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上,有人抵受不住這壓力,欲學米良一般俯首大拜,也有人欲離此席,避開禍事。
他們從未想到,一個小小的廚會竟引來數年不曾出關的靈虛小圣,所謂人的名,樹的影,誰也不想觸此人霉頭。
“別動!”
季明再次開口,聲音不高,卻似給席間眾人帶去千鈞重壓。
所有人保持住身形,連眼都不眨一下,呼吸都似停住一般,沒有人能違背這聲音,哪怕這聲音中未帶一點法術,但它就是有種“法力”,仿若言出法隨般。
在米婆娑的視角中,主位之上一朵白蓮怒開,蓮瓣無風自動,給人以飄逸靈動之感。
在蓮臺之上,一襲素青道衣的靈虛子,正松散愜意的坐著,其右腿支起,右手擱置膝上;左腿盤于身前,左手撐在后面,這種坐式充滿了舒坦自在的氣場。
一瞬間,米婆娑感覺對方才是這米家祖宅的主人。
季明看也未看旁邊匍匐在地的米良,目光先是落在僵立原地的米婆娑身上,接著又轉到了強自鎮定的林鳴身上,說道:天騰山的子弟,你倒是膽子不小。
僅憑一個懷疑,便能將米家歸為逆亂之徒,這聽起來,倒像是我成了那等不容分說的暴虐之人了。”
他搖了搖頭,對林鳴道:“我若真如此行事,何必搞什么大議會,又何必來設什么寶資功德靈庭,直接派兵橫掃,豈不更省事省心。”
“靈虛子!”
米婆娑是第一次見到靈虛子,第一眼已被對方氣魄所攝,在短暫的失神中,他知道眼前又是一位陸真君,或者黃庭宮裴清靈那樣的人物,心中那點僥幸終于徹底掐滅。
當心中那希望通過陰謀詭計來逼迫靈虛子就范的僥幸破滅,不代表著他米婆娑就此投降。
他知道對付靈虛子這類人物,只剩下唯一的方法使其改變,這辦法也是修士們間公認解決問題的最佳方式——斗法。
米婆娑繼續開口道;“你縱容門下,辱我世家,究竟意欲何為?莫非真要我各家千年基業,盡數拱手獻上不成。今日來此,可是要在道行上見真章,老朽奉陪如何?”
蓮臺之上,季明的話語變得有些飄忽,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感慨,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厭倦。
“爭權奪利,勾心斗角千百年來,盡是這些戲碼,難怪陸真君自掌大權后,便已不履俗塵,只在福地內傳旨理政,如若山上只是你等俗物,整日上演同樣戲碼,你們不膩,別人也膩了。”
季明從蓮上站起,跣足而立,掐訣在前,對米婆娑道:“這天地廣闊,大道無窮,玄妙萬化,何必總將心思耗在這些蠅營狗茍之上?”
“你”
米婆娑告誡自己不要被靈虛子影響,但他清楚這些話是對方由心而發,自己無法反駁。
“你”
他幾度開口,想要使激將法,迫使對方出手,但越有這樣的心思想法,越覺得自己真是個俗物。
這一刻,他想到自己平生大敵屋臺老人,他自與對方結仇,幾乎次次大敗,沒討過一次便宜,也是因此仇怨入心,才在南海漁山島附近將蚺魚捕殺絕種,以欲煉成克制屋臺老人的法寶——回光返夢寶鏡。
想來在屋臺老人眼里,自己怕也是俗流之人。
“呵呵!”
一陣陣的輕笑從季明口中響起,道:“米婆娑,我可以給你一個斗法機會,我輸了便隨你意,你輸了那米家自此就在這里消失,天大地大,隨你米家去吧!”
米婆娑愣了一下,似未反應過來。
米氏新家主米良倒是反應過來,雙掌無法控制的顫抖起來,他很早就意識到靈虛小圣是真龍、是神象,這類人一旦成了大氣候,無法被束縛,他們是真正的大自在者。
“小圣!”
在米婆娑開口之際,米良身子定在原地,一動不動,面上已是聲淚俱下,喊道:“請收回此話,請收回此話,米家愿意為奴為仆。米家的孩子們是無辜的,他們只是被我們愚蠢所裹挾的人。”
“很好。”
季明看著米良,道:“米家總算還有靈醒之人,不過你既頭腦靈醒,當知道君無戲言,況且我現在的位置,也不容許我收回此話。”
“等等,老夫可沒同意你的條件。”
“米老前輩。”錢二爺居于次席,沉眉嘆道:“太晚了。”
季明走下蓮臺,席上諸人物一動不動,包括前景悲慘的米家子弟,也包括錢二爺,沒有人敢忤逆他的話。
“一個回合定勝負。”
季明沒理會米婆娑的掙扎,也沒在乎他的話落在米家頭上,將是何等不可承受之重,他向前走著,道:“現在大家的命運實實在在的握在你的手上了。
余地,我幫你拿走了。”
米婆娑身子正對走來的季明,雙腿分開,俯身半蹲,雙手指頭交叉,緊握在一起,垂在地面。
他嘴巴張合,發出沙啞聲音的道:“或許老夫和你相比,算是平庸至極之輩,但老夫要說,即便庸者在一件事情上專注數百年,也可活出自己的光彩。
米家孩兒們,不必害怕,不必憂懼,當你們翻過眼前這座“大山”,你們會發現它其實也不過如此。”
“這話我同意!”
季明張開雙手,靈光和巽風同時涌出。
在虛空之中,有彎曲的弧線劃過,其在虛空中自由游轉,所過之處不再有靈機活躍之感,就好像此間的玄妙沉淀下去,往日隨手可撬動的五行妙法再無法施展。
在米婆娑腳下,抬升起的法壇在那弧線的影響,卡在地里一般,無法全數抬起。
“砰”的一聲,米婆娑一拳砸在露出小半的法壇上,壇體開裂噴出一股神砂,粒粒如散陣投巢似的聚結在米婆娑身外,須臾間凝成一座金白之色的大墳。
“封土醮!”
季明盯著大墳,輕聲說道。
“在降通醮祭術中,如能使用精妙的法壇,請來強大的神真法念,那么在此術中召來的神怪必將強大。
為此,我米家在和別家交流醮法,制定齋醮范式,實際上是在追求一種完美的、可以提升降通醮祭術的醮法,而論及天下各家醮法中所請神真,誰又能比得上封土醮中的三元天尊呢!”
在大墳內,傳來米婆娑的聲音。
“別誤會,老夫透露這些不是向你示好,而是萬一殺死你,好叫上府知道,老夫已仁至義盡。”
話雖如此說,但米婆娑不得不承認,自己口氣大了點。
從那道弧線出現后,虛空之中活躍的五行之力就變得“懶惰”,自己身為胎靈五境,可憑元神嬰孩直接搬運五行的優勢不復存在。
本來若是搬運五行,施以五行順轉,畫地為界,可使降通醮祭術多出數倍玄妙變化,但是現在只能將法力集中起來,全力召出陰陽兩界中最強大的神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