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狐寺,大殿。
高高的法臺之上,季明雙手結成納財增寶印,當他闡述阿鼻二氣之時,又變幻手印,轉為說法印。
臺下一眾人等,靜靜的聽法。
一部分聽得癡醉,搖頭晃腦,全然忘我一般;一部分聽得抓頭撓腮,在玉簡之中落炁成字,死記硬背;一部分則是若有所悟,垂首沉思。
這其中偏偏有個異類,便是那金小神君。
只見他時而哭,時而笑,時而深思,時而拍掌,也偏偏他能舉一反三,在道佛兩家之上皆有涉獵,往往能同季明說個禪,論個道,余者只有聽的份。
當然,也不排除有那故意藏拙之人,譬如五仙教的孟南。
當年季明在嶺南征戰,這位螣蛇公金丹真傳給他留下深刻印象。
其所煉就的盤柔之體,還有法意之術·五色華蓋,準法寶·五毒劍胚,再配合腹中一粒可以隨意奪身就舍的成盤之金丹,真可算得上是所向披靡。
這許多年過去,即便五毒劍胚已被玄壇真人收繳了去,道行必然還有精進。
在阿鼻二氣這一門禪定妙法講完后,很多人還是稀里糊涂的,尤其是剛才搖頭晃腦的那些,光顧著沉浸于其中玄妙,重要之處一點沒記。
一門妙法說完,大小和尚俱行弟子之禮。
季明輕輕的擺手,目光掃過楊乾那一處的修士,道:“爾等可是睡虎地桃岫洞落英老人的弟子?”
那幾個被注視的修士,一臉的局促,耳紅臉熱,將小宗小修的氣質展露無余,直叫旁人心中看輕了幾分。
“何故如此小家子作態。”
季明微微搖頭,面有不悅,“睡虎地桃岫洞中的法脈源頭,當可追溯到東方太乙青木山上的兩位南方鬼王,他們把守通往蒿里的鬼門,使天南免遭群鬼侵害,其中苦勞甚多。
你等傳繼這二位的法統,這般拘謹局促之狀,豈非是給他們二位面上抹黑。”
那幾個桃岫洞弟子聽得心頭狂跳,精神大振,見蚩神子如此的看重自家,一個個在殿中拱手作揖,神采飛揚起來,漸漸的放開了一些。
季明瞧見楊乾站在幾個桃岫洞弟子中,鶴立雞群一般。
他不著急接觸楊乾,剛才那幾句只是當個引子,待自己再于此顯圣一番,到時候接觸楊乾,效果應對會更好一些。
“蚩神小老爺!”
殿中一個大和尚膝行上前,舉著自己抄錄的阿鼻二氣道:“按小老爺所講,此等禪定妙法重性不重命,可我等妖類慧光不盛,何時才能徹悟其中妙諦。”
“紅塵中去尋。”
季明嚴肅的說道:“法講千遍,不如事上一遍,一切法由心而生,一切事由心而起。你于紅塵之中,見花見草見眾生,即見一切佛法。”
大和尚如獲至寶一般,當即記下此言,又問道:“道佛皆講性命雙修,形神俱妙,可是從阿鼻二氣觀之,此禪定少有提及命功,不提身中真炁周天之妙。”
“一證永證,一得永得。”
季明說了一句,而后道:“譬如世上丹頭之物,為密功修行點化之用,只需一星半點,其效用已可比作頑石化金,朽木逢春一般神效,禪定之法便是此中道理。
你若將阿鼻二氣第二重圓滿煉成,建立苦空無常無我之正知見,也就是佛門初果,那肉身將頃刻被點化,腹下臍輪瞬間打通,屆時在這命功之上,自是可媲美道門金丹真人。”
“好個一證永證,一得永得。”
殿中,來自大桑葉寺的烏斯藏撫掌說道。
那坐在殿中,身子卻還超過眾修的金逐流,一副感慨樣子,“佛法雖然精妙,卻是晦澀難明,一悟就得,可若是悟不得,那便永在門外。
不過說起來,還是道法更妙,只要按部就班的修行,在道行上取得突破,性功之上總會進步一些。“
“這是何道理?”
