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于記憶中遍尋所閱道藏,卻未見“黃華觀”三字留下絲毫痕跡。
就連見聞廣博的出身無上法宗的月云卿,亦是從未聽聞此名。
厲羅生見你面露疑色,遂解釋道:“黃華觀,原是天帝座下一侍藥童子的居所。”
“乃是專為天帝煉制丹藥之地。”
“那道觀之主出身千足一族,名曰黃華,天帝親賜觀名,故而稱黃華觀。”
“此人常年隨侍天帝左右,地位之尊,遠非尋常道君可比。”
你心中微動,捕捉到“侍藥”二字。
道藏中確有記載:上古天帝曾煉大藥,欲避萬劫,求永世長生。
至于天帝是否真能長生不死,卻始終是一樁未解之謎。
不過,這黃華觀既然是專司煉藥之地,其中必有珍稀寶藥留存。
丹靈既然主動提及黃華觀,其中雖必有私心,但無疑是最值得一探的去處。
你略作思忖,便也頷首應下,決意前往。
正欲動身,身后卻傳來一道聲音。
“厲羅…厲圣子,方才之事,多謝。”
“但我們幾人,便不隨同前往了。”
說話之人正是極道魔宗的夏侯離,他抱拳一禮,續道:“圣子,就此別過。”
此前夏侯離對厲羅生素來輕視——畢竟對方是在太陰子身殞之后才繼任圣子之位,見面時向來直呼其名。
可方才厲羅生展現出的實力,竟與徐無極不相上下,更從旁出手,間接救下他的性命。
此刻再開口,連稱呼也不自覺地斟酌小心了幾分。
厲羅生聞聲轉來,目光落于夏侯離面上,并未言語。
夏侯離卻未覺被輕慢,只覺那視線沉若山岳,竟似直面魔宗宗主般,教人氣息為之一窒。
他忙垂首解釋:“宗主另有交代,恕我等…不能同行了。”
話音未落,聲氣已不自覺地低了幾分。
直至厲羅生微微頷首,那股無形壓力方倏然消散。
這般威壓,竟是連魔門那位聲名赫赫的蒼生圣子天景虛,也未曾給過他的。
“厲圣子,告辭!”
夏侯離再度拱手,隨即率一眾極道魔宗門人轉身離去,沒入秘境深處,與你等分道而行。
你目光掃過太華宗的風清云,見他靜立原地,似乎并無離去之意。
一行人再度啟程,眼前路徑一分為三,通往三個不同方向。
你們選擇了左側道路,一路向前。
此地禁絕御空,法力亦受壓制,路途顯得格外漫長。
行約一個時辰,前方現出四五座錯落的道觀。
風清云目光游移,似有意推開其中一座一探究竟,卻見厲羅生目不斜視,步履未停,似乎一點也不在意。
此行的目的地,唯有左側最高處那座孤峙的道觀。
風清云只得按下心中好奇,緊隨而上。
半個時辰后,秘境之中雖不見日月輪轉,卻有天光顯出,悄然添上幾分暮意。
你們舉目望去。
暮色四合,流云舒卷,一座道觀靜立于山巔,和一般道觀大小。
青黑色的殿脊如玄鳥展翼,檐角翹首飛檐,
門扉是厚重的沉檀木,有著深赭色的紋路,似干涸的血脈,又似凝固的云篆。
門額之上,并無匾額,只有三個古老的篆字深深嵌入石壁——
黃華觀。
那字跡并非雕琢,更似是以某種灼熱指尖在巨石上一筆一劃熔煉而出,筆畫邊緣光滑如釉,隱隱透出一點金紅色,如同未熄滅的炭火。
大門禁閉,便能聞到一縷自遠古飄來的、清苦而雋永的藥香。
你們靠近這里,除開藥香之外,還有一股熱意。
厲羅生見狀輕笑一聲:“看來這黃華觀,我們并非第一批訪客了。”
風清云心中疑惑,正思忖厲羅生何以斷定已有人先至。
你的目光卻被道觀門側的對聯吸引,雖是以上古篆文書就,卻依稀可辨:
“黃芽白雪神仙府,瑤草琪花羽士家。”
好一派超然出塵的仙家氣象!
