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耿臉色一沉:“你胡說八道什么?”
李晌學著對方的樣子,義正言辭的分析道:
“你看啊,您離開翡翠花園的時間,和爆炸發生后您返回的時間,這中間的時間差,剛好完美地錯過了爆炸發生的整個過程。
嘖嘖,這時間點卡得,很像是精心設計好的啊,方便你制造不在場證明,不是嗎?而且啊…”
李晌這段指控屬于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了,從鄭耿下屬那里偷來的邏輯。
然而,就在鄭耿豎起耳朵,準備聽聽李晌還能編排出什么“罪證”時,李晌卻突然停住不說了。
只是用一種“你懂的”、“我已經掌握了關鍵線索”的眼神,意味深長地看著鄭耿。
這種話說一半留一半的感覺,就像讓鄭耿吞了半只蒼蠅難受至極。
他忍不住追問道:
“不是,而且什么?李晌,你有話就說清楚,少在這里故弄玄虛!”
李晌要的就是這個效果,惡心對方,讓對方疑神疑鬼。
他頂著“神探”的頭銜,這種欲言又止的姿態,還真就讓鄭耿心底莫名地慌了一下,不敢完全斷定李晌只是在虛張聲勢嚇唬自己。
萬一…萬一李晌真的查到了什么對自己不利的蛛絲馬跡呢?
哪怕,他自己清楚爆炸跟他完全無關。
就在這時,旁邊一名捕快跑過來匯報:
“李隊,火勢已經完全撲滅了!”
李晌不再理會鄭耿,轉身快步走向冒著絲絲青煙,散發著焦糊味的別墅廢墟。
整個別墅已經被炸得完全失去了形狀,只剩下一堆破碎磚石,扭曲鋼筋,又被消防水龍猛烈沖刷過,顯得又黑又濕,泥濘不堪,幾乎難以辨認出任何原本的結構特征。
李晌蹲在廢墟上臉色陰沉的戴著手套,開始小心翼翼地翻揀著可能藏有線索的殘骸。實話實說,現場被破壞到這種程度,就算他真是有通天本領的神探,也很難從這一片狼藉中拼湊還原出太多有價值的物證了。
爆炸、大火、再加上高壓水槍的沖刷,三重破壞下來,幾乎抹去了一切。
鄭耿看著李晌把自己晾在一邊,全神貫注地投入到廢墟勘察中,而周圍的捕快們也都有樣學樣,嘩啦啦地圍著李晌忙碌,完全無視了自己的存在。
他的眼神陰鷙得快滴出水來,心中暗恨:
“這巡捕房,果然不好指揮啊!
不過還好,我早有先見之明,已經向上申請,調了緝私司和調查兵團的人協同辦案。
等他們一到,哼哼——”
鄭耿覺得李晌在這片廢墟里純粹是浪費時間,不可能有什么實質性的發現。
他懶得在這里干耗,不如趕緊去催一催緝私司和調查兵團的人,讓他們盡快趕來支援。
想到這里,鄭耿不再停留,陰沉著臉轉身離開了現場。
鄭耿走后沒多久,李晌依舊在廢墟中耐心地搜尋著。
突然,他的動作微微一頓,手指觸碰到了一塊觸感有些異樣的碎石。
石塊只有巴掌大小,外表焦黑,形狀不規則,看起來和周圍的碎塊沒什么區別。
但當他稍稍用力時,卻感覺到這塊石頭的內部…似乎是空心的?
是爆炸形成的空腔?還是…別的什么原因?
李晌心中一動,輕輕拂去表面的灰燼和泥水,他將石塊舉到眼前,仔細地觀察著其斷面和結構,眉頭越皺越緊。
“這塊碎石里面是空的…不像是單純炸空的,這結構像是…??”
