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舍利磁瓶那隔絕內外的瓶體內,險道神被寅陽金符死死的壓伏,六臂癱軟,元神晦暗,仿佛沉溺于無邊苦海,渾渾噩噩,不知外界變化。
然而,就在他元神意識渙散之際,那籠罩周身的金符陽和鎮力,幾乎難以察覺地松動一絲。
這仿佛是執符者的一時疏忽,又似偶然一瞬的分散。
這一點點的松動,對于常人而言或許微不足道,但是對于險道神這般天生地祇,如同在黑暗中劃過的微弱電光,驟然照亮了他渾噩感知,令他得以喘息一口。
“呃”
元神深處發出一聲壓抑的響聲,他艱難地凝聚念頭,探查周身,首先恢復的是六臂上的觸感。
在身下并非是冰冷的瓶底,而是某種干燥、柔韌,帶著些許殘余溫熱,卻又有些許冰涼的異物,這觸感緊貼著他的手臂,上面的面積頗大。
“怎么回事?
他靈虛子到底是何目的?”
險道神心中升起一股強烈的不安,他很明白金符的放松并非靈虛子的疏忽,這是故意為之,定有險惡用心。
微弱的元神之力向著身側感知,自此他的視覺恢復一點,那異物模糊的輪廓漸漸清晰,那似乎是一張.一張紅色獸皮?沒錯,就是一張獸皮。
一張巨大的、攤開的,而且軟塌塌地鋪陳在他身邊的皮子。
此張大皮色澤暗紅,依稀還保留著某種熟悉卻又令人膽寒的特征——仿佛是被強行抽空了所有內在后的殘留之物。這暗紅的色澤,讓他莫名聯想到四兇之中某一位.
“不會是那位,絕對不會,我云雨廟兇神如何會有如此下場。”
他拼命凝聚起剛剛恢復的那一點元神,繼續往這皮上觀照過去,視野猛地清晰了不少,也擴大了不少,他終于看清了。
那緊貼著他,幾乎與他臉對臉的,是一對巨大的、空洞洞的眼窩,原本該充盈著兇暴,及其那莫測之威嚴的眼眸已消失無蹤,只剩下兩個黑漆漆的窟窿。
“兇?!”
此名如旱雷,猛地炸響在他那剛恢復一點清明的靈臺之中。
在瓶外,淡青色的神罡剛吹過一座高聳險峰,其后相距十多里的一條劍絲猛地繃直,驟然拉直,化成一道跨越三十里的劍斬,一下削斷險峰。
險峰慢慢倒傾,而罡風和一團劍絲早已超過此峰。
在追擊過程中,那團劍絲內的幾根光絲不時地繃直,劃出道道劍光長斬,在峰林巖巒內一閃而過,每一下都精準切入罡風。
神罡屬木,而劍光卻是純粹金性,金克于木,縱使神罡無形無相,也經不住這般頻繁斬擊。
在轟隆聲中傾倒峰林的背景下,季明恢復肉身,落下地去。
在落地過程中,劍斬仍不斷閃來,劃過季明的肉身,在水中月幻身上激起陣陣漣漪。
“我這幻法可不受你劍光中的金性所克,相同的伎倆沒有效果。”
季明說話間,將舍利磁瓶托起。
不料一道劍光如游蛟繞來,落下磁瓶之上,欲將磁瓶直接斬斷,好在瓶上磁光放開,將劍光吸攝定住,饒是如此,劍光一個擺尾,便已掙脫,繞上瓶身,留下一道劃痕來。
磁瓶吃痛般輕搖一下,這讓季明臉色一變。
“果然是劍中高手,無論是對戰機的把握,還是在出手的頻次和欲望上,都是無可挑剔,這一瞬間的變化我連未濟如意靈光沒沒來得及釋放。”
周遭高逾百丈的峰林,還在不斷倒塌中,濃煙充塞于此間。
在季明的側前方,上百道劍絲擁簇著一道身影落下,此妖道落地之后,便擺出一個拳架。
“黑刑?還是”
“黃游!”
耳邊厲音炸響,心神一下被震得搖顫,元神之力忙往后一探,一條長臂如鞭抽來,抽來途中連發數記拳響,雷鳴一般,每一響都引得季明水中月幻身漣漪激蕩。
在響聲中,鞭拳也抽入幻身,漣漪更加劇烈。
季明這時才看清,朝他打來的是另一個妖道,或許是可能是說另一個由妖道變化出來的化身。
為何說可能,因為他竟看不出其身之真假來,看不出哪具是真身,哪具又是化身,顯然這化身變化之法乃是玄門正宗之法,這妖猿來歷不小。
與此同時,那被劍絲擁簇之身也攻來。
水中月幻身有兩種破法,一是如紅姑那樣,由純粹極致的,且超過幻法承受上限的暴力打破,二是堪破水中月的幻法真意,以生克制化之法破之。
顯然這黃游老妖是準備通過持續的攻擊來打破,這算是暴力破幻的另一種變化,也是一種笨辦法。
“想好了嗎?”
在這外放磁光以攝御劍光的舍利瓶中,響起了季明的聲音。
瓶中險道神上的金符松動,自然是他刻意為之,若要攻破險道神的心防,沒什么比兇皮囊的威懾更強,而若要參與到最后泥根斗戰之中,以險道神為奇兵是最佳法門。
他可不想張表兄加入泥根戰場時,他還在和這黃游老妖纏斗,更不想陸真君和宿老們將來追憶過往,討論起大劫定鼎一戰時,沒有他的角色。
這是面子問題,也是影響力的問題。
黃游老妖真身和化身各自擺動長臂,如輪一般舞開,以通背拳架在季明身外游打,一面防范季明的反擊,一面以高頻次的拳術促使幻身達到可承受的極限。
“這是個笨辦法!”
季明一邊等待著險道神的回復,一邊緊握元辟如意。
黃游老妖沒理睬季明的話,他那二身的視線第一時間定在如意上,似覺察季明的意圖,齊聲叱道:“神罡劍斬!”
一時間,二身如鬼魅游轉,拳頭如同從四面八方向季明打來,仿佛外界被拳影包裹,季明恍然有悟,似乎他的絕技已成了云雨廟公開的情報。
先前險道神也是,在如意變化成刃,同神罡相合時,一下叫破神罡劍斬之名。
似乎在他來大云浮疆中,這情報就已被某人提前公開了,難道是南火疆內的余孽傳來情報,可是那疆內但凡見過他斗法的,無有一位幸存下來。
“啪”的一聲,一只拳腕被季明穩穩握住。
“打夠了嗎?”
季明說話間,那拳臂猛地回抽。
季明一個放掌,剎那間松開拳腕,下一刻這手臂又如烏蛇出洞般前擊,貼著抽去的拳臂蜿蜒向前,在此拳臂舊力剛去,新力未生之際,一下“咬住”其臂,狠狠拉貼過來,另一手的如意向其抽擊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