道經所載,“黃芽”喻腎中真水,“白雪”指心間真火,皆是內丹修煉的要訣。
由此看來,此地當是一處煉丹悟道的清修之所。
你雖無法調動法力,但修煉《玉皇望氣術》已久,已能辨識吉兇寶地,先前在瑯琊天境中,你曾窺見一絲暗藏不祥的黑色煞氣。
而此地卻是一片祥和,瑞氣氤氳。
月云卿與風清云顯然也察覺到此地非同尋常。
正當眾人凝神端詳之際——
那朱紅色的道觀大門竟無風自開,厚重的門扉發出沉郁的“咯吱”聲響。
門內傳來一道雄渾的聲音:“貴客臨門,還請入內一敘!”
竟是字正腔圓的當世語言,而非上古遺音。
眾人皆是一驚。
風清云自進入天地寶庫以來,除三家弟子外從未遇見活物,此刻只覺頭皮發麻。
月云卿微微蹙眉,經歷瑯琊天境一事后,她對這些上古存在已多了幾分謹慎與深深忌憚。
唯獨厲羅生毫無猶豫,邁步便向觀內走去。
你略一思忖,便也舉步跟上,月云卿亦隨之而入。
風清云面色猶疑,在原地頓了頓,終究還是進入,一眾弟子緊隨其后。
門后是一片開闊庭院,四周青墻環抱,中央矗立一尊古黃色的高大丹爐鼎,爐中清煙裊裊,逸散出獨特的藥香。
就在你們全部踏入的剎那,朱紅大門猛地閉合!
風清云心頭一緊,倏然回望,只見門扉嚴絲合縫,外間景致已被徹底隔絕。
白墻環抱的院落里,青石地縫間雜草叢生,這片看似寧靜的庭院,卻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
風清云還留意到,白墻和地面還有斑駁的血跡,血液還未徹底干涸,這讓他心頭更加謹慎。
厲羅生望著院中那尊巨大丹爐,嘴角揚起一抹笑意:“看來,我們來得還不算晚。”
方才那道聲音再度響起,回蕩在庭院之中:“你們…也是來尋不死仙丹的?”
眾人循聲望去,驚覺那聲音竟是從丹爐鼎內傳出!
厲羅生坦然點頭:“自然。”
此話一出,丹爐中驟然爆發出陣陣癲狂大笑:“那正好!來助道君飛升!”
風清云心頭猛地一沉,不祥的預感如寒潮般竄遍全身。身后的太華宗弟子更是面色發白,眼中難掩驚懼。
“轟——!”
巨響震耳,那巨大的丹爐鼎蓋被猛然掀開,一條龐然巨物自其中蜿蜒爬出,竟是一條足有五層樓高的漆黑蜈蚣!
更令人悚然的是,這蜈蚣竟生著人的上半身,赫然是一名黃衣白眉的老道。
它龐大的蜈蚣身軀攀附在丹爐之上,頂端的人形老道卻雙目緊閉,沒有表情,紋絲不動。
你凝神感知,察覺這蜈蚣雖氣息強橫,已達龍庭境圓滿,卻并未超出此方天地的限制。
那蜈蚣身軀頂端的老道猛然睜眼,眸中迸射出道道金光,隨即張口噴出滾滾紫色毒霧,向眾人席卷而來。
月云卿指尖虛空淚瞬間化作一道藍色琉璃罩,將無上法宗眾人護在其中。
然而毒霧觸及其上,光罩竟開始迅速消融。
風清云臉色驟變,此地法力受制,他只得催動神識中溫養的本命法寶抵擋。太華宗弟子們也紛紛祭出法寶,可那紫色毒霧竟連法寶靈光都能侵蝕,一時間靈光搖曳,哀鳴陣陣。
血海魔宗眾人則紛紛運轉氣血,周身泛起血色光華,抵御毒霧侵襲。
厲羅生身后血海沉浮,化為一把血傘。
你卻顯得從容許多。此處雖禁用法力,卻對無需法力催動的天賦神通無可奈何。
但見你周身五色光華流轉,大明孔雀的本命神通“五色神光”悠然展開——神光過處,無物不刷,無物不落。
那洶涌毒霧甫一靠近,便如冰雪遇陽般悄然消散,竟不能近你分毫。
厲羅生看向你,不禁笑道:“周兄,好手段!”
