上前一步將他扶住,壓低聲音:“諸位,莫丟了我等文人風骨,被那青陽侯看輕。”
眾人都是點頭,雖然面色蒼白,也將身軀挺直。
公孫靜觀低哼一聲,快步走出,其他人緩緩跟著,走出牢房,看到外面的陽光。
前方,張遠大步前行。
所往方向,是幽冥司十八層囚牢,黃泉殿。
一旁,悄然趕來的陰九幽微微一笑,向前方使個眼色。
幾道幽影消散。
不過片刻,當張遠他們腳步停下時候,映入眼簾的是黑色的幽暗門庭。
透骨的徹寒,從洞開的門庭之中沖蕩而出,其中還夾雜腐朽,血腥,以及不似人聲的慘痛哀嚎。
“諸位,歡迎參觀,黃泉獄。”陰九幽立在門庭旁,看向那些皇城書院的學子教習,面上帶著滲人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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