李晌的心中忽地閃過個驚異的推測。
常二丙領了李晌的命令,不敢有絲毫耽擱,立刻點了幾名嘴嚴心細的捕快,去調查別墅的情況。
調查的第一步,自然是搞清楚這棟別墅的主人是誰。
這一點,小區物業就有最基本的登記信息。
常二丙帶人直接找到了翡翠花園的物業管理中心,面對巡捕房的查詢,物業相當配合,很快就調出了被炸別墅的檔案。
登記信息顯示,戶主名叫章泗陽。
檔案上的信息并不算詳盡,顯示年齡35歲,性別男,職業登記為“某公司老板”,公民等級是C級,下面附了一串通訊號碼。
照片上的男人面容普通,沒什么顯著特征,屬于扔進人堆里就找不出來的類型。
“立刻聯系這個章泗陽!”常二丙下令。
一名捕快當即撥出號碼,然而,聽筒里傳來的只有漫長而單調的“嘟…嘟…”聲,始終無人接聽。
捕快又嘗試了幾次,結果依舊。
“電話一直無人接聽。”
捕快匯報道,同時手指在便攜式終端上快速操作著,
“我讓技術科那邊幫忙定位一下這個號碼的信號源。”
幾分鐘后,技術科反饋回來消息,讓常二丙的心沉了下去。
信號定位顯示,這個手機號碼的信號源…已經不在第九區了。
下城雖然名義上是一個整體,但各個區之間的政治生態、科技水平乃至基礎設施都存在顯著差異。
這種差異也體現在通訊網絡上,每個區都建有自己相對獨立的通訊系統和強大的區域網絡“防火墻”。
不光是技術上的“防火墻”,還有物理上的防火墻。
每個區之間橫亙的遺跡區,天然就有紊亂的電磁場,能屏蔽或干擾信號。
換而言之,一旦通訊信號跨區,想要進行精準定位就變得異常困難。
常二丙蹙緊眉頭:
“不在九區?那在哪里,有沒有大致方向?”
負責聯系的捕快為難地搖了搖頭:
“技術科那邊說不好精確判斷,但從信號反饋的頻段強度和衰減模式來看,信號源很可能已經進入了第六區的范圍,甚至更遠。”
常二丙臉色一沉,心道:
“也就是說至少隔了三個區,這下可麻煩了。”
下城各區之間,盡管存在經濟貿易往來,政治上也在上城的統一領導下維持著協作關系,理論上包括執法部門之間也應有互助機制。
可實際上,跨區執法也只是理論上可行,真的實操起來,那就一個困難重重。
當然,跨過這些困難的辦法肯定還是有的,就是可能不太合法合規了而已。
常二丙思索片刻道:
“繼續嘗試打電話,不要停!
如果打通了,不要提爆炸,就說是別墅的施工裝修出現了問題,需要戶主本人立即回來處理確認。
語氣要急切但自然,想辦法先把他誆回九區再說!”
常二丙倒不是已經懷疑上這人了,只是出于謹慎,準備先把人誆騙回來再說。
只要人先回九區來,那最后有罪沒罪,就是他們巡捕房說了算的。
匯報的捕快點頭應道:“明白!”
常二丙跟著李晌久了,還是學到了真本領的,他想了想又問道:
“查一下,章泗陽是什么時候離開九區的。”
時間不長,捕快重新過來匯報道:
“出入境記錄有查到,章泗陽離開的時間是…”
常二丙瞳孔驟然一縮,喃喃道:
“剛好是特派員出事前一天,那這人的嫌疑就更大了啊。”
可惜,人不在九區,現在再怎么懷疑都無用。
常二丙用力蹙了蹙眉,眼下這條線索似乎暫時走進了死胡同。
他只能按下心中的疑慮,轉換思路,按照李晌指示的第二條線繼續調查。
35分鐘后。
一輛不起眼的私家車停在了陳舊的商業街角落,一家名為“安居樂”的裝修公司門面。
公司規模不大,透過玻璃門能看到里面的裝修也有些年頭。
常二丙和兩名手下已經換上了便裝,看起來像是普通的顧客。
他們推門走進公司,前臺一個年輕女孩正趴在桌子上,低頭專注地刷著手機,直到聽見腳步聲才慌忙站起身,臉上擠出職業化的笑容:
“歡迎光臨安居樂裝修,幾位先生有什么需要嗎?”
