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白色大墳外,根根白幡飄展,幡上書有三元贊詞。
同時,墳內,米婆娑唱起贊詞,道:“三元天尊圣難量,身披星彩三天修。五色祥云生足下,九色神鯢法前游。宮中甘露時常灑,手執如意不計秋。萬方求法萬方應,苦海恒為度眾生。”
墳冢表面,一圈圈醮祭秘文亮起,和風在外呼嘯,整個聽風小筑的溫度驟降,地面凝結出薄薄霜華。
那神怪未來,一種超越五境層次的威壓開始彌漫,古老強大的神怪在降通醮祭術下,在三元天尊的法念下,正被強行接引而至。
此刻,季明距離那座大墳不過十步,游空的弧線漸漸顯露“面貌”,那是一道神橋,如意所化神橋。其于季明頭頂上靈活的搖頭擺尾,地、火、風、水在它之下,穩固如山,難以撬動半分。
忽的,一只兔子從橋頭跳出,往下張望著。
墳內,當米婆娑的元神往外窺見橋上似凝水月光般的兔子,心里咯噔一下。
“咳!”
他猛的停下罡步,口中贊詞被咳嗽聲取代。
一聲又一聲咳嗽,止也止不住,他手掌一把揪住心口,他咯噔一下的心.沒了。
橋頭處,兔子直立著,粉嫩的短舌舔著毛茸茸的前掌,并打了個心滿意足的飽嗝。
陽烏和陰兔是季明祭煉元辟如意后,最滿意的法寶之能,它們一個是靈芝瑞頂所化,一個則是靈珠之底所變,分別秉承至陽至陰之力,而且配合神橋斗法,季明自信五境之中可以獨當一面。
米婆娑捂著被憑空抓走的心臟,心知不能拖下去。
在他頂上,墳頭如同水波般蕩漾融化,從中探出的,并非所謂神怪的駭人頭顱,而是一截美得令人心悸的軀體。
先見其鱗,色如柔水綢緞,邊緣流轉著細碎的七彩炫光,隨之而出的是修長優雅的頸項,覆蓋著細密如錦的赤紅軟鱗,其上一道湛藍電紋自下頜直貫而下,沒入胸腔。
當它的頭顱完全顯現時,整個廳堂的光線都為之一暗,仿佛被其吸攝。
那是一顆宛若琉璃寶玉雕琢而成的螈首,線條流暢,雙目并非獸瞳,而是兩團不斷坍縮、又不斷爆發的微團雷暴,呈現出瑰麗的紫金一色,額心一枚豎眼緊閉。
它無耳,頰側是如羽似鰭的透明薄膜,微微顫動間,便有細微的電蛇游走。
“掌霹靂炫火真螈。”
米婆娑在墳內仰望,當見到這頭米家祖上也只召下過兩次的真仙大螈,松了一口氣,隨后仰頭倒地,將舌下生肌活血的寶丹吞下。
炫火真螈乃是雷部驅電院下的靈仙,也是驅電院中的一名雷將,號稱「掌霹靂雷將」,根底也是超乎想象中的深厚,這一次他算是走大運了,斗法穩妥了。
炫火真螈眼神中透著一股對萬事萬物漫不經心的慵懶,甚至微微歪頭,用一種近乎戲謔的目光掃視全場,最后定格在季明身上,下頜微抬,帶著與生俱來的挑釁意味。
季明眼睛微睜一點,看向米婆娑好像發現寶藏一般。
本以為米婆娑身為胎靈五境,卻無赫赫名聲,只是守家之犬一類的角色,未料其絕學有此等法力。
眼前這頭似龍非龍,似獸非獸的真螈神怪,所帶來的壓力不弱于云浮四兇,甚至還大有超出,這米婆娑可真給了他一大驚喜。
“恭請真螈顯圣,降此道人!”
米婆娑的聲音自墳中傳出,充滿決絕之意。
哪怕這次炫火真螈誤殺靈虛小圣,導致米家陪葬,他也認了。
開弓沒有回頭箭,斗法之中哪容得他考慮后果,斗敗眼前靈虛小圣是他當下唯一念頭。
聽到米婆娑的話,那真螈并未立刻攻擊,而是慵懶地舒展身軀,完全的游出。
他無視眼下緊張的局勢,修長的頸部微微鼓起,仿佛打了個無聲的哈欠,胸腹處開始散發出朦朧的、如同燒紅烙鐵般的橘紅色光芒,隱約可見其下復雜的發光器官結構 他隨意地張開螈口,并非朝向季明,而是對著虛空一吸——整座大峰上下淤積之水竟化作一道水線被他吸入腹中。
肉眼可見地,他胸腹部的橘紅光芒驟然轉亮,化為熾白之色。內部更是傳來低沉的、如同悶雷般的咕嚕聲,一峰之水全數轉化為恐怖電氣。
“果然,雷法!”