金猊猿若有所思的問道。
金逐流看了一眼金猊猿,笑著說道:“這便似你得了一朵花,自然也得了花香,你抓住一律風,便也抓到一絲輕盈,個中道理也是一樣的。
若是丹道無有此等玄妙的話,難道只是因為如今蒼天當道,你們妖魔才這樣上竿子的轉成人道。”
金逐流不愧是金逐流,平等的得罪每一個人,包括每一位妖魔。
不過金猊猿向來不以口舌惡語來評判一人,在這樣的心態之下,倒也同這金逐流在殿中淺淺的交流了幾句,受此帶動之下,大家論法熱情高漲。
如此氣氛下,寺中的佛經會一連開了數周的時間。
許多修士的玉簡,足足記有百余支,已經可以編成數卷簡冊。
百寶山外,越來越多的修士趕來,佛經會上的事情在西荒之中以難以想象的速度傳播開來,被好事者譽為佛門大集結一般的論法盛會。
因為見這后來的修士越來越多,金逐流直接提議占據大殿,只讓后來者在殿外聞法。
此議得到眾修一致認同,大家接著開始在殿中排上了座次,好讓后來者知道此處自有規矩,而這座次之分自是由季明親自來定。
法臺之上,季明受一道道視線的注視,面上總是佛陀般的淺笑,雙眼微有開合,此等寶相莊嚴未有一絲松垮,只如泥塑的佛像一般無二。
見季明閉口不語,殿中雜聲逐漸停下,一時間神色各異。
其中有心思活泛的,已經想到了另外一層面上,如若座次一定,再將這佛經會當個成例來開,兩三次之后,便是攪動風云的一股力量。
當下不免心中一熱,對座次逐漸期待起來。
隨著季明沉默漸久,越來越多的人明白這座次的好處,就是先前不在意的,沒想到這根節上的,此刻細想之下,不免的患得患失起來。
季明終于開口,一語定音的道:“我殿中座次當有七七之數。”
話落,殿中磚縫之中,噴出滾滾清水,轉眼之間已在大殿之內積成清池。
這池波之上飄有蓮葉片片,大如磨盤,翠色欲滴一般,隨著池波蕩于兩邊,不多不少,正好四十片。
而在最前面,更是有蓮花九朵,朵朵素白一色,花外瑞彩如罩,花內佛光初綻,真似那佛陀的坐蓮一般。
任誰都知道,這幻變出來的九朵蓮花,必然是殿中道行出眾,德望深厚的那九位,才可以坐在其上,一時間心中又是期待,又是忐忑。
“其中必有我的座次。”
金逐流雙手抱胸,改坐為站,挺直那丈高的身子自信說道。
“不,此七七四十九個座次之中,并無你金小神君之位。”
“你這廝”
金逐流面皮一紅,勃然大怒,虧他還在這里給蚩神子賺足了名聲,沒想到一轉眼便被如此輕辱,氣得他頂上三花,胸中五氣俱在亂竄一般。
他實在氣不過,話都說不利索,實在生平未有此等羞辱,兩肩上猛的一搖,兩道劍光飛沖。
“小神君,休要無禮。”
一時間,殿中諸修齊聲大喊。
剎骨夫人骨腕一抖,一個環扣飛出,直接將一道劍光圈定,死死鎖住。槐老妖頭上枝杈上所掛的燈籠里,飛出一串飛星,將另一道劍光抵住。
其他諸修,各有施法,全不忌憚金逐流背后的霄燭金庭一般。
“哈哈~”季明開懷大笑,只這一手座次之分,便已囊盡此處的妖魔和修士,誰也難逃這名利法寶。
“來!”
他輕描淡寫的朝著金逐流一指,金逐流瞬間被定身,肉身被攝到了法臺之上,安然的落坐于季明的身后。
正落坐間,金逐流沖破定身術的束縛。
他面上的赤紅迅速消退,復又涌上臉面,轉為一種羞愧之色,他已明白蚩神子意思,敢情是自己地位超然于諸修之上,只有安排在法臺之中。
金逐流罕見的心虛了一下,撓頭說道:“蚩神兄弟,你看我這事辦的。”