常二丙先假裝隨意地打量了一下公司環境,然后才湊近前臺詢問道:
“你們公司是不是有個叫賈裝的項目經理?我是朋友介紹來的,說他負責的裝修活兒做得特別細致,質量有保證。
我正好有套別墅想裝修,就想找他來負責。”
前臺女孩眼睛一亮,連忙點頭:
“是的,先生,賈經理的確是我們公司的資深項目經理…”
但隨即,她臉上又露出些許為難的神色,
“不過,賈經理最近接的工程比較多,日程都排滿了。
您看…如果您比較著急的話,我可以給您介紹我們公司的金牌項目經理,水平絕對是一流的,保管裝修效果讓您滿意!”
她一邊說著,一邊悄悄朝旁邊工位區使了個眼色。
當即,一個留著精干寸頭,穿著廉價西裝的男人就滿臉堆笑地快步走了過來,熱情地掏出煙遞向常二丙幾人:
“這位老板,是想裝修別墅是吧?您有什么想法和要求,盡管跟我提。
不是我自夸,我在這一行干了十幾年,經手的大宅別墅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套了,經驗豐富,價格公道,絕對能讓您滿意!”
他口若懸河地開始介紹起來,恨不得立刻就把合同簽下來。
常二丙耐著性子聽了一會兒對方的吹噓,才地搖了搖頭:
“不好意思啊,我是朋友特意介紹來的,就認準賈經理了。
都說他裝得好,我比較放心。他人今天不在公司嗎?要不你們給他打個電話問問,或者告訴我他現在在哪兒干活,我直接過去找他聊聊也行。”
前臺女孩無奈地拿起桌上的固定電話,撥打了賈裝的號碼。
聽筒里很快傳來了“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的系統提示音。
這個結果在常二丙意料之中——他們來之前就已經嘗試聯系過賈裝,發現手機關機,這才偽裝成顧客上門查探。
常二丙皺眉道:
“關機了?這可咋整…這樣子,姑娘,你告訴我賈經理今天還來不來公司?要是來,我就在這兒等他。
要是不來,你把他家地址告訴我,或者他現在正在施工的工地地址也行,我直接過去找他。這別墅裝修的事兒挺急的。”
前臺女孩顯得有些猶豫。
常二丙見狀,從上衣內袋里掏出幾張鈔票,隨意地放在前臺桌面上。
女孩眼睛一亮,迅速掃了一眼四周,然后飛快地低下頭,假裝整理東西,實則伸手將鈔票抹進了抽屜里。
她壓低聲音:“您稍等,我查一下工作記錄…”
公司里每個項目經理正在施工的項目地址,都是有登記的。
旁邊的寸頭男人眼見煮熟的鴨子要飛,頓時急了,忽然湊近常二丙,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把他稍稍帶到一旁,用極低的聲音急切道:
“老板,聽我一句勸!你真想把房子裝好,可千萬不能找這個賈裝!”
常二丙本來已經有點不耐煩,作勢就要推開對方,聞言動作卻是一頓,胳膊反而一松,就勢搭在寸頭男人的肩膀上,把他又往角落里帶了帶,同樣壓低聲音,帶著疑惑問道:
“哦?你這話什么意思?我朋友可是把他夸上天了。”
寸頭男人見客戶有所意動,遂壓低聲音神神秘秘道:
“你想想,賈經理叫什么名字?”
常二丙配合地露出不解:
“賈裝啊?怎么了?”
寸頭男人擠眉弄眼:
“賈裝,假裝…你聽聽,這名字還不明顯嗎?不是啥好兆頭啊!”
常二丙眉頭皺得更緊:
“你的意思是…他這人有問題?”
寸頭男人嘆了口氣,擺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樣:
“唉,老板,雖然我跟他是同事,不該在背后說人壞話,但我實在是看不下去,不忍心你上當受騙啊。
我就偷偷告訴你,賈經理和他手底下帶著的那幫裝修工人,路子都有點野,不是那么規矩的人。
經他們手裝修的房子,十個里面九個都存在嚴重的偷工減料問題,都是表面光鮮,內里豆腐渣,住進去以后毛病不斷!”
常二丙將信將疑地反問:
“你說得這么肯定,有證據嗎?”
寸頭男人嗤笑一聲:
“證據?上半年,他負責裝修的城西那套公寓,戶主搬進去還沒兩個月,客廳的承重墻墻皮就裂了,裂縫有小拇指那么粗。
人家戶主跑來公司鬧了多久你知道嗎?這事兒附近不少人都知道,不信你可以自己去打聽打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