在這神怪出現的第一時間,季明就感受到純正的雷機。
這位神怪在雷法上的純正,也只有在修行天下十雷之首「玉樞神雷」的回龍姑身上才感受到過。
剎那間,季明就知道這頭神怪和雷部脫不了干系。
在空中蜿蜒的神橋上,另一端上,陽烏顯現出現,陽烏身外籠著一道焰圈,更外層的空氣因高溫劇烈扭曲。
“這就是元辟如意!”真螈才仿佛“進餐”完畢一般,重新將那雙雷暴眼眸轉向季明,眼神中的慵懶被一絲玩味取代,顯然他是聽到過季明在下界的事跡。
他微微的調整姿態,胸腹部的熾白光芒如同呼吸般明滅收縮,最終全部匯聚于胸腔正中的發光器官,接著又道:“也不過如此。”
最后一音落下,無論季明,還是真螈全部在原地消失。
在米婆娑元神觀測的極限視野中,真螈已將和靈虛子貼斗一起,電火飛濺中,刺痛了他的元神。
“厲害!”
季明手掌在身上撫過,使涌起沸泡的水中月幻身穩定下來。
只是短暫交手,幻身受到的傷害立馬達到了最大承受上限,這神怪絕非「易形」神怪,估計已然得道。
再看那頭真螈,其于天際游遁,風馳電掣似的,身外有陽烏陰兔緊追不舍,如兩點飛星在真螈身外旋斗,真螈之霹靂如虹,烏兔之陰陽如磨,總能兩兩抵消。
不過季明看得出來,真螈似乎帶著一種‘陪你玩玩’的隨意態度。
“時間快到了!”
季明心中暗道。
他視線忽轉,看向身后,張口一吐,一口寒氣噴出。
寒氣中滾出玄冥將,一把拿住隱在虛空中的一面寶鏡,隨手在鏡上一抹,將附在鏡上的米婆娑嬰孩封凍住。
真螈眼神一動,感受到米婆娑這里的情況,流露出‘才想起正事’的神情,一個擺尾發出爆音,猛地沖向季明,其身未到,電氣已撲面來至,并于季明周身合成道道霹靂。
“晚了!”
當空游轉的神橋拉得筆直,架在虛空左右。
地、火、風、水完全凝固,這種凝固影響到真螈體內靈機,足足數息的僵直產生。
陰兔身形閃出殘影,追上真螈狠狠一撞,直接將其撞入大墳。
真螈那一直保持慵懶姿態的眼眸,第一次出現了清晰的錯愕,他開口道:“靈虛小圣,接下來活動筋骨的時間結束了。”
“我說.晚了!”
在大墳中,有灰蒙蒙的氤氳之光灑下,光中依稀還有點點金霞。
真螈立馬感覺到米婆娑的降通醮祭術出了問題,就好像從未施展一樣,令他不得不被退回此地,回到他原來的地方,一切太過突然,直到他感受身下濕潤真水,這才回過神來。
“原來這就是元辟如意。”
他喃喃說道。
大墳在未濟如意靈光中消失,回到神砂將聚未聚的狀態。
嬰孩回竅的米婆娑,口鼻里噴著寒氣,盯著站在身前的靈虛子,懊悔如潮水般涌上心頭。
“沒想到你在降通醮祭術已修到這種境界,內閣參同之位你可有興趣?”
季明問道。
米婆娑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峰回路轉,一瞬間他就知道靈虛子顯然錯估他的水平,那雷部驅電院炫火真螈不是次次都可以請下來的,他幾乎要一口答應下來。
“老夫考慮考慮。”
他強忍沖動,擺出老者前輩的姿態來,說道。
不過又怕靈虛子多想,再道:“三天,給老夫三天考慮時間,定給你一個滿意答復。”
“善!”
季明倒沒多想,他本來也沒想真讓米家離開太平山,只是敲打敲打。
畢竟他那好友摩崖子米龍雀也是米家之人,真將事情做絕了,一直支持他的摩崖子面上定不好看,也會讓許多人心寒。
在季明走后,有米家年輕子弟簇擁到米婆娑身邊,激動的說道:“老叔祖,你有此真螈相助,我米家何愁不能跟小圣分庭抗禮啊!”
聽到這話,米婆娑的老臉先是一紅,接著又是一黑,直接一巴掌抽過去,義正言辭的道:“休得胡言,老夫和小圣不打不相識,英雄重英雄,再有此話,逐出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