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闕玉臺,星輝未散。
南斗四位星君的身影依舊立于玉臺中央,他們仲裁的角色將在接下來發揮最大作用。
在東西兩側仙神之間的氛圍,已從之前的那份劍拔弩張,變為了一種沉重而復雜的僵持,其中更是夾雜著勝敗已分后的清算意味。
“那簾幕從銀河之畔垂落,莫非是天孫?”
在東側諸祖師中,呂祖師注視那自疆外垂下的簾幕,不確定的出聲問道。
烏靈祖師沒有接話,座下那顆巨大巖球上的紫青之光平穩流轉,其雙目復又半闔,仿佛一切已盡在掌握,并無太多喜色,唯有一種塵埃落定的沉穩,但他微微舒展的身軀和內息,仍透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松弛。
青囊仙子手中的麈尾輕輕拂動,周身氣機愈發通透,她唇角含著笑意,對呂祖師說道:“不是真女宮中天孫,而是真女宮上天機臺的那一位。
師弟忘了我當年幾次強渡銀河去取牛金牛之真身,那真身在真女宮對岸被變作一頭黃牛,而其首則保存在天機臺那張天機,化為一只永受鉸絲之苦的白蛛。
所謂天衍四九,人遁其一,那白蛛在天機上日夜受苦,反而熟掌天機織造之能。
因此每有神仙法會、大能講經、老佛論果,乃至瓊臺之宴等等天上盛事,均有這白蛛織就霞景仙氛,總能契合盛會之意境,由此累立功績,漸贖前孽。
當年我在銀河彼岸帶走黃牛之時,那只白蛛在天機上沒少給我找麻煩,只是沒想到現在敢光明正大動用天機之能,帶走牛金牛。”
“白蛛!”
聽到是這位出手,其余幾位太平山祖師心中了然。
按理來說,這位由牛金牛死顱首所化神怪,于天機上因禍得福,更受大羅紫府司擢升為天機臺首席織使,那么現在最好該明哲保身,但此怪還是參與到這樣的事件中。
“此事一靜不如一動。”
青囊仙子讀懂了烏靈祖師沉默的意思,對其余祖師說道。
當下之首要大事,自然是大局已定后,迅速拿下這次大劫的戰果,再沒有比這個更重要的事情了。
西側,雨彘神主身下翻涌的雷云玄光已徹底平息,甚至顯得黯淡。
他闊口緊閉,獠牙深藏,那雙原本兇戾霸道的眼眸中滿是挫敗,及其一種深切的屈辱,龐大的身軀微微松垮佝僂,不再看向東側,而是死死盯著玉臺光潔的地面,仿佛要將其燒穿一般。
一旁的雨師陳元君臉色灰敗,眼神閃爍不定,早已沒了先前的心思。
他已同雨彘神主拉開了距離,姿態放得極低,腦中飛速盤算著如何在這場清算中盡量保全自身以及在雷部的權位。
其余西側仙神更是氣息萎靡,他們多是在此匿形變化,或化寶珠,或變龍魚,或成靈幡,大多斂聲屏息,目光不敢與東側對視,儼然一副待宰羔羊的模樣。
烏靈祖師緩緩開口,聲音打破了沉寂,沉穩而不容置疑,定下了基調。
“大劫已畢,勝負已分。
云雨廟一方,違逆天數,攪動南疆,倒行逆施,我等正教以絕大包容,及其忍退之心,更是惜人道蒼生不易,不愿禍及俗世,在此合定三疆論法。
如今爾等合該受罰,以儆效尤,亦需彌補此劫于天南眾生上所造之損毀。”
此言一出,西側仙神氣息更是齊齊一窒。
青囊仙子接口道,語氣清晰而條理分明,仿佛早已擬好章程,“依鐵律,循舊例,戰后處置當如下。”
在仙子旁,呂祖師道:“云雨廟及其麾下諸妖國魔眾,所占天南落銀大湖之地,當退出七成,由太平山并同南斗天宮派遣仙吏接管,重整山河,撫育生靈。”
王祖師道:“雨彘神主麾下‘三神四兇’之殘存余孽,及其所轄妖兵魔將,皆需登記造冊,一部分由天宮收編管束,一部分散入山林不得再聚,剩下需收攏退守于雷文大澤附近的丹夢靈池之祖地靈山處。