那蜈蚣噴出的紫色毒霧愈發濃重,幾乎籠罩了整個院落。
風清云臉色愈發難看——這毒霧詭異非常,連法寶靈光都被侵蝕得黯淡收縮。
他抬眼望去,見你靜立毒霧中央,周身五色流轉,竟不染分毫。
“這究竟是什么手段?!”
他心中震動,終于明白此人為何能讓月云卿那般人物也對其馬首是瞻。
就在這時,蜈蚣龐大的身軀猛地一扭,將丹爐轟然掀倒。
“咚!”一聲悶響震地。
風清云下意識朝爐內望去,頓時臉色一變。
爐中竟堆迭著十余具殘尸,血肉模糊難辨人形;斷肢橫陳,有的不見頭顱,有的缺失手腳,上面還可以辨認出被啃食的痕跡,儼然一幅血腥場面。
尸骸本身,自然嚇不倒太華宗這位大師兄。
真正令他心頭一震的,是那些殘肢斷臂上尚未完全損毀的服飾——上面繡著的百獸圖紋,赫然指向一個他熟悉的名字:外道萬獸宗。
莫非剛剛厲羅生說的,已經有人進去了,便是百獸宗!
然后,全部覆滅,被這頭蜈蚣裝進了丹爐之中。
風清云心中一慌,這萬獸宗的段飛,在外道龍虎榜上僅比他低一位。
即便是他親自出手,也未必能輕易將段飛擊敗,更何況是將一整宗弟子盡數屠滅?
如此看來,這蜈蚣絕非他們所能抗衡!
毒霧愈發濃重,視線已被徹底遮蔽;此地禁制未除,法力仍受壓制,連神識也無法探出分毫。
風清云不由懊悔,早該像極道魔宗那般果斷離去,不該隨厲羅生踏入此觀!
他臉色難堪的看向四周,整片道觀空地猶如被厚重的紫霧籠罩。
驀地,一道蜈蚣巨影自毒霧深處猛然竄出,張口便噴出熾熱烈焰;四周溫度驟然攀升,灼浪撲面襲來。
風清云側身急避,純陽功雖主修法力,卻兼煉體魄,一拳擊出亦有九牛二虎之威。
他猛一拳轟在蜈蚣皮胄之上,卻如擊中燒紅的鋼板;甲殼上竟生有倒刺,瞬間刺破皮膜,鉆心劇痛直竄心頭。
這一擊雖將蜈蚣震退半尺,但聞風聲呼嘯間,霧中已傳來數聲凄厲慘叫。
風清云忍痛看向仍在滲血的手臂,忽覺四周一空,方才還在身旁的幾位師弟,竟已不見蹤影!
“不好!”
濃霧深處傳來令人齒酸的咀嚼聲,伴著那道雄渾嗓音再度響起:“美味…真是美味!”
太華宗已有四名弟子葬身于這蜈蚣之口。
四周再度響起呼嘯風聲,是那蜈蚣在濃霧中急速爬行所發出的聲響。
它竟似頗有靈智,刻意避開了被五色神光籠罩的你與血海翻涌的魔宗眾人,轉而專攻太華宗與無上法宗兩處。
月云卿手中的虛空淚雖是不需法力催動的神禁之寶,卻也難抵毒霧持續侵蝕,光華正肉眼可見地黯淡下去。
就在光華微顫的剎那,蜈蚣抓住破綻,長軀一卷,又一名無上法宗弟子被擄入霧中,一聲凄厲的慘叫!
氣氛越發壓抑!
你凝目望去,隱約看見那蜈蚣上身的老道竟徒手掏出修士心臟吞食,每食一人,其氣息便暴漲一截!
更令人心驚的是,這蜈蚣似乎完全不受黃華觀禁制壓制,竟能在此地肆意釋放修為!
你與厲羅生對視一眼,心知若任其繼續捕殺,此獠必將愈發難以對付。
你周身五色神光驟然盛放,璀璨光華如旭日初升,周遭毒霧觸之即散,硬生生在濃霧中撐開一片清凈之地。
月云卿與風清云見狀,立即率領門下眾人退入這片光幕之中。
那蜈蚣在神光外圍游走,猩紅的復眼緊盯著光幕內眾人,卻終究不敢如先前那般肆意妄為。
厲羅生輕輕吟唱,“登昆侖兮食玉英,與天地兮同壽,與日月兮同光。”
丹靈的“少司命”發動,蜈蚣頓時一愣。
風清云再度望去,你的身形已經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