其所持之靈寶定風丹、離明神惑法網等,皆需上繳,暫由斗部封存。”
陽祖師道:“雨彘神主,身為禍首,縱容麾下,當削去青華宮‘太乙正數’之位,禁足青華宮下太乙青木山思過千載,非詔不得出。雷部雨師陳元君,為虎作倀,削去行云司雨師主事之職,降為司中雷將,戴罪立功。”
當陽祖師話說完,西側仙神中的氣氛如同數九隆冬。
輕飄飄幾句話已將云雨廟拆得七零八落,神主更直接被踢出太乙正數之列,而陳元君那樣顯赫的雷部雨師之仙職,也是一朝被奪。
當然西側諸仙也明白,只要青華宮的那位仍未放棄神主,那么神主未來還有被起用的機會,陳元君在雷部行云司經營萬載有余,雖然是一朝被貶,但處境不會太過悲慘。
唯有他們這些,背景不深,關系不多,才真個凄涼,或削或貶,未來難有復起之時。
這個時候,他們反倒想和大云浮疆內的那些人換換,起碼最終結果是由自己親手締造,是勝是敗都已無怨,而不是現在這樣,敗都敗得糊涂。
陽祖師又對那化成一對長幡的二位仙家道:“靈潛、芘渾你們二怪一直在北海羅山下的地府陰曹任事,擔任無間獄外之鬼師,審善罰惡,溝通陰陽,也算旁門得道者中的異才。
可偏來人間造孽,今次便不削爾等陰間高職,只罰你們二人為天南亡人超度引魂,積下三萬三千三百善功。”
那對長幡之上各現一影,如蒙大赦一般,對著諸祖師躬身一禮,而后長幡飛離云座,投下靈空上界,遁往人間天南。
神主瞥了一眼幡影,雖說按照既定之流程,太平山處置結果還需經過大羅紫府司天憲神君的批審,但顯然諸仙神都已認為塵埃落定,不會再有變化。
他也知道如此,可臨到頭,又存一二之幻想。
太平山祖師的宣讀仍在繼續,永遠從容一樣,語氣沒有起伏,他們對于其余從屬仙神倒是格外寬容,沒有大削大貶,很快那些仙神一一離去。
“云雨廟需開放其掌控之部分地脈靈眼、古堙遺藏,其歷年所積之天材地寶,取出七成,用于天南劫后修復、生靈安置,并由太平山監督執行。”
“按照兩家前議,此后三千年,天南落銀大湖由太平山巡守。
另外云雨廟往后所居丹夢靈池之處,將有一支太平弟子駐守,以行監察之職,確保再無此等亂事發生。”
這一條條一款款,清晰冷酷,如同枷鎖,層層套在了云雨廟的身上。
這不僅僅是戰敗后的懲罰,更是對其未來發展的極度遏制,雨彘神主強自忍耐著,他知道自己若是得勝,做得定比太平山更絕。
“大小念頭挪移靈法!”
在神主的心頭,不由閃過陸真君那門奇法。
這門奇法已由脫離疆界的牛金牛那里傳來,其中的種種妙處,讓他有種自己輸得不冤的感覺。
難怪他請動青華宮內那位玄鳥氏親自出手推算玄機,以精深的術數之功,一一勘探招杜羅肉身玄機上的過去重大之事,更是深算其中本能上的心意大念,以確保絕無問題,結果最后還是出了問題。
原來招杜羅神將在這門奇法的影響下,玄機早被擾亂篡改,連玄鳥氏那樣的老仙都未能算出。
在牛金牛以心通心之法傳來到的訊息中,告訴他另外一條路,一條長期的隱秘戰線,那是圍繞著天下絕頂驕才的隱蔽戰線,靈虛子也在這個戰線之中。
“蜜糖!”
神主嘴中念叨,這是牛金牛為這個隱秘戰線,或者這個計劃所取的名字。
“彼之砒霜,吾之蜜糖。”
這個計劃讓他內心的挫敗感沒有那樣深,同時也感覺自己真正得到了一位志同道合者,一位共謀者,這也算原先復蘇招杜羅神將的一部分目的達成,他實在缺少可以合謀共議之人。
青華宮的那位,永遠神圣飄渺,可不會參與到這